第六十七章 贈福
胡地的糧食一撥撥分批次地運進翼陽,懷衫生完孩子的第二日早起就沒看見天上的太陽,天空蒙上了薄薄的一層灰,刮著冷颼颼的風。
侍女將房間的門窗關地嚴嚴的,孩子裹著厚厚的棉襖在她的身旁,一夜安然無聲。她輕輕地坐起身,俯下頭去看他的笑臉,室內的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臉淹沒在她灑下的淺淡陰影裏,看不出任何顏色。
懷衫小心將手伸進被窩裏摸他的小手,剛一碰到就若觸電般地彈開,她忙扯開行禮,將他抱進懷裏。孩子的臉上一片慘淡的青色!他的眼睛甚至還沒有張開過,細淺的眉毛似乎蹙在了一塊兒。
她的心瞬間空了一塊,抱著孩子怔了半響,才顫抖著將手試探他的鼻息,從他的鼻腔裏呼出的氣息常人幾乎難以感知,她忙喚身旁的丫鬟叫大夫,程皓吩咐的奶媽慌張地湊過來,見到孩子的情狀也是嚇了一大跳!
奶媽哆哆嗦嗦地從她懷裏接過孩子,清歡地拍著他的背,那麽小的孩子,似乎孩子母親的以內一般,不對外界的事物作任何反應,而他的睡眠則是世間最觸目驚心的事。奶媽自己生了一個兒子三個女兒,從未見過出生第二天的嬰兒是這般反應。
她低沉地哼著些歌謠,心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希望這些樂曲能夠陪伴他走完那段還沒開始的行程,希望他對世界的一切不會太悲觀。
懷衫命侍女服侍著穿好衣服,強行下床,抱著孩子在屋子裏焦急地踱來踱去,眼睛緊緊盯著他的一張笑臉,雙手感知他身體裏任何一點反應,雙耳則聽著院子外的情況。
一刻鍾仿佛一輩子那麽漫長,大夫趕來時,她卻再也站不住,一手扶著牆,讓奶媽將孩子報給大夫看,程皓將她扶到床邊坐下,忙去看孩子的情況。
“若老夫猜的沒錯,夫人應該是早產吧?”大夫給孩子檢查了一遍,問道。
懷衫呆呆地點了點頭,“他原本應該年後才出生的。”
“夫人產前的一段時間是不是受了些驚嚇或者心情抑鬱?”
懷衫的目光從孩子轉向大夫,程皓的雙眼已經鎖住了她的眼睛,在自己離去的一個來月裏,她究竟經曆了什麽?
她沉默地點了點頭,“大夫,孩子怎麽樣了?”
“孩子沒有長好就出來了,老夫也不能在他身上用什麽藥,以後的兩個月就要看夫人的了。”
郎中說著寫下一長串藥房,多是些滋補身體的名貴藥材,囑咐懷衫要保持心情愉悅,及時喂奶,提供給孩子足夠的營養。
“程皓看了眼藥材,叫來程淩,讓他拿著方子找老夫人拿東西。程就的當家人目前是他的母親,這些名貴如千年人參,靈芝,燕窩之類多由老夫人的丫鬟保管的。
蘇側妃在姐姐處用過了膳和蘇歆如一塊兒來探望懷衫,椴若硬是要和她倆一同前往,說是程皓的孩子,他一定要親自看看才能放心。即使程府的人彼此心知肚明,這孩子並不是程家的。
由於孩子和母親都要休息,她們隻是在外屋站了一下,禮儀都讓屋外的奴仆們省了,也們讓他們行禮,瑖若突然用手摸了一下頸項,從脖頸扯下一塊通體透明的玉佩,“這個是母妃在世時就一直帶在我身上的平安符,據說是靜虛庵一位道行極高的女道士送給祖母的,這些年我帶著它一直無病無災,現在我就把它送給二侄兒啦!”
嬌玉笑了笑就要從他手裏拿過玉佩,“太子夫君和姐夫一向情同兄弟,臣妾和姐姐替裏麵那位謝謝您啦!”
“玉佩隻有主人親自相贈才能傳遞靈性哦!”瑖若看著她狡黠一笑,朝歆如點了點頭,提著玉作了個止步的姿勢,一個人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懷衫剛給孩子喂完第二頓奶,將他放到自己身邊,靠著床閉目養神。她雖閉著眼,耳朵聽著孩子的動靜,因聽到房門開闔聲,以為是程皓來了,睜開了眼睛,見進來的是另一個身影,忙收回目光,目光下垂,沉默不語。
內室的丫鬟見太子一人走進來,多少有些吃驚,忙俯身行禮,他擺了擺手,走到離床一步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臣妾見過太子。”她微低著頭,長發柔順地垂了下來,幾乎遮住了整個臉龐。
“二夫人身子不便,不必多禮,不知為何,見到你總使我想起一位故人。”懷衫僵硬地挺直脖子,一手緊緊捏著孩子棉襖的一角,沒有答話。
“你不要誤會!”瑖若兀自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會是她,隻是又愛又恨一個人實在太難受,我隱藏了這麽久,不想今日竟在你麵前提起了 ,程夫人還請勿怪瑖若失禮。”
“臣妾不敢。”她的聲音聽在耳裏分外膽怯,與他腦海中那副生動的形象沒有一絲重合。
他落寞地笑了笑,伸出手掌看著手裏的玉,仔細地觀摩了一刻,放到了被子上。“這是我自小帶在身上的平安符,希望可以保孩子一世平安。”
“這麽貴重的禮物,他承受不起。”她幾乎是顫抖著將它舉了起來。
“有什麽能比生命更重要!”他將玉緊緊地塞進她手裏,肌膚相觸的那一刻,她的手明顯地瑟縮了一下,玉掉到了兩人之前的被子上。
“嗯,給他戴上吧,這樣我也走得放心些。”
她不再說什麽,轉身側對著他,將細繩在孩子的脖頸上麵係好,似乎是冥冥中的一種父子緣分,這不是她所能阻隔的。
瑖若放心地對她笑了笑,“希望我們明年春天來的時候,他可以活蹦亂跳,又鬧又笑了!程夫人保重!本王告辭了!”
懷衫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緩緩抬起頭,屋子中的侍女也暗自鬆了一口氣,外室想起輕細的抱怨聲,他們悉悉索索地走出院子,稍微收拾一番,吃了中飯,就朝皇城進發了。
程掌門本欲多留幾天,年關日益逼近,他們總不能讓太子和兩位側妃在路上過年,是以也沒有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