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舐犢
次日清晨，曉芙照顧念梨起床，為她換上一身粉紫衣衫，念梨自小從古墓長大，身著素雅，或是鵝黃、或是白衫，甚少見這樣鮮豔的顏色，喜歡得要緊。
??“這個裙子真好看。”念梨站在鏡子前，轉了下身子。
??“這是峨眉派小弟子的衣衫。”曉芙為念梨梳著辮子，原是因為念梨的衣衫都沾了泥土，便讓隱兒找在長安城內駐守的峨眉弟子討了一套衣服，甚是合適，見著念梨在眼前，宛若當年她初入峨眉的模樣。
??“我的玉簫？”念梨摸了摸腰間，不見自己的玉簫。
??“是這個麽？”曉芙拿起桌上的一個玉簫，仔細一看，上麵的用竹絲纏繞的手法甚是熟悉，方才頓悟這是當年黃衫的玉簫，忽然一怔：“這是……”
??“姑姑說這是我師父的蕭。”念梨眨著眼道：“夫人，認識我師父。”
??“認識，你師父是很美的女子。”曉芙仔細將玉簫別在念梨的腰間，見念梨甜甜笑著，比起黃衫的清冷，念梨更加活潑可愛，她心下一暖，道：“餓了吧，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去。”“桂花糕、栗子酥……還有牛乳茶。”念梨總聽隱兒說曉芙手藝出眾，自然饞得不行。
??“好好好，給你做去。你先乖乖在房中呆著，我喚了隱兒來陪你。”曉芙溫柔地拍了拍念梨的腦袋，便轉身離開。
??念梨在房中等了半盞茶的功夫，不見隱兒，便出門去尋，走到後院，隻見楊逍獨自一人在院中彈奏，琴音綿長孤寂，戚戚幽幽。楊逍見念梨從遠處而來，穿著一身粉衣，恍若落入人間的天使，待她走進來，停下琴聲，正要言語，卻聽得念梨甜甜問道：“你是神雕大俠麽？”
??楊逍被問得矗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隻是搖了搖頭。念梨見他搖頭，有些失望道：“古墓石室裏神雕大俠的畫像，便似你這般。”念梨又伸手拉了拉楊逍的右手，道：“你有右手，你真的不是神雕大俠。”
??楊逍被念梨問及心事，有些悵然，微微歎了一口氣，低頭又見念梨腰間短簫，俯下身來，問道：“小妹妹，你會這簫？”
??“姑姑總說我吹得不好，不如師父。”念梨拿著簫失落道：“可我從來也沒見過師父，更不曾聽過她吹奏呀。”
??楊逍微微一笑，伸出手來，念梨會意，將腰間的玉簫遞給楊逍，楊逍接過玉簫，翩然而立，一曲高山流水緩緩而起，天籟之音悠然於暮春的微風之中，像極了當年黃衫之曲，半分清冷，半分孤淒。
??一曲既罷，楊逍將玉簫遞給似懂非懂的念梨，道：“這便是你師父生前最後一首曲子。”
??念梨接過玉簫，直覺方才的簫音悅耳卻從未聽過，似乎在想些什麽，卻被身後隱兒的聲音打斷：“梨妹妹，你在這裏啊。”轉身又見楊逍，道：“方才是爹爹在吹奏麽？”
??楊逍微微點頭，卻見隱兒一臉不屑道：“爹爹的高山流水太過悲涼，實在不是什麽好簫聲，不如梨妹妹在華山之上的杏花天雨那般清悅。”
??楊逍琴簫本是一絕，卻被隱兒說得一文不值，一時瞪大了雙眼，但又見隱兒不曾理他，隻顧著將食盒中的點心遞給念梨，更是又氣又好笑，見兩個孩子這般天真，一時間也將煩憂忘卻。
??到了午後，史紅石和黃衫侍女便來接回念梨，隱兒和念梨不願分開，拉著手有些哽咽。
??“掌門，我們該回古墓了。”黃衫侍女言辭嚴厲，念梨不敢反抗，低著頭走到了黃衫侍女身側。
??“我做了一些點心，請小掌門路上用。”曉芙也有些不舍，讓雁兒遞上食盒。
