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湘妃怨
蘇州吳子城，春日裏是江南的鶯飛草長。張士誠早已稱帝多年，這吳子城便是他的皇宮，陳友諒一死，漢軍潰散，而張士誠也隻得撤回吳地，守著這一番最後的土地。
??張士誠尚文，吳子城皇宮均是江南亭台水榭，精巧雅致，宮人們奔走忙碌，剛剛從湘地回來的吳王，帶回了一位新妃，因著無人知曉新妃來曆，便喚做她為湘妃，居於吳子城最偏僻的宮院瓊花台中。
??瓊花台中一青色宮裝的曉芙倚門而立，自從瀏陽別院被張士誠的騎兵所救，帶回這吳子城，她心中百般疑惑，可這幽幽宮院內卻無人與她說過一句話，隻是偶然聽得伺候宮人喚她湘妃，可她卻連張士誠的麵都沒見過。
??宮門被推開，一身穿寶藍色宮裝的女子走進屋內，伺候的宮人齊齊行禮，喚道：“主母娘娘。”
??曉芙見那娘娘慈眉善目，臉色雖然有些皺紋，但也不失端莊秀氣，她便是張士誠的正妻劉妃。劉妃進屋，身旁一紅衣女子先是走上前來，帶著些輕蔑道：“湘妃娘娘，可適應？”
??“你是.……”曉芙見女子頸間係著一玉葫蘆，與鐵觀道人臨死前交給她的那隻頗為相似，應是一對。
??“我爹是張中。”女子輕輕一笑，隻道：“就是因為你們明教，他拋棄我和我娘。”
??曉芙見她語氣不似帶著仇恨，仿佛還有對父親的思念，又見她將玉葫蘆佩戴在身，便知她已放下對父親的仇恨。
??“這另一隻玉葫蘆，張先生直到死之前都一直戴在身上。”曉芙緩緩說道。
??“我……知道是陳友諒逼死他的。”女子有些哽咽，張中的女兒喚作張平寧，張中離開她們母女後，因著張夫人生病，生活窮困，多虧了劉妃救濟，後張夫人病逝，平寧被抓入漢軍養在陳友諒夫人身邊當作人質，卻一直是張士誠在漢軍的眼線。
??日前陳友諒在張士誠軍中也投了疫毒，聽聞劉伯溫有醫治方法，便派人去尋找，後平寧查得陳友諒想要燒死明教別院中人，她便想出這一偷龍轉鳳之法，將曉芙抓回吳子城。
??“你們抓我何用？我又沒有治病之法。”曉芙對此事甚是不解道：“倘若我夫君知曉，定會殺了你們。”
??“你夫君，哦，楊教主。”平寧笑道：“楊教主以為你死了，已經殺了陳友諒為你報仇了。”也是因為陳友諒死後，平寧回到吳子城，被張士誠封為平寧郡主。
??“你們這般苦心孤詣，隻是要明教幫你殺陳友諒？”曉芙仍舊百般疑惑：“即是如此，陳友諒已經死了，留著我幹嘛？”
??“陳友諒多行不義，自有天收。”平寧說道：“而明軍日勝，天下江山已定。吳王知道朱元璋遲早要打著蘇州城，若是兵敗，張家人凶多吉少。但如今有你在，便能保這吳子城女眷平安。”
??“你以為你們藏得住我麽？明教遲早會知道。”曉芙亦怒道：“到時候別等朱元璋的大軍，明教便會屠了這皇宮。”
??“楊教主衝冠一怒隻為夫人，自是情深。”平寧亦是自信滿滿，瀏陽城內偷龍轉鳳自是她一手操辦，確保萬無一失。她睨著眼，看著曉芙的肚子說道：“可你現在不是楊夫人，是湘妃娘娘，我們吳軍自當保護湘妃娘娘母子平安，若是楊夫人，那可不敢保證。”
??平寧眼神犀利，看著曉芙很不舒服，她右手扶著肚子，身體微微顫抖。
??“平寧，你別嚇唬她。她還有身孕。”身後的劉妃走上前來，慈眉道：“你先坐下吃點燕菜粥吧。”
