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寒風刮過
“吃,吃,吃……你這心可真大,還真能咽得下去。你也不想想,自己是怎麽待你閨女的?
挺大個丫頭了,整天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熊一頓!你以為是她爹,就能管住她所有的事兒了?
從小到大,你永遠都是該管的不管,不該管的瞎管,什麽事兒也管不到點兒上!”
“你幹什麽!”沒等冷嫂把上麵的話說完,冷家山就像被熱烙鐵燙了屁股一樣,從板凳上跳了起來,站在桌子旁邊聽冷嫂的訓斥。
他可知道冷嫂的脾氣,看上去很溫柔,不愛發火,不愛鬧騰,可脾氣要上來,莫說十頭牛,就是二十頭牛也不見得能拉回來。
“我幹什麽?你不把丫頭找回來,你別想吃我做的飯!挺大一個老爺們兒,整天嘚啵嘚啵嘚,沒完沒了,你以為你是誰啊?趙忠祥嗎?你有人家聲音好聽嗎?你有人家那兩下子嗎!”
冷嫂一邊把冷家山往門外搡,一邊高聲罵著。
冷家山沒辦法,隻好走出了門,嘴裏也在罵著,但不敢大聲,也不敢跟冷嫂對著罵。
他拐到街角的小賣部,肚子抗議得厲害,天又冷,就進去買了麵包和火腿腸,好歹得添飽肚子。剛塞進嘴裏一塊兒麵包,看到桌子上的電話,著急把一大塊兒麵包咽下去,噎得直翻白眼兒。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又開始打嗝兒。
冷家山使勁拍著胸脯,好不容易把那塊兒麵包給整進肚子裏。他把電話抄了起來,熟悉地撥了冷曉紅的手機號碼。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冰冷機械的女聲傳來,讓冷家山的心也跟著冷了起來。
他這個閨女,要說他不喜歡,那真是假話。可他不會喜歡孩子,就像大多數男人一樣,孩子小的時候,讓他們去哄孩子,他們的手段就是捅咕,直到把孩子捅咕哭了為止。
人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這話也不知是哪個哲人說出來的,女兒跟爸好,兒子跟媽好,好多人都這麽認為。而在實際生活中,父女關係、母子關係要比這複雜得多。
……
此時的冷曉紅,已經坐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她想出去轉一圈兒,時間不會太長,家裏的大棚她也放心不下,畢竟那裏凝聚著她太多的心血。
對父親冷家山,她無話可說。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跟她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肯定在生活觀念上有著很大的不同。
衝突沒有辦法避免,而在父女關係中,她始終是被動的一方。
惹得起就惹,惹不起就躲。親人之間,哪有什麽大是大非,有的隻是親情間有些變態的關心而已。
事情總會過去,不變的永遠是親情。父親的關心,她可以體會得到,可那關心如一條繩索,把她固定在了一個地方,那是她不想看到的。
她喜歡王建春,那種喜歡是不被人祝福的。不僅因為她充當著“癩蛤蟆”的角色,更因為第三者這個角色。
她不會當什麽第三者,那是她所不恥的。但那樣一個優質的男人,偶而會看到,時常會想起。她忽然覺得,自己是在“追星”,是在追尋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即使再努力,也填不平中間那幾十上百萬光年的距離。
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冷曉紅心裏忽然靜了下來。
在這樣的時間裏,她所擁有的,不隻是一個人用旅行的車輪碾碎了寂寞,更是一次自我解脫。火車給她安了一雙翅膀,帶她去一個遙遠的地方,也給她了一個可以思考自我的空間。
車廂內的嘈雜,絲毫沒有影響到她遊蕩自己的心。想起了回家以後的種種,心裏莫名的湧起一陣感動。
在她走向實現自我那個夢的時候,有太多的人伸出了手,王建春是一個,冷家平是一個,就連自己不太喜歡的父親,也付出了很多很多。村裏的鄉親們,從開始的質疑到後來的傾心相助,都是她沒有想到的。
她想象不出自己擁有一個什麽樣的婚姻,她也不打算去想。王建春那樣的男人,隻是別人的。她自己呢?或許,在別人眼裏,李進超是一個合適的存在,可對她來說,李進超再合適,也走不進自己的夢裏。
一個農村女孩,即便你再優秀,在農村結了婚,也隻是每天圍著鍋台轉,圍著老公轉,圍著孩子轉。
轉來轉去,轉掉了自己所有的夢想,也轉掉了大把的青春。
她討厭這樣生活下去,為什麽改變一下?可她的方向在哪裏,她不知道。
家裏的冷家山,先是跑到了大棚裏。他想冷曉紅不會丟下這些大棚,這些大棚裏的秧苗,正是管理的關鍵時期。他的女兒,絕不會冒著減產的風險,做出白白扔錢的決定。
可是他錯了,冷曉紅沒在大棚了。這次,他可真有些心慌了,看來,在這件事情上,自己真的有些過份了。可不管怎樣,她也不該扔下大棚不管啊!
