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回頭已無岸
一晃又是三年。
自長孫氏滅族後的這三年,大寧與大周侵犯越發頻繁。
慕容氏在邊疆築起的鐵血長城硬生生擋住了賊寇的入侵。
而今年司空易已滿二十,他早已忘記自己還有李盤星這個名字。
慕容芊芊與他成為結發夫妻也已有三年,但是這件事情僅有寥寥數人知曉。
在這三年,天下人茶後所談的人之中多了一個叫做真君的人。而真君這人卻是從乞丐中傳開。至於源頭在哪,已經無人知曉。
真君每一次預言都會準確的實現,無論好壞。其已經在所有人心中神話了。燕王曾經滿天下找這個所謂的真君,想要其助自己一臂之力,可是此人真的像是隻存在於傳說中,他動用什麽法子都找不到。
慕容氏因為常年駐守在邊疆,燕氏已經開始打起了司空氏的主意。司空氏比長孫低調太多,這幾年一直在明哲保身。
在司空府後院中,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蕩漾開,桃花林被震的下起了花雨。
在散步的慕容芊芊渾身一顫,美眸不可思議的盯著氣息來源方向。
她加快腳步來到司空易門前,推開房門。
“你破入二十四層了?”
司空易點點頭:“機緣巧合破入二十四層。”
慕容芊芊一歎,這究竟是多可怕的天賦,二十歲二十四層,普天之下誰能比肩?更可怕的是這三年間的接觸,那般的謀略與城府讓她聞所未聞。
“霜兒呢?”他問。
“不清楚。”
慕容芊芊冷哼轉身直接離開。
“女人。”司空易沒有將之放在心上。
他和以前一樣來到司空澈的屋內與他下棋。
七歲開始,司空澈再也沒有贏過他。
茶過三巡,黑白二字僵持不下。
“老虎與狼,獵人更喜歡哪個?”
一子後司空易問。
司空澈笑笑:“世人以為是狼,可是真正打過獵的人知曉是虎。
世人覺得虎凶狠,殊不知狼奸詐。”
“狼非生而奸詐,從人則為犬,食人則為狼。而虎卻寧死不從人。父親更喜歡哪個?”
“狼!你呢?”
他反問司空易光怪陸離的問題。
“我?”
他微微一笑將子落下,司空澈滿盤皆輸。
“我想當獵人,虎凶惡。狼奸詐,而我想當獵殺他們的人。”他看著司空澈的雙目。
司空澈第一次從這個兒子眼中看出了野性,那種野性比野獸還要凶悍。
他竟有一絲害怕。
“是狼是虎又如何,我不想你成大事,雖然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什麽,你是我兒子我司空澈會保你這一輩子平安。”
他離開了此處,留下司空易一人。
“蛟蟒盤臥柳木梢,父親,你不是狼也不是虎,你是吞下燕子的蛟蟒。”
幾炷香後。
一個小巷子裏,熟悉的三輕三重敲門聲響起。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開了門,他的背已經佝僂。十三年過去了,錢老頭像是行將入木。
“快進來吧。”他還是老樣子攤手示意。
十三年間,司空易去過最多的地方就是這裏,唯有這裏讓他稍許心安,不知為何,那酒能夠溫到他的肺腑。
“錢老頭兒,我過些日子讓下人采一些藥,你是不是又中風寒了。”
老頭兒擺手道:“不用了,我這把老骨頭隔三差五有點小病實屬正常,隻要不是什麽大病,那些湯藥對我來說就是浪費。”
“你這老頭兒,我想讓你多活些時日,為何如此執拗。”他苦笑道。
老頭兒嘿嘿的笑著,看著司空易滿是溫柔,好像看著自己的孫子一樣。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可不想當你孫子。”
司空易靠在椅子上很是安逸。
“混賬東西,吃我十幾年的酒菜,白養你這個白眼狼。”
麵對老頭兒的罵聲,司空易笑了,全城上下敢這樣指著他鼻梁罵的也唯有這個錢老頭兒了。
“老頭兒,說真的,你喜歡燕王嗎,如有亂臣賊子謀了天下,卻締造一個太平盛世,這種人是好是壞?”
“世上哪有什麽奸惡或是大義,燕王朝開國前何來君與臣。燕祖何曾不被人說是奸人、匹夫。可是後世現在誰還會記得。後人隻知曉誰得了這個天下,又是誰給了太平盛世。像我們這樣的老百姓就是隨波逐流,隻在這小巷子混口吃的,混一條賤命罷了。”
老頭兒喝了一杯小酒,皺紋皺在了一起。
司空易看著他的樣子,陷入了深思。
“如果能長生,你渴望嗎?”