??“不必了，我們古墓派以蜂蜜為食，醴泉為飲，這些粗食如何配得上？”黃衫侍女冷冷拒絕，曉芙有些尷尬。
??“楊教主，聽聞古墓派與桃花島本是多年交情，如今華山派趁著姐姐走得早，這般欺淩古墓派，你倒是管與不管？”史紅石心下記恨華山，但也深知此時的古墓和丐幫不是華山對手，隻能指望楊逍幫著出頭。
??“楊掌門對楊某有恩，古墓之事自是義不容辭，我會派明教弟子守在終南山下保護。”楊逍正襟說道：“至於華山派，我自會上華山討個說法。”
??“那我便放心了。”史紅石瞟了曉芙一眼：“原以為楊教主有悍妻在室，早將姐姐忘得一幹二淨，現下看來還是有些情義。”
??“誒誒，我說你們別蹬鼻子上臉。”周顛見史紅石出言難堪，便回懟道：“我們明教不過看在江湖道義，還有那華山派也擄了我們小公子，才要出頭，跟你們什麽楊掌門關係不大。”
??“楊教主，華山派所討要的先天功和九陰真經。”黃衫侍女不理周顛，隻是上前低聲說道：“先天功並非鄙派武功，我們自然沒有，但九陰真經也絕非當年全真武功，他華山派無更無權占有。”
??楊逍明白黃衫侍女所言，於情於理他也應該幫忙，便微微點頭。又聽黃衫侍女說道：“日前收拾古墓，發現神雕大俠的遺物之中遺失了幾封信件，想是楊教主拿走的。”
??楊逍本是見信中之事涉及程英和他，不願讓外人看到，便將信件帶走，現下也不知如何解釋。好在黃衫侍女並不在乎，隻是低聲說道：“這些信本是程君寫給神雕大俠的，但神雕大俠晚年因思念亡妻雙目失明，這些舊信他看不了，也不願意讓他人看到後再念給他聽，於是便一直未拆開。前些年主人收拾先人遺物，看到程君這些信件，本想歸還楊教主，可無意看了這些信，不知為何便改變主意，還是將這些信件封印好，收納在神雕大俠的石盒之中，並下令古墓弟子不得打開。”
??楊逍聽到此言心中大怔，黃衫原來早就知道程英一直將他視作替代品之事，隻是不願楊逍知曉傷心，才一直封藏此事。
??“既然是楊教主拿走這些信，也算物歸原主了。”黃衫侍女見楊逍臉色略變，心中詫異，但還是拿出一封信，繼續說道：“除了楊教主那日帶走的信外，還有一封，因為收到這封信的時候，神雕大俠已經過世，當時的古墓掌門便拆了信件來看，所以未放在神雕大俠的石盒之中。”
??楊逍微微顫抖地接過信，上麵的時間恰好是程英離世當年，心下有些微微恐懼，也是勾起了程英離世時的一些回憶和疑團。那年春天程英獨自出了一趟遠門，回來之後便見她白了頭發，桃花島本有一門駐顏常春的絕學，雖程英已到了耄耋之年，但仍是鶴發童顏，神采奕奕。可自那趟遠門回來後，隻見她原來斑白的頭發全都白了，麵容更是蒼老憔悴，似是行將就木。回到桃花島後，程英便受了一場風寒，原本按照程英的內力修為，本不易被風寒所侵，但她似乎對人世間無所留念，一病不起，到了端陽時節便就離開人世。
??楊逍甚至依稀記得與程英共奏最後一曲淇奧時，程英的絕望和悲傷，似是將琴聲撕作碎片，天地之間再無知音。這是楊逍永遠都難以忘記的聲音，也是為何他會對黃衫如此不忍。
??曉芙站在一旁，感受到楊逍的煎熬，她伸手拉住楊逍的衣袖，卻見楊逍的眼中有半滴淚水，映射著他的迷茫和不安。
??黃衫侍女交完信便牽著念梨離去，念梨轉過頭來，朝著曉芙和隱兒揮手告別，一雙漆黑靈動的眼睛隨著春日的光暈緩緩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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