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人命關天(下)
“各位,對不起,我是這個礦的合夥人,從外地剛趕過來,來晚了,請大家原諒。”王建春聞言給眼前的幾個男人鞠了躬。
幾個男人本想發作,就像對付肖亦鐵那樣,輪番轟炸。但眼前這個男人先把禮數做到了,他們反倒覺得自己被動起來。
“別整那用不著的,先說說吧,這事兒怎麽解決。我哥不能白死在這兒,早晨出家門,晚上就回不去了,你們說,這多折人哪,啊!”一個三十五六歲的男人說道。
“對啊,是,趕緊說怎麽辦吧!”其他幾個男人應和著。
王建春沒有急於回答他們,把肖亦鐵拉到一邊,詢問具體的情況。肖亦鐵簡單地作了回答。
原來,他們這個采礦點已經停工,留下五個工人在這裏檢修設備。
山體崩塌的時候,一個工人去了遠處的廁所,逃過了一劫;一個人工人家裏的侄子結婚,請假沒來。兩個工人當場死亡,一個工人被埋在了崩塌物下麵,估計生還的可能性也不大。
王建春略略鬆了一口氣,從遠處看,崩塌下來的山體麵積並不大,可能因為開采的原因,上下壁立,或許夏天就早已鬆動,到現在才崩塌下來。
他們采礦場的二十多個工人,隻有三個人在上班,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否則的話,造成的損失更大,情況將更加嚴重。單單事故等級,就得往上翻上幾級。
他們沒有給工人上保險,而且那個時候險種也沒有多少。想要解決問題,兩人都得從自己兜裏掏。
“亦鐵,咱們進去說吧……”
他把肖亦鐵拉進礦場樣板房裏。家屬太鬧騰,這外頭沒法子商量事情。
“建春,你能拿出來多少?”
“我……”王建春一時間語塞。
開礦這幾年,他手裏有些積蓄。但買了房,除去一家人的生活費用,還借出許多江湖救急。平時覺著兜兒裏富足,真到事兒上,還真是捉襟見肘。
發覺王建春的停頓,肖亦鐵心裏更是悲哀。
兩個人在一起算了一個多小時
達成一致意見:兩個已經去世的,撫恤金到位,負責全部的喪葬費用。被埋在崩塌物下麵的,千方百計地找到。活著,負責全部醫療費用和後續費用。離開了,參照兩位已經去世的。在賠償金額上。
幾名親屬一直站在門外,一會兒聲大一會兒聲小的,吵來吵去,幾次推門進來,大問叱責兩人沒有解決問題的誠心。
這些親屬已經開了價,而且明顯是商量過的。
去世的兩人,每個人要求賠償二十萬。這可是一筆天價!要知道三線城市的樓價,一般在1000元每平米,20萬可以買兩套100平米的樓房。
王建春知道,這個時候,無論什麽人都會選擇一條路——盡量多要些錢。人已經走了,剩下的隻能作利益的補償。可是,20萬太高了,如果不樂觀估計的話,失蹤的那個也得這個數字。
肖亦鐵已經聯係了幾台車和一些人,在那些把崩塌物清理,找第三個人的下落。三個人就是60萬,兩人能拿出來的加在一起,也隻有近30萬,剩下的那筆錢從哪來?兩人一籌莫展。
當地安全部門的負責人也來了,采礦點已經帶走了兩條人命,已經算上重大安全生產事故。
現場清理工作還在進行,王建春來到現場,眼窩濕潤起來。他知道這樣的工作很危險,可總得有人去幹。他為他們提供了這個掙錢的機會。這些工人跟肖亦鐵的關係都還不錯。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肖亦鐵跟王建春是一種人,在這種事情上,求心安,而不是計較個人的得與失。
幾個小時過去,搜救隊仍舊一無所獲。轉眼夜幕降臨,王建春仍舊在現場。十多個人還在緊張地搜救第三個人的下落。
隨著時間流逝,搜救隊和家屬心中的希望一點點在減少。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王建春見大家眼中漸增的絕望,對搜救隊說道。
家屬們望了他一眼,安靜地等在現場。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得狠,一切隻是想要一個結果。雖然這個結果可能是悲慘的,雖然大家都悲哀,但不得不看,不能不看。
……
山裏的風更大了,本來已經陰下來的天,更讓人覺得寒冷萬分。現場還在挑燈夜戰,王建春披著肖亦鐵的棉大衣,指揮著人們尋找第三個人。親屬們被安頓到工人們休息的房子裏,爐火被燒得旺旺的,映紅了圍在爐邊取暖的人的臉。
王建春很冷,但他沒有動,和肖亦鐵兩人一起站在西北風中。天上飄起了雪花。
夜,更冷了。
“快,這有一個手套,快,下麵可能有人!”
屋外一聲驚呼,屋裏的人便跑了出去。
操縱機械的人停了車,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亂石扒開。
這樣寒冷的夜,是王建春多少年以後仍然不願再回想起的一幕。
現場成片的哭聲,以及希望被擊破之後的赤裸裸的現實,遠比這夜更來的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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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讀者認為這個數目並不大,那麽得提醒讀者一下,這筆錢放在悉尼奧運會召開的2000年,對一個普通人來說,那可是天文數字。
同時也要說明,許許多多在今天可能不會發生的事情:比如幹部在外麵開礦、比如滯後的事故應急機製……在那個年代,都是真實存在的。又或者,許多荒謬今天仍舊沒有改變。隻是國家機器在不斷完善,人在蛻變得更加堅強。
最後,各位書友搜藏一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