老頭兒搖搖頭嘿嘿一笑:“如果讓我像你這樣,我渴望長生,現在我隻想要你陪我喝喝酒,哪天我死了,你能給我送行。”
“你死不了,我們司空氏有的是藥,會把你從閻王爺那裏拉回來。”
他舉起酒杯。
兩人推杯問盞,喝的酩酊大醉。
酒醒時已經是第二日。
司空易搖搖晃晃在昏暗的光下回了司空府。
微弱的光芒照在老頭兒臉上,他望著司空易離開的地方笑了起來,皺紋像是深秋的老樹皮。
“真君,嗬嗬。”
他如同風中的枯黃落葉,靜候著凜冬到來將其埋葬在這守了一輩子的土地。
……
又是三年。
大寧將慕容將軍斬了,邊疆潰敗,大周的邊線也要被突破。
燕王坐在王座上,望著空無一人的殿堂。
“燕桀,宗門的人呢?”
“皇上,宗門的人……”
“說啊!”
他對著眼前男子怒吼。
“宗門說他們已脫離塵緣,紅塵世俗早已不相關。”
“好一個早已不相關,既然早已不相關,為何助當年長孫一臂之力?”燕王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痛哭起來……
“月霜那些漁夫叫齊了嗎?”
司空氏後院,司空易問眼前女子。
“這麽些年,已經應了您的要求。”
“那就好,讓他們點燃漁火,靠著大周的海往其帝都而去,記住,必須在子時。”
“是。”
司空易轉身要離去。
“少爺。”
月霜叫住了他。
“怎麽了?”
他轉身看了她一眼。
月霜露出一絲笑容,好像萬花盛開,春風自來。
“沒事,此行已無回頭岸。”
她帶著一絲落寞,蓮步微挪離開了庭院。
司空易突然眉頭一皺,手握心房,在那裏一陣絞痛感。
“怎麽了?我殺了別人一族的人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為什麽會因一語而如此?”
他想不明白,隻能繼續走著他的路。
那大堂中的司空澈已經蒼老了太多,似乎有很多心事。
三年了,司空勝戰死,司空南被燕王處死,司空烈至今未歸,恐怕已經橫屍江湖。
“易兒啊,來陪父親下棋。”
他手招招。
“父親,易兒不孝。”
他對著司空澈跪下,磕了一個頭。
司空澈沒有說話很久,隨後露出一絲笑容:“易兒長大啦。”
老眼中有老淚欲要流下。
“孩子,你七歲本就無人托夢是不是,那三龍吞君的棋是你下的吧。
這些年來保司空氏平安的是你吧。
長孫氏的殺字,還有民謠都是你流出去的吧。
還有慕容的姑娘……
唉。”
司空易站起來,身形魁拔,頂天立地。
“蛟蟒盤臥柳木梢,化木靜待燕歸巢。我隻想這司空府平平安安,哪怕我雙手沾滿鮮血,哪怕我成為今後萬古罵人。”
他背對著司空澈一步步離開。
那渾濁的老淚終於從這個為天下操心了一輩子的忠義之士眼中流下。
……
燕王朝唯一的宗門,日月宗。
山巔上,兩道人影佇立。
一個是早已名震天下的宗主,王天明。
而另一個是二十三歲的少府主,司空易。
“小娃娃,你輸了這麽多年還不死心嗎?當年我已答應你不助長孫,已經是對你最大的幫助。”
“我隻想贏一次,這一次若是我贏了,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行,若是我贏了,此後你再不要上日月宗的山門。”
“一言為定。”
……
慕容芊芊站在日月宗山腳下,望著山巔,手裏緊握著軍令。
“司空易,你若真的可以保我慕容氏千年安康,我便喚你夫君如何。”
她紮起長發,披上軍甲,雄姿英發,英氣十足。
她握著軍令穿過條條大路,回到慕容軍。
“眾軍聽好,給我殺向燕都,報慕容將軍血仇!”
“殺!”
全軍戰意直衝霄漢。
遠在邊疆,大寧王朝傾盡五分之四的軍力向著邊疆緩緩踏近,鐵馬錚錚,氣斷山河。
“報!大寧已經攻破紫陽關。”
“報!大周已經破了邊疆。”
“報!慕容軍和燕軍殺起來了!”
……
燕王坐在龍椅上沒有任何話語,隻是咧嘴笑笑。
靠近大周的海起霧了。
日月宗上王天明一騎絕塵向著大周的方向奔去。
司空易看著手裏的鮮血,那血是王天明的。就在他戰勝王天明的時候,天空上日月星辰同時出現了。
遠在巷口的錢老頭目光沒有再離開天。
“嗬嗬,咳咳咳,咳咳咳。”他扶著椅子大笑。後來他的目光再也沒有離開天空,當然再也沒有閉上。
三日後,大寧突然軍退。
原因無他,大周的大軍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了大寧帝都,國都危在旦夕。
五日後,大周軍退,海上有無數的兵舟直逼大周帝都。同日,周王斃命,卻無人知死在了誰的手上,周王死前下了一道聖旨,兵臨大寧。周國大亂,而那海上的兵舟卻沒有再出現。
征戰大寧的大周軍與大寧兩敗俱傷。
燕王朝內,燕軍已經被殺光,整座帝都旌旗飄揚著慕容二字。
司空易拖著一把長劍在宮中慢慢向著金龍殿走來,他的腳邊血已成河,一身龍袍纖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