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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新婚徒惹憎

  笙歌管弦、鼓樂震天,所奏所彈具是一些歡喜吉慶的好曲目。


  一套套規整且嚴謹的皇室婚慶禮儀走下來,人便被做弄的有些熏熏然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今夜最得楚皇寵愛的二皇子遼王大婚,嫡妃是淑妃母家的內侄女,遼王的表妹。雙雙都有著如此令人稱道的好氣場、好出身,故這二人的結合當真可謂是天作之合、佳偶自成。


  遼王府較之前幾日婚禮籌辦之時,那布局則愈發的華麗且隆重,且更有多處景致、物什被蒙上了這麽一層鮮豔綺麗的紅,大刺刺的灼人的很,極是奪目,甚至這顏色爛漫的太恣意,恣意到簡直是喧賓奪主!


  帛逸有生以來還從沒有一刻似現下這般厭惡這個顏色!他的身份尊貴、性情灑脫,倒尚不至於因了一場婚禮所娶並非心儀之人就要死要活,他隻是不喜歡這個顏色。顏色溶景、景觸人心,隻要瞧見這個顏色、瞧見東廂房裏頭搭建起的嫵媚洞房、洞房裏貯著的那個嬌嬌的人兒,這一切便無異於直勾勾的提醒著他自己受到了旁人的約束、世事的約束。


  他不喜歡受約束,他討厭任何一種強迫的事務!


  當然,帛逸不是一個不識大體的王爺,合該維係著的皇室體麵他自然會做足,故當對著打緊賓客時,他麵上牽扯出的那一抹溫文笑意總是恰到好處。


  但當夜幕漸深,婚禮之上有著個中牽扯的那些體麵人物盡皆散去後,帛逸便登地換上了另外一副可把人生生逼走的冰冷顏容!他登地就懶散了下來,再也無力去敷衍,他恥於敷衍,唇畔牽出的這抹笑意早都隨了夜風迂回而變得極是僵硬。


  酒宴尚在繼續,一班散客入座談天、連道恭喜。如此熱鬧的氛圍與帛逸心底那懷已經結冰的世界,顯得絲毫都不入格!這般的氛圍不僅沒能喚起他一丁點兒的歡喜,還極是相反的隻會令他愈發憎惡、愈發心寒!

  殊兒……


  隔過朗朗的水一般的夜色,他無意識的凝眸往蒙著紅綾子簾幕、貼粘紅綾子窗花剪紙的新房處看過去,幾絲秋風吹散燭焰、撩起夜的神秘經幡,帶得幾瓣昆黃枯葉和風胡旋,幽幽的景致滋生出撼天動地的造化之美,如此簡約、卻極動人。


  這一刻他兀地起了一種錯覺,錯覺那守候在新房裏邊兒心心念念著此夜共赴花好月圓的伊人,就是心底下那縈繞不去的一抹倩影,就是上官殊兒……即便知道不會是,即便知道這是錯覺。


  帛逸就著風的勢頭揉揉眼睛,迫使自己打起精神。到底是要去應付一下的……嗬。


  這麽想著,他唇畔兀地就不自覺的複勾起一抹笑,這笑很怪異,很冷漠,甚至冷酷。直叫身邊兒安靜立著、陪著他的上官忻冬看得心裏發瘮!

  緊接著便見帛逸十分自顧自的撇下一幫賓客,不曾言語一句、不曾打一聲招呼,徑直負手於後大步走出去,這舉止決絕的很。


  原本不太安靜的宴席在這一刻錚地默了全部聲息。迫於遼王天成氣場的那一份拿捏。


  任誰都瞧得出,今兒個分明是遼王殿下的大日子,但是遼王……不大高興。


  忻冬凝眸,有煢煢霧靄斑駁了一雙水杏通透的眸子,但她很快便牽回神智,轉身綻了笑意,幫著帛逸打圓場:“諸位勿要怪罪,我家王爺急著去見新王妃,這不……竟是走的這樣匆忙!”


  這言簡意賅的話兒很是好處恰當的遞出去一個台階,沒有人真正關心帛逸為什麽不開心,他們隻消順著這個鋪就出的台階走下來、化解這尷尬便就好了。


  於是靜默無聲的婚禮筵席便又恢複了聲息,有機變的忙對著忻冬做了個揖,滿口道出的盡是一些諸如“王爺同王妃怎麽怎麽般配”、“王爺豐姿卓然,行事多察”這類浮誇的話兒。


  忻冬替帛逸一一的欣然領受,複舉止從容、不失星點兒周成的招呼一眾人飲酒飲宴。


  麵著如此出身、姿容得體、且又在二皇子身邊可謂朝夕與共的伴了這麽久的上官女侍衛,再聯想到方才帛逸的麵目神情、及忻冬這一整日裏時不時不覺流露出的黯然獨悵……人最是一刻都閑不得的,人的思維之發達、言論之瑣碎永遠都是這個世界上最最無可限量的東西!於是這一場筵席又過多半,酒過三巡,便有好事者傳出了這麽一種說道,即“遼王方才之所以如此行色匆匆、冷麵冷顏,無疑是不喜這位遼王正妃的。之所以對這王妃如此的不待見,那是因為遼王心中真正稱意的乃是他身邊的這位上官侍衛!”


