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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情人因愛生隔閡

  興許是與莫離之間那一份隔世的默契,讓原本就善根深種的媛箐起了更甚的自責與憐惜。當然這其中還有一點,就是媛箐自己原本就是一個後來者,縱是沒了那些莫名的熟稔、沒有滋生出與雲妃莫名的緣份,媛箐橫豎也逃不過自己這一懷心念。


  她還不待將這心念同碧溪念叨,她是迫切的想趕緊同自己那位貼己的妹妹念叨一二的,因為每次隻要碧溪一開口勸慰,無論是再怎麽深的負罪亦或愧疚感,都毫無意外的會在潛移默化間莫名的就都煙消雲散去,碧溪於媛箐而言就是帶著這樣一種魔力。


  但偏生今兒個碧溪沒有過來,饒是媛箐怎麽心心念念著都沒有盼來妹妹。她原想自個去碧溪宮裏一遭聊天兒,無奈天氣不是很合心意,竟揚揚灑灑起了一陣微雨。


  媛箐隻好倚著窗子凝眸觀雨,就這麽百無聊眼的捱過了坦緩無趣的一整日,待得雨停之時也已然暮色四合。


  楚宮各殿各苑間漸次燃起逶迤的燭火,溶溶的橘色光波為這清索天地平添起許多暖意。這般景深多多少少叫媛箐有些凋零的心房多了些許慰藉,即便這慰藉其實並不明顯。


  又愣愣的尋思了須臾,她回身折步,喚了宮娥服侍著她坐於菱花下挽了個靈蛇髻,又將有些斑駁的香粉重往麵靨間撲了一層。她心裏明白楚皇就要過來了,這些日子一直如是,楚皇每夜都會來這愆情軒的,毫無例外。且總喜歡與她做些心有靈犀的小曖昧,總也喜歡不叫宮人通傳便悄悄的輕著足步、聲息走進來。


  一如現下,媛箐惝恍間忽覺腰身一暖,接著便被罩進一個溫厚的懷抱中,這份熟稔、這份氣息,全都令她受用十分、欲罷不能。她心安然,即便已然明白來人是楚皇陛下,卻沒有急於回頭,而是就此把身子向後又靠靠,斂斂眸子跟著氤氳一笑在唇:“陛下總這麽無聲無息的,就不怕這冷不丁的一下子便唬著了臣妾?”聲波柔款,凝著水也帶著露。


  這嫋嫋的聲息好似一痕碧波接連延展著滑入到楚皇的心坎兒裏,他亦笑起來,跟著把身子往前探探,轉臉以額頭磨蹭上了媛箐的額頭:“會嚇著麽?”略頓又愛憐的起了湊趣,“那朕往後就把氣息放的更輕更不易察覺些,看看美人兒一嚇起來是個什麽樣子!”語盡哈哈的笑起來。


  媛箐耳根一熱,有意一瞥軟糯的唇徐音碎碎:“皇上又拿臣妾打趣!”旋即佯裝了怪罪,把身子又轉轉。


  楚皇心裏知道她是裝的,但這一刻還是不免就蕩滌著萌動的春心起了急切:“朕的錯還不成?”又不依不饒的小心扳著媛箐的下顎,讓她與自己正視向一處,複落了個吻在她唇畔點水一吻,“一整日的,愛妃有沒有想朕?”


  楚皇與媛箐之間還真是少見的帝王與皇妃之間的溫情愛意,這寵愛已不僅僅是一個“寵”字所能含及,簡直是縱著由著愛到了過份的地步!若說這位淑妃娘娘能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就迅速的搏上位,其中沒有她是山精鬼魅、狐仙樹靈的因素存著的話,那就決計是楚皇自己被什麽東西給迷的惑的徑自不由得就失了心竅!


  威風凜凜、霸氣天成的大楚皇者,在媛箐麵前隻像閨閣中哄逗娘子的熱戀的郎君,哪裏有過半點一國之君麵對佳麗三千、花花草草所該有的那一份風流輕浮?

  媛箐展眉,卻又把瑰麗的花唇軟軟一嘟:“皇上還說下次故意嚇我一嚇,要看看我受了驚蟄是個什麽樣子。”轉目一溫,不由蕩了柔情無數,“我還以為我說了那樣的話,皇上會湊趣臣妾說若是怕受到驚嚇,那下次就不再過來了呢……”


  “哎!”唬得楚皇登時便急了,忙一斂眉目、神光暗動,“怎麽會不再過來?朕縱是有一朝死了,這個身子受製塵泥動輒不得,便是剩了一魂一魄也竟日都要過來轉上幾遭呢!”


  “陛下……”這一回換成是媛箐被嚇得失色不少,忙抬了蘭花指對著楚皇唇畔一個抵擋,“莫成天到晚卻說這些死啊活啊的,這不是誠心要叫臣妾不安麽!好生折殺的很!”


