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尋糧
小少爺的滿月酒擺了桌百家宴，托太子的福，翼陽城裏家裏沒有糧食的，流落街頭的在這天晚上都來到程府，盡情地吃飽喝足。懷衫呆在側院沒有現身，她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灑脫，可以將什麽都放下，特別是聽到瑖若斷斷續續的咳嗽，那咳嗽一聲聲地敲擊在她的身上，刺地她很不舒服。
她坐在院子裏，披了一件棉衣，兩棵柳樹的葉子是她眼看著一天天變黃變枯，不能自主落下的。夜晚有些寒涼，她靜默地坐良久，肚子裏的孩子愜意地踢了踢腿，伸了伸手，仿佛伸了一個小懶腰。一抹柔情襲上心頭，從來都沒有覺得他離自己如此之近，在這個萬籟俱寂的夜晚，她第一次被一種濃烈的感情包圍，深深地感受到了什麽是母子相依，血脈相連。
三位幫主在程劍派呆了三天就各自回府了，太子多逗留了幾天，想是有其他的緣故。懷衫聽聞晚池一走，心裏暗自鬆了一口氣，又襲上一層淡淡的哀愁，此去千裏，餘生當成陌路，在還未相聚的時刻，已經失散了很久很遠。
她命丫鬟梳了個與迎接當日相同的發飾和妝容，穿上同樣的衣服，於客人走後，主動去給側妃娘娘請安。
屋子裏擠著各房的夫人和小姐，已小少爺和嬌玉、歆如姐妹為中心。懷衫由丫鬟扶著，站在人群的外側嫻靜地微笑，也不那麽礙眼。
逗了好一會兒孩子，大家以此坐下，她輩分不高，身份低下，若不是身子不便是輪不到座位的。
側妃娘娘不敢坐主位，推辭了良久讓老夫人做了，大家稀稀落落地說笑體己話，態度恭謹，是受過極好家教的。
“坐在門邊的這個就是姐夫的二夫人吧。”嬌玉的目光遠遠定格在她身上，待碰上那雙眼睛時，她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表情明顯地滯了滯。
“臣妾額上傷疤嚇到側妃娘娘了吧？”她溫婉地低下頭，淡淡回複道。
“不，是你的模樣。”嬌玉笑了笑，“看著倒有幾分熟悉。”
懷衫保持頭微低的姿勢，知道有很多道目光積聚在自己身上，她不再說話，靜靜等待著她們的轉移。
“太子到！”突然門外傳來仆人通報的聲音，屋子裏坐著一眾女眷，太子此時進來是極不妥當的，大家彼此看了幾眼，俱起身作福，埋頭迎接著。
“臣妾見過太子！”
程老夫人將孩子給侍女抱著，也行著禮。
“程嬸兒快快坐下。”太子忙扶著程皓的母親坐下，“瑖若此次前來是為了向老夫人借程皓及程府的壯丁一用，因我們決定早些出發，故匆忙前來向夫人請安，是瑖若冒犯了。”
程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兒子，日前聽了些消息，知道他們要前往胡地買糧，卻沒料到走得這麽急！
“那我去讓廚房給你們做些好吃的！”成老夫人忙著起身，被瑖若製止了.
“我們就著早上的已經吃過了。嬸兒陪著夫人小姐們聊聊天兒，享享天倫之樂，我和程皓此番前去，盡量早些回來。”
懷衫在門口恰好看見屋中的背影，他們轉過身正好與她的目光相遇。
這一次瑖若真真切切地看清她的麵容，他濃密的眉毛蹙了蹙，目光沉靜死死盯著她的臉，然後觸碰到她隆起的腹部。兩人的目光再次交織時，他們已經走到了門口，程皓皺著眉頭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瑖若的眼睛幽深一片，沉靜的目光仿佛一汪幽譚，隻有他自己明白那平靜的底下是怎樣的暗流洶湧。
懷衫麵無表情地垂下了頭，他們的步伐終於走到門外，背對著她漸行漸遠，屋子裏靜悄悄的，半響有低沉的歎息聲。
陸陸續續有人開始安撫程老夫人，懷衫撫了撫腹部，不知他們要走多久，不知在尋糧的過程中他們會進行怎樣的對話，但是這一次，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抬起頭，凝望著他們的背影，拐了一個彎，就再也看不見了。
瑖若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在噴著火，他的視線不再清晰，被那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龐霸占，就像是夢魘的人痛苦地掙紮著，甚至在夢裏大叫出聲，也沒有力量阻止那些可怕的追逐，血腥的殺戮。
他一路緊抿著嘴唇，理智不斷地告誡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那個女子額頭有一條長長的傷疤，嘴角有兩顆痣，且懷著八個多月的身孕，那怎麽可能是她！
出發的壯士在大門外排列整齊，等待著他們的主帥。
程皓和瑖若坐上馬鞍，剩下的壯士每人一匹馬，皮鞭一致地揮起，打在馬背上發出清脆昂揚的聲音！
“駕！”秋日的太陽淡薄地灑下稀疏的光，空氣有些幹燥清寒，他們帶著不多的幹糧朝著西北策馬揚鞭，希冀胡人那一片廣袤的土地，孕育出豐盛的糧食！
馬隊在寒月冰涼的籠罩下，停在一處青黃的草原上。夜風寒落地吹著，隊伍中都是剛強勇猛的漢子，也感覺到一絲寒意，他們以草為料，燃氣一叢叢篝火。人們吃了些東西，圍著篝火躺下歇息。馬群在不遠處安靜地吃著草，瑖若和程皓親自看著馬。
他們靜默地靠在馬背上，地上是廣袤無垠的草原，頭頂深藍的天際鑲嵌著一顆顆璀璨純潔的明星。瑖若眯眼望著夜空，心裏有無數的疑問卻受不出口。 他轉頭無聲地對身旁的程皓笑了笑，“謝謝你！我的好兄弟！”
程皓也回了他一個剛毅的笑，“為兄弟兩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兩人地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相視一笑，如此而已。
第二日下午，他們才來到胡人的部落，程劍派地處西南是康頌的邊緣，翼陽城康頌百姓和胡商來往密切，程皓帶著瑖若找上胡人部落最富有的糧商們，開門見山地商討購糧事宜。
阿慕達族的族長接見了他們，見是康頌的太子親自上門求糧，臉上不由浮現一抹傲慢的表情。
“康頌人都要餓死了吧？”他展開笑顏，故作關心切地問道。
“康頌人民豐衣足食活地好好的，是我們太子體恤胡人今年收成過繩，大麥堆積賣不出去，千裏迢迢趕來伸出援手！”程皓看了族長一眼，冷峻說道。
“程少主的話，我信！“阿慕達族長忙擠出笑容，胡人與漢人通商的道路若不是程劍派沿路巡邏，不知要有多少商人被打家劫舍，死於非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