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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死別

  臨水閣也飄著鵝毛大雪,蕭瑖若走了,謝流碧走了,柳明裳走了,能走的弟子都走了,幽靜空曠的院子裏隻剩下懷衫一個人,顯得有些冷清。


  除夕夜,戴雲輝特地命人請她過去吃年夜飯,林椴衣此刻不知在哪個角落流浪著,沒有聽到他的消息,懷衫心裏有絲淡淡的失落。


  整個新年,她的心裏始終像被什麽堵著似的,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寧。


  年後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快了,十六剛過,柳明裳已先來到臨水閣,瑖若和玉玲也在二十回來,流碧遠在西南,因隨車隊一塊兒,安排好京中事宜,抵達臨水閣已是二月初。


  西南特產眾多,謝家每次都準備地滿滿當當,懷衫拿著沉甸甸的包裹,心裏倍感溫馨。


  謝寧瓔托流碧親自給她帶了一封信,並囑咐流碧一定不許偷看,沒有人能夠像想到,這竟是她的絕筆信。


  “懷衫妹妹,我已經徹底絕望了,謝舒韞不肯跟我走,娘的一番話徹底斷了我所有的念想。謝家的女兒,原來隻是一枚枚旗子而已,姐姐如此,我亦然。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舒韞哥哥忍辱娶親,我更不能忍受自己的愛情遭人如此玷汙,所以我決定奮起反抗 ,以最激烈的方式,雖死無悔!我是多麽高興,能夠在山野小店遇見你,你教會我勇敢、堅強和反抗,懷衫妹妹,謝謝你!”


  懷衫看著這封信,心裏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懼,忙拿著信去問流碧。


  流碧攥在信看了半響,喃喃說道:“我早該知道,以寧瓔如此剛烈的個性,是斷然不會妥協的,沒想到,是我害了她!”


  “流碧師兄,寧瓔姐姐會不會做什麽傻事?”


  “隻怕已經做了。”流碧深吸了一口氣,表情是難以描述的痛苦。他和寧瓔雖不是親兄妹,但謝家的每一個人,用盡所有的力量為他謀劃著。多他們每一個人,他都有數不出的歉疚和感激。


  “謝舒韞的婚期是什麽時候?”


  “二月初八。”


  “今天二月初四,還有三天,我們立刻趕去翼陽,也許還來的及!”


  謝流碧表情複雜地看著懷衫,她卻來不及理會,忙跑去向戴雲輝稟明情況,從閣中挑了一匹良馬,翻身上路。


  三天,他們真得趕得及麽?流碧心裏懷疑著,緊緊地跟在她的後麵。


  西南翼陽城


  嗩呐聲越來越近了,寧瓔看著鏡中自己一個時辰的妝扮出的成果,美豔嬌嫩的紅裝,略顯得有些蒼白的如花笑靨,“舒韞哥哥,希望來生,我們不用背負這麽多的責任,你可以坦然接受我好麽?”。


  一身嫁衣,鳳冠霞帔,她是那唯一的新娘,門外是別人的婚禮,與她無關,這個世界已經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在暗自流盡所有的眼淚,還可以咧開嘴角笑的時候,她自抽屜的最裏層掏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那是十歲那年,舒韞送給她防身用的。


  她細細地撫摸著匕首,每一個印跡都是一段值得她用一生去回憶的時光,隻是她的一生,已快走到盡頭。


  曆經歲月的匕首散發出柔和溫潤的光芒,映襯著年輕滄桑的臉,毫不遲疑地,她輕笑著,一手紮進自己的心口!