  怨怪的辭藻卻是用了嬌嗔的調子,如一隻無形的小手柔柔撩撥、熨燙過楚皇的心坎兒,他止不住又一牽動情絲,也知道媛箐當真是在擔心自己,便聽話的以一笑止住聲息,攬著媛箐的臂彎跟著又緊了一把。


  媛箐整個人又被往他懷抱裏帶了一帶,頓覺被這怦然的心跳聲給逼仄的有些透不過氣:“陛下。”她情絲兜轉,邊抬手柔柔的撫摸著楚皇的胸腔,音波柔然,又有些躊躇,“陛下時時來瞧臣妾,臣妾心中感念的很,隻是……”抿唇須臾,心頭起了萬緒,她於這兜轉裏努力梳理出一條思路,“隻是還望陛下能分出些心思,去瞧瞧雲妃娘娘吧!”


  媛箐在言出這一句話後,明顯感覺到楚皇原本軟軟兒攬著她的身子跟著一僵硬。她也不知自個是不是說錯了話,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又接口:“雲妃娘娘,她有了身子……”


  “朕心裏有分寸。”楚皇突然打斷了媛箐,他的聲波比方才平板了許多,但還算是和煦。他好似不大喜歡提及這個話題,或者說他不喜歡一個女人在他麵前提起第二個女人,不喜歡自己去誰那裏、要不要去,還要靠一個女人來給他做什麽安排!

  偏生媛箐此時此刻太過沉溺在自己那個小世界中,便或多或少的喪失了些許察言觀色的天生本領:“雲妃娘娘現下懷著身子,也該有人陪著的。”又直兀兀的一句。


  這時楚皇本不曾聚攏的眉峰沒禁住就在話音起落間打了個糾葛,他將懷抱鬆鬆,以不辨情態的神情頷首顧向懵懵木楞的媛箐:“愛妃便這麽希望朕去瞧旁的女人?”


  對於楚皇此時這麵上流轉出的一痕不悅,媛箐這一根筋起來可委實是無可救藥的厲害!她還道著是楚皇有意做了不悅出來試探於她,但她忽略掉了一個最本質的根源,為皇者從來都不喜歡旁人對自己做如何行事而指手畫腳,於公於私都不喜歡;且楚皇也是一個男人,從一個男人的角度來說,自己喜歡的、愛慕著的女人竭力勸他到另外一個女人身邊去,他可不會覺的這個女人有多大度,隻會覺的這個女人對他不上心、不在乎!


  “臣妾隻是,希望陛下可以抽空去看看雲妃娘娘。”媛箐並不理解楚皇心中的百般滋味,仍是自顧自的啟口徐徐繼續,“臣妾不希望陛下因了臣妾的緣故,被誰判做了薄情郎。”其實她的心裏也是波濤翻湧未嚐不糾結的!隻是她一念起雲妃那張有些惆悵的麵孔,便又忍不住向楚皇提了這一遭。她愛楚皇,但她也不忍傷害雲妃,莫名的。


  同樣,媛箐心中的糾葛起伏,這一時楚皇也不會懂。他隻是越聽她繼續說便越覺的竟是那麽那麽的不對味兒!這一刻他忽然覺的自己被當成了一件不知是什麽的東西,被媛箐拿來作為她展現大度、以示慈悲的物什!自然是越來越覺不悅,麵色也就跟著沉了沉:“愛妃這是要趕朕走了?”聲息忽地有些寡味。


  現下媛箐才看出了楚皇是真不悅,一時又尋不到自己哪裏說錯了話。就那麽於當地裏起了更深的呆意,愣愣的沒有過多言語。


  她這十分不合時宜的沉默,看在楚皇眼裏全部都成了昭著的默認!心下起了一脈狀似小兒女間鬧脾氣的負氣,也如是什麽話都沒有多說,“騰”地起身,頷首深深顧了媛箐一眼,既而頭也不再回的拂袖離開。


  一簾幽夢徐徐晃曳,楚皇這一起一落的性子帶給媛箐一種無端的分裂感,她一時甚至都沒明白過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守夜的宮娥原本正昏昏沉沉的打著盹兒,錚地一下見楚皇陛下大刺刺的走了出來,整個人便於那當地裏被唬得蹦了一蹦!但楚皇並沒有等閑心緒同她作難,仍是一路大刺刺的闊行出正門,刺目的龍袍華章跟著掩埋進大鑲大滾一派深黑濃稠的無邊夜色裏。


  這一時紅燭搖曳、心思空飄,媛箐方有了那麽兩三分的明白,幽幽回神後心下便跟著泛起一痕淡淡嫋嫋的失落。


  伴君侍駕,原來當真是一件這樣使人患得患失、生驚生怖的事情嗬!即便是愛人之間出於真摯情意的泛酸發醋,也因了楚皇那個獨特的皇者身份而不自覺就蒙上了許多滋味個中的泥塵,是注定做不得普通夫妻之間那般的純粹的!這是一件怎樣惶恐又幸福、酸澀而甘之如飴的事情嗬,作作弄弄的,叫人幾近成癡!


  她欲哭卻無淚,欲語卻無言,就那麽將身孤零零的落於了軟榻之上,複一點點的彎下腰去,漠著一張嬌嬌美麵、抱著膝蓋,清冷冷的就此悶坐到天明。


  一夜無言,一夜心海悲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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