??曉芙處於這深宮之中，又見眼前陌生女子又是生氣，又是害怕，沒有理會她。
??“就算是我們做得不對。”劉妃見曉芙不肯吃東西，亦是著急：“但你身為母親，就這麽對待腹中的孩子們。”
??曉芙聽得劉妃一說，腦中皆是楊逍的樣子。他總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摟住她，但這次他以為她死了，怕是不會再來。而如今，這孩子隻有曉芙一人可以保護，曉芙隻覺得內心孤苦，落下淚來了。
??“怎麽又哭了。”劉妃見曉芙情緒波動，上前擦著她的眼淚，又讓宮人端來燕菜粥喂她吃下。
??過了數月，吳子城內除了劉妃之外，還有六位庶妃，百姓稱為七姬，六位庶妃雖常常爭風吃醋，但對善良賢淑的主母劉妃確實尊重異常。比起朱元璋的一統河山的宏圖偉願和明法嚴律的治國之道，張士誠卻是以仁為本的小國寡民之治，他常與百姓同甘共苦，又崇尚儒家，開弘文館，廣納文官，卻不興武事，使得武官凋零，與朱元璋明軍的武舉自是不可比擬。
??曉芙雖已適應了吳子城的宮院生活，但卻也難消內心苦悶，一則思念楊逍過甚，另則擔心終有一日蘇州城破，自己和孩子必將被置於風口浪尖。
??劉妃本就對曉芙心存愧疚，隻能盡力照拂曉芙，因著曉芙日日愁悶，便常常將其喚至未央宮陪自己的兒女們玩耍。劉妃育有四子，老大常年陪伴張士誠處理政事，老三剛剛弱冠，喜歡詩書，最常在弘文館與文人雅士讀書論畫。小八小九均是六七歲孩童，甚是可愛。
??是日，劉妃邀曉芙於未央宮中品畫，曉芙剛進門，小八小九便帶著麵具朝曉芙手舞足蹈，曉芙麵容溫婉，與兩個孩子平日裏最為親近，被她們這麽一逗，久違地笑了出來。
??“你們蹦蹦跳跳，小心別傷著湘母妃了。”劉妃見孩子調皮，連忙喝止，兩個孩子停下舞蹈，拉著曉芙上前，隻見桌上有兩個大阿福，說是要送給曉芙和腹中的弟弟。曉芙記得當年在應天府，芷若也曾送過兩個大阿福給到隱兒，隱兒甚是喜歡，常常抱著睡覺。看著這兩個大阿福，曉芙又想起隱兒，眼圈泛紅。
??“看你們把湘母妃惹哭。”劉妃見曉芙傷心，急忙上前拉住曉芙的手，而小八小九也拉著曉芙的衣裙喚道：“湘母妃，不哭。”
??曉芙見稚童可愛，便擦了擦淚，搖了搖頭，劉妃領曉芙到話桌前，說道：“老三他在弘文館辦了一個字畫會，廣邀江南富商來買字畫，我這也畫了一幅，看看能不能換點錢充充軍餉。”一旁的三公子也朝曉芙微笑行禮。
??曉芙見那畫中是劉妃自己帶著小九小八在院中玩耍，三公子在身旁樹下讀書，大公子在旁持劍守衛，其樂融融，隻是身後房中，有一紅衣女子身影，似是在看著樹下心上之人。
??“這姑娘.……”曉芙好奇道，隻見劉妃眼色使向門口，平寧拿著一旁果子進屋給到三公子，二人含情脈脈，曉芙便知一二，又聽劉妃說道：“這畫好缺一副字，你詩詞好，倒是寫兩句。”
??曉芙思索片刻，眼中一亮，仿佛找到一絲希望，她提筆而寫：“春山碧樹秋重綠，人在武陵溪。無情明月，有情歸夢，同到幽閨。”
??這段詞本是曉芙填給劉伯溫的，甚少人知曉，眾人看了皆道曉芙好文采。
??傍晚時分，三公子拿著畫離開未央宮，曉芙看著他緩緩離去的背影，隻願終有一日，自己能與楊逍再度同到幽閨。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