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雙花並做局中局
當真這世界就是一場夢,一切有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聚聚散散離離合合,所執著的不過就是自己的一個“緣”。這也是自性化現的一種表象,一種莫逆的欽定。
媛箐覺的自己剛剛才從一場舊夢虛空裏解脫出來,便又倏然的一下就重新跌入到另外一場大夢清虛裏!眼前這一切都美好的那麽不真切,楚皇一日日繾綣的留戀,這一次次軟款的顧盼,讓她隻覺自個化為了一灘美好芬芳的嫵媚湘江水,同時又產生出那般若即若離的後怕感,這事物太美好便令她那麽的想要握住、那麽的害怕失去,也怕在看得到與看不到的明明暗暗的地方,有人對她加以算計、平添垢害;這身處妃位的榮耀有多大,隨之而來的森寒與糾葛就有多大,上天從來是公平的,即便媛箐這等樣的麵貌與心性著實是楚皇身邊最匹配的伴侶,也不會讓她就此一條大道一路走到頭的暢然無阻、全全然都是著錦的鮮花!
還好,有碧溪在身邊……這是媛箐躋身楚宮、望不穿這茫無涯際的永夜永劫中的一痕暖意、一抹亮色。
碧溪時不時便會至姐姐的愆情軒裏走上一遭,一坐便是大半日。姊妹兩個時今雖然身處在不同的殿堂,但之間的親昵走動卻絲毫都沒有減退,相反的,因了現下有了一個力爭高位、固寵穩根的目標,二人有了許多共同的思想與話題,這關係倒似乎是比往日還要更加好上一大截了!
果然對於兩個有心氣、有想法的人,平平坦坦的歲月流光其實是最經不得的,那會讓人在不痛不癢的坦緩日子裏磨平了棱角、磨盡了鬥誌、磨圓了素性、磨順了尊嚴、也磨光了善良……變得再無表情以及心魂!
但此刻不同,隻要有一個對於前景的似乎觸手可及的仰望,便會隨之而來帶來許多的希望,這會重燃起每個人的鬥誌,鮮血也會順理成章的被點燃了。
“姐姐。”碧溪把身子往前探探,邊放下手中握著的茶盅,抬起眸子淺蹙娥眉,“深宮時勢從來變幻錯綜,當真一朝急雨寒風的襲來身上,可遠不是我們能夠掌握的嗬!”眸色沉澱。
“我明白你想說什麽。”媛箐頷首,“不瞞你說……”她幽幽一歎,起身慢慢踱步至了半開的小窗前,纖纖的指攀上有些冰冷的雕花的窗沿,一雙神光離離合合的向遠方漫無目標的篩過去,“自從我被皇上玉口親封為妃,便沒有一日不是在擔憂與焦慮中渡過。”她的語音很平板,但氣息在不知覺中變得掩不住的紊亂,又一回身凝眸,“這一切都得來的太容易,而響動又太大,正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的為這平靜已久的後宮,錚地就帶起一波不動聲色的暗瀾翻湧。”
碧溪也跟著起了身子,冶步趨趨的向姐姐身邊走過來,抬手撫在姐姐纖柔的雙肩上。
媛箐握住碧溪的指尖,並著一脈沁涼的體溫,沉了下娟妙的眸子,徐徐然又不無惆悵的淺言道:“鎮日皇上倒是來的頻繁,每日他來,我都會擺出一副笑吟吟、溫存存的麵貌來,持著最好的狀態,將這最美的姿容、最曖昧的自己呈現在皇上麵前,但是……”她沒禁住心頭一黯,徐徐一個吐納如空穀裏聆著水聲的幽蘭般款款綻放,“但每日在皇上入睡之後,我便再抑製不得自個這內心深處的許多重糾葛。你知道麽?”蹙眉一顧碧溪,“看著陛下那張溫如玉的顏,我便會覺的是那樣的貪戀,那樣使我貪婪的、想要不顧一切的將他留住,永遠的留在我的身邊。”聲波一頓,囀囀的更為嫵媚撩撥,真摯的叫人聞之便想要落下真情淚,“好妹妹,你說這莫不是前世裏修來的緣份一樁?我在看到陛下的第一眼起,那一瞬間,便覺自個化身成了一隻撲火的蛾,隻為追逐心頭那一團燦然的火,是那般不顧一切的,不顧一切的想要奔入他寬厚而使我安然的懷抱裏,不顧一切的……愛他。”吐言至了動情處便放緩下來,疊疊的醉意跟著一個收攏,起於心田、也落於心田。
媛箐言的動情且自顧自,一脈深情浮於眉梢,又漸次舒展如鮮花綻放。卻就在這時,碧溪把身子側了一側,處在隻有姐姐能夠看清楚的角度之下,她抬一抬眉,不動聲色的向姐姐遞了個眼色。
如是,媛箐便會意在心,知道此刻這番款款的深情已經流露的恰到好處,便又把聲息俱數的一默,於瑰麗唇畔恰到好處流了涓濃一歎出來,複十分順理成章的佯作無意識的一抬軟眸。
其實當下裏的這一切,這兩姐妹一通看似真情流露的對話,其實不過是深宮女人間有意使出的一樁胭脂心計……
楚皇在這個時候已經一掀簾幕,自重疊著牡丹繡屏影像的湘簾之後穩穩的走出來,那雙眼睛滿滿貯藏著的全部都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
身為大楚的皇上,萬民的天子,似媛箐這般一轍的情話兒,他也早已聽得極其多極其隨心了。但聽者所處著的情景不同、心態不同,所帶來的那重感觸便也就不同……一如眼下,楚皇是躲在簾幕之後,媛箐在“並不知情”的狀態下對著最親近的妹妹吐出那般綿綿心裏話,那就遠比那些個當著楚皇的麵兒直言出口、有趨炎附勢諂媚討好之嫌的女人們,有了太多不可動輒的真摯!