  懷衫已經感知不到自己的手腳是如何隨著馬兒的奔跑搖擺了,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他們換了八匹馬,從東北趕到西南,翼陽城裏一片安寧祥和,懷衫稍微鬆了一口氣,以此看來,至少寧瓔還沒有做傻事。


  流碧沉默地跟在身後,心裏湧起各種感情,他從未見過一個少女,如此執著堅韌、衝動而情深意重。


  他也從未像此刻這般,對自己生出一種極度的嫌棄。


  前方火紅的花轎熱鬧歡慶地走著,拐一個角,便是謝府的側門了。


  懷衫顫抖著下了馬,隻靠著馬歇了口氣,真個身體早已隨著馬的顛簸而麻木,失去了任何感知。她隻是憑著意誌,使喚沒有任何知覺的手腳,僵硬地踏上謝府的門檻。


  “少爺,您怎麽回來了?”守門的家丁看見流碧顯然很吃驚。


  懷衫顧不得他們的寒暄,早已衝了進去,隨手抓住一個丫鬟,大聲問她,寧瓔在哪兒。


  丫鬟想是被她的勢頭嚇著,不敢怠慢,拉著她便往寧瓔的閨房跑去。


  花轎緩緩走近了,終於來到在門前停了下來。


  懷衫用盡所有的力氣推開房門,腳下一個踉蹌,連滾帶爬地來到了寧瓔的身邊,鮮紅的嫁衣掩蓋了鮮血,隻有一把在胸前露出把的匕首,無言而蒼涼地嘲諷著,終究她還是來晚了一步。


  “快去叫大夫。”懷衫緊緊握住她的雙手,雙腿跪在地上,支撐著身子,隻恨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不能將寧瓔抱起,地上該是多冷嗬!

  院子裏響起丫鬟驚恐的呼喊,“快來人啊,二小姐出事啦!”


  側門外的新郎聽見呼喊,忙撇下新娘和正在進行的儀式,拔腿便向寧瓔的閨房跑去。


  房門是開著的,遠遠地他便看見一團刺目的紅委頓在地,仿佛剛剛綻放又轉瞬凋落在地的花朵,燦爛而決烈。


  心,陡然痛起來,難以呼吸的痛,無法承受的重。


  “寧瓔,你怎麽這麽傻?”生平第一次,他拋開所有俗世禮儀,尊卑貴賤,不管不顧地緊緊將她抱在懷裏,滿懷深情,滿懷絕望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舒韞哥哥,我是愛你的,你現在相信了麽?超過我的生命。”


  懷衫止不住全身劇烈的顫抖,雙腿再也撐不住,流碧及時蹲下將她扶住。


  雙手舉起,又無力地放下,她絕望地捶打著謝舒韞,“姐姐,你怎麽這麽傻,你為什麽不等我來,等我先替你殺了他?”


  “妹妹,我真高興,還能夠活著見你最後一麵,你知道嗎,在那個小店裏,我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遇見了你,也是那個時候,我知道即使死,我也沒有後悔,妹妹,答應姐姐,你一定要幸福,連同姐姐的那份,雙倍的幸福。”寧瓔隻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冷,看舒韞的眼神越來越迷離虛惘,終於渙散成一片虛無。


  舒韞良久地盯著她不願閉上的雙眼,目光觸碰到那一把匕首,低聲喃喃:“你死了,我又怎麽會獨活?”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意料未及之際,他抽出匕首,快速果決地插進自己的心髒,“我隻求死後,我們可以永不分離。”


  懷衫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已經沒有哭泣的力氣,消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她靠著流碧堅實的胸膛,昏了過去。


  謝流碧神色呆滯地看著這一切,頭腦空白,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為什麽要對她這麽殘忍?終究自己太自私了,為了薛海深仇,已將冰展送進皇宮,難道當初的選擇便是一個錯誤麽?


  這條路還未開始,便已如此艱難。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醒來後的懷衫陡然想到了這兩句詩,“前路茫茫,命運未知,死死生生離離合合,我們來訂立一個約定吧。與你雙手交相執握,相伴直到老去。”


  寧瓔的死讓她懂得了什麽是真正的“死生契闊”,用兩條鮮活的生命書寫的一個契約,一個多麽哀傷的謊言、無力的承諾和美麗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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