跑到冷家平那裏,把事情的經過跟他說了一遍。冷家平讓他冷靜冷靜,找找冷曉紅平時的朋友,看看是不是到朋友那裏去了。冷家山覺得冷家平跟女兒的關係,比他要近一層,特別是有了這個蔬菜基地以後,叔侄倆的關係更是好上加好。
“她沒跟我說過,我一早也沒看到她。可能是真的生氣了。我也想不明白,你說李進超那小夥子不錯啊,跟曉紅多配啊。”冷家平歎道,他怎麽會知道冷曉紅的想法呢。
“說的是呢,我也是這麽想的,挺好的一個小夥子,她怎麽就看不上呢!夜兒個晚上可能是我說話有些得了,不重也不行啊!
你瞧瞧她,竟然把人家李進超給轟出來了。咱就是一莊戶人,沒啥大不了的。這兩年幹這個大棚是掙了倆錢,但也不至燒成這樣兒吧!”冷家山嘟囔著。
“你說得都是啥話啊。你家閨女是啥樣人,你還不知道啊,不是我說你,閨女大了,有些話不該說了。就是想說,也應該換個說法,可不能上去‘當當當’的衝人肺管子說話。”
冷家平皺著眉。對這個本家哥,他可真是沒少操心。那一板鍬的仇,他不去記。再說了,這冷家山這兩年表現也不錯,可這人要是混起來,還真是天下無雙。
冷家山架不住冷嫂的攻勢,一天都在找冷曉紅的下落。可這冷曉紅也夠倔的,愣是一天也沒有開手機,整得老兩口心裏沒了底。你埋怨我我埋怨你,冷家平在旁邊勸著,也是越勸越沒底。
這樣一天可就過去了。冷嫂守在電話旁,冷家平也是把一塊備用電池裝到了口袋裏,生怕冷曉紅找電話接不著。
在忐忑中,老兩口過了一個不眠的夜晚。想想這冷曉紅的心也真夠狠的,扔下一張字條,這就走了?
“曉紅不是不懂事兒的孩子。她回來後,你們倆也別逼她太緊。想想她經曆的這些事兒,是那不懂事兒的孩子嗎?一句話、百樣說,別撿那最難聽的說。”冷家平的話讓老兩口翻騰了好幾回,仍然是互相埋怨。
直到第二天早晨,電話鈴聲才響起來。老兩口一起衝到電話機旁。果然是冷曉紅,她說她在北京,一切都好,在朋友那兒住兩天就回來。還問了大棚的情況,告訴冷家山那幾個大棚需要施肥,哪幾個大棚需要噴藥。
冷曉紅的話雖然還是冷冷的,但話的內容卻讓老兩口放下心來。打完電話,冷家山馬上陰轉晴,不管怎麽樣,這孩子還真是懂事兒。樂顛顛地跑到冷家平那兒,把電話內容向他轉述。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這下嫂子放心了吧。我就說這孩子懂事兒,不會無緣無故地玩什麽失蹤呢。再說了,人家不是跟你們說了出去玩兩天,散散心嗎,瞧你們倆給折騰的。”冷家平笑著說。
“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打了一天電話也沒打通,擱誰身上誰不著急啊?我走了。曉紅說還有幾個棚得上肥呢。”
冷曉紅走到城市的街頭。陰天了,黑沉沉的。風也刮了起來,路邊的廣告牌搖搖欲墜,風刮在樹梢上,像高手在吹著尖厲的口哨兒。
冷曉紅裹緊身上的衣服。因為出來的匆忙,沒有帶厚衣服,也不知道天要變冷。風刮到臉上,竟然有些刀割般的感覺。又一個冬天來了,她們大棚裏的蔬菜,是不是能經得住這個嚴冬的考驗,給她帶來收獲、帶來希望呢。
天越來越暗、越來越冷,傍晚的大街上,隻是霓虹燈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通向朋友家的這條路上的路燈壞了,這樣寒冷的天氣,這樣瑟瑟的深秋初春的風,真有點像陣陣陰風刮過。
“明天就回家吧,大棚該加固一下了。”冷曉紅在心裏說。
(一個長章送給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