當然,媛箐並非是不知情的。當下這一切原本就是與妹妹碧溪串通起來使出的一個伎倆!
先是由碧溪郡主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湊巧”的“邂逅”了下朝回還的楚皇。
楚皇這陣子正以他此生最大的勇氣十分狂熱的迷戀著淑妃媛箐,每一下朝隻要沒什麽要緊事兒的話,基本都是會去媛箐的愆情軒裏,所以碧溪在這去往愆情軒的路上佯裝與楚皇不期而遇,並自然而然的言出自己剛從姐姐那裏出來。
以碧溪之靈巧,不難與楚皇三言兩語便起了一通攀談,於是雙雙打開話匣子狀似無心的閑聊起來。
如是一來二去,這談天的話題便繞到了淑妃媛箐的身上去!碧溪蹙了眉頭哀哀的一個長歎,刻意勾起楚皇許多好奇心性,後在楚皇幾次三番的追問之下,適才做了小心翼翼的麵貌出來,告知楚皇自己的姐姐其實過得並不快樂!
楚皇對媛箐的寵愛程度當真是不消說了,他給她最好的珍饈,贈她華美的殿苑,便連位分都是打破格局借了藩王叔一個“忠烈”名義的自然而然敕封為妃,如是便怎麽也想不出媛箐有何寡歡落落的。
碧溪便垂了眉目起一痕囁嚅在口,小心推說自己不知。
楚皇見從她口中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便隻好揣著這樣一懷疑問,持著重重思量的一路去了愆情軒裏。
這如是與碧溪一早鋪陳好的周密心機,媛箐自然知道楚皇會在路上遇到碧溪,並且自然知道楚皇會問自己什麽問題。於是她按照一早便打定在心的主意,繼續持著最美的笑顏對著楚皇款款迎合,一任楚皇如何問詢,就是不言出自個心中這懷揣著的幽幽鬱結。
這便是欲拒還迎、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但凡一個愛美愛“花”的男人,大抵都是抗拒不了這個的,況且楚皇還是一位如此天縱風流的多情天子。
後又是碧溪的撩撥唆使,楚皇便想出了這麽一計,要碧溪配合自己,套出媛箐心裏那一通隱藏極深的愁緒。
碧溪素來都與姐姐是一處的,說是配合楚皇行此一計,其實這到底又是誰與誰串了一計出來匡進了楚皇入局做了呆雁?
自然是該說什麽話、想讓楚皇聽到什麽樣的話,都是一早便有了譜子在心裏的!媛箐哪有那麽多傷春悲秋的閑閑愁緒?所為的不過就是變相討得一個楚皇的歡心,使自己在他心中進一步固寵罷了!
楚皇對自己這位貌美的淑妃,是當真狠上著一番癡癡心思的嗬……
眸波觸及楚皇的這一刻,媛箐心中其實沒起任何一點兒的波瀾漣漪,但她這張嬌美的麵孔早已適應了顏不對心的多變,倏然一下就演繹出驚惶態度,旋即微張口唇做了恍悟,複對一旁頷首微微的碧溪投了個嗔責的眼神。
楚皇一步步向媛箐走過來,一把將她攬著瘦腰抱在懷心深處:“你不要怪碧溪,這是朕的主意。”他溫聲徐徐,頷首沉目專注的嗅著媛箐發絲間飄轉的冷香,語聲是那般著了媚道的專注而深情,“你何必要這樣自苦著自己呢!”他歎,“有朕在呢,怎會叫你生出這若許的惶然?朕自然是不會叫旁人欺負你的,朕也必然此生不會辜負你的!”
這一字一句全全然的都是承諾,帝王之諾素比千金重,但也素聽不得真。
可是媛箐知道,這一刻她是勝了,她成功的將楚皇往自己身邊又拉近了一步,一大步……
“陛下。”淚珠滾玉,媛箐伏於楚皇寬厚的懷抱裏,語聲徐徐咽咽,一點一滴全然都是撩人風情。
一旁碧溪瞧著姐姐如許梨花帶春雨的嬌嬌麵貌,心中微懸的一口氣漸次舒展的平順。這一次初試籌謀,她與姐姐品嚐到了一個不知該不該的快.慰,玩弄人心、弄權謀勢的……胭脂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