  也不怪會有如此猜度,方才點滴被不知情的旁人看在眼裏,心底下勾勒出這類情況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當然,也有雖酒酣卻頭腦清明的人頓然提點起同伴:“似這類的話兒原就不是我們該說的,皇族的私事兒也從就不是我們可以管顧的。當心……這禍從口出啊!”


  忻冬極想跟著帛逸出去,但她又突然明白人家遼王爺是要去新房見王妃,她一個貼身侍衛跟著同去自然是沒有這個道理。於是便一晚上都留在了宴賓的大廳裏幫著招呼,這不,那些醉酒後的胡話渾說就被她給多少聽到了些。


  那一刻,忻冬素淨的麵靨最先有了反應,陡升的溫度昭示著麵頰之上顏色的轉變。接連心底便湧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似有酸澀、又是幸福,說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雖然在忻冬心裏,她其實是極願聽到那樣的傳聞的……即便真相是什麽,隻有她自己一個人最是明白。但以這虛幻的、似乎永遠都不可能得以實現的設想兀自慰藉,多少也是好的吧!

  一年前,她曾做了那般的籌謀阻了帛逸與殊兒的盡早相會,卻沒想到她並不能夠當真阻斷他二人之間的那未了的緣分,她隻是把他們的相遇、相愛推遲了一年。現下看來,早知所有人都不開心,早知會是一個這樣的結局,那她是不是一開始便做錯了,便不該去使心思、動腦子的做了那一檔子惡事?


  忻冬蹙眉,沉沉心念頓然跟著那迂回過眼的一陣陣的寒涼夜風,頃刻間就淩亂了……


  。


  月倚西牆、紅袖菱花春宵細細長。


  曖昧疊生的大滾金紅色洞房裏,對無聲滴淚的一派裹銀紅燭,澹台嫵兒羞答答的又往下頷首微微,抬起生就的青蔥白玉的秀氣長指,把那一筆筆飛針繡將著鶼鰈比翼的紅蓋頭拈住了邊角,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穿堂的風做弄得掀開了去、滑脫飄飛了去。


  她滿懷期待的候在新房裏,靜靜等待著自己的表哥、現下的夫君步入房中將這蓋頭挑起來。


  嫵兒是見過帛逸的,就在兩年前的一次春宴上。


  她跟著娘親進宮來拜訪姑母,可巧趕上姑母擺了春宴與各位宮妃娘娘小聚,她們母女二人便被留下一並賞那春光萬頃。


  待小宴至了一半,尚不曾出宮立府的二皇子前來向母妃請安,淑妃笑吟吟的將他扶了起來,他也不曾多留,見母妃正與諸位女眷小聚,便頷首告退。


  他自來至去都不過一場匆促的驚鴻身影,不曾往筵席那邊兒瞧上哪怕微微一眼。而這絲毫不能遮掩他傲人的豐姿,在這一眾女眷之中,他一個少年皇子顯得更是奪目出眾。


  於是很自然的,澹台嫵兒卻是留意到了他。她當時並不認識他,即便她是他的表妹。於是她懷著清淺的好奇往他那邊兒凝瞥了一眼,隻這一眼,驚華無數,他比春光招搖多豔……


  如織回憶漫溯若潮,這位遼王妃思著思著、念著念著,蓋頭之下的紅繒唇角不覺便勾起了一道淺淺的溫弧。


  這時又兀地被一聲嘶啞的門軸轉動聲打破了綺念!

  她眼眸一恍、心頭一緊,接連聽到一串穩穩的足步聲。由遠及近,不緩不慢,很是一種安全感。


  嫵兒錚起一念,心知是帛逸進來了!

  她甫地一下一顆心小鹿亂撞,還好有珠玉點綴的華麗紅蓋頭做掩護,不然這一張羞的通紅通紅的臉若是被帛逸看去,她必定會不好意思的打緊中的打緊呐……


  帛逸沒有飲酒,因此他通身的氣息很是幹淨。新房內華光璀璨,那是珠玉並著成排紅燭一齊發光發熱而做弄出的大片光鮮亮色。


  凝目往那華光中央裹著的喜榻新娘處睨了眼,因蓋頭蒙著臉,他看不到自己這位準王妃的麵貌長相,不過可以瞧出她身段婀娜、肌膚雪潤。


  同樣是婀娜的身段,同樣是勝雪的肌體,但她比不過殊兒。沒有道理,就是比不過,殊兒的通身風情十分獨特,是獨有的,她無法與之媲美一二,她沒有這個資格!

  心念一閃,帛逸兀地發了一個狠,又勾了下唇無聲冷笑,真可笑,喜榻上蒙著蓋頭坐著的那個人是他的妻子,但他卻是在洞房花燭夜裏才初初見到自己這位注定執手一生的人,連她的外貌長相、性情品格都是不知道的!好不可笑……即便這世上極多場婚姻,都是一個樣子。


  但帛逸忽地觸景生情,又兀然覺得那個位置、此時此刻坐在那裏坐在自己榻上的人該是殊兒才對啊……有著這麽個無端到有些耍賴的念頭,他對這位已成了他遼王妃的女子,更是生出一種十分強烈的沒道理的、因執念而強行加注的惡狠狠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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