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我想了快二十年了。”
淩菱的思緒自回憶中抽回,左手並指如劍,以法力貫穿指尖,一瞬間將刺破右手掌心,法力噴湧之下,鮮血瞬間噴湧而出,宛如遊龍一般在右掌之上盤旋。
??隻見淩菱右手運起法力結印,中指和無名指彎曲,餘三指伸直,拇指壓在彎曲的二指上,以血為引,以法力為憑,輕輕點觸印信,頓時室內毫光大作。
??玄墨熙雙目微凝,這絕非自在陵的印法,自在陵的印法七分縹緲自在,三分邪氣霸道,絕無此印法這般恢弘大氣,隱隱有種讓人心悅誠服的力量存在。
??光芒大作之後,若不是偏殿中的燭火依舊在熠熠生輝,眾人都覺得突然到了一個黝黑的洞穴之中。
??清晰可見的山洞中四壁潮濕,凝結的水珠不斷的嘀嗒墜落,發出幽幽的“嘀嗒”聲,且石壁上時不時散發著幽幽綠光,以及不斷傳出的破風箱般的“咳咳咳”聲,山洞裏很黑,隻有幽幽綠光可以模糊的映照山洞裏的情況。
??山洞四麵都是鍾乳石,水滴順著鍾乳石滴下來,滴在地上。
??洞穴角落有一中年美婦斜靠在牆壁之上,蒼白的麵龐似乎因痛苦而扭曲,肉眼可見得細細的汗珠從她的額頭滲出,好似每移動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而淩菱和玄墨熙自是清楚地認識,靠在牆壁上的中年美婦正是自在陵已經故去的掌宗——樂萱真人。
??玄墨熙口中淒然道:“無相境界的伴生小神通——借物留影。”
??說罷,借物留影的樂萱真人虛弱的聲音幽幽傳來。
??“咳咳……菱兒,對不起啊,師姐,失信了。沒能再回歸山門,師姐失信了……”
??“炎子瑜炎師兄……唉,其實自在陵的這些年的中興之勢,其實都是他在默默地在負重前行,是他用一生血淚換取自在陵的現世安穩。”
??“所以,菱兒,誰背叛,都有可能,唯獨炎子瑜,不可能,我至死,都不相信,我不信,一個愛宗門,勝過愛自己的男人,會在背後背襲擊他所選定的掌宗。”
??“剛開始,我第一反應不是憤怒和悲痛,而是發自內心地感受到迷茫與無助,在到後麵我才感受到的憤怒,悲痛,再到後來才是冷漠,無情,最終如同空氣一般的無視,但我心裏明白,當我再次麵對炎子瑜的時候,這一切所謂的冷靜和無視,都將會不堪一擊。
??所幸的是,我再也不會看到炎子瑜了,而且當我靠著冰冷的牆壁冷靜下來時,細細思忖,便驚覺此事必有隱情,無他。
??炎子瑜早就已經是無相境,而當日襲殺我時,動用的修為卻依然是乾元境的法力修為,雖是乾元巔峰,但這一線之隔,卻是天差地別,若是他以無相法力襲殺我,我又怎能活著且庇護穎兒逃出生天?”
??“而且相識相知數十載,若是他真的有意置我於死地,又怎麽會任由我突破重圍,帶走穎兒?且那日的他再無往日的靈動和城府。”
??“更何況是搭上他一生心血造就的自在陵?在石龍山上這麽多年的日日夜夜,他有太多次合情合理可以將我暗中伏殺的機會。”
??“菱菱,這些年來,你在石龍山上看盡花開花落雲卷雲舒,而他卻嚐盡辣苦酸甜,苦修不止,征戰不斷,他,化身蛟龍,勇當先鋒,走南闖北,練兵備戰!
??而你因當年之事,心若死灰,自囚於傳功殿之內,他卻把他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留給了自在陵,留在了執法堂,若非他,以你當年之過,足以將你幽囚至死,而我,也無能為力。若非是他用鐵血和冷酷,不然又怎能庇護得了你數十載的逍遙自在。”
??“僅此一事,你知道麽?菱兒,僅此一事,縱然他襲殺我百次,我亦不會怪他,自在陵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我與他也從未相疑過,背叛一說,乃是無根之水,但他所作所為,又實乃叛門死罪,這其中,我篤定,必有隱情!!!如若宗門仍能保全,望菱兒你慎查。縱,一切非我所想,也望你,網開一麵。”
??“我的遺命,便是你菱菱竭盡所能,保住自在陵,當年,若非你,自囚自在陵,這掌宗之位,非你莫屬,你可知?你才是炎師兄眼中最合適的掌宗人選,但你卻自毀仙途。
??師姐我,實在是有愧於掌宗之位,若是日後查清此事隱情,菱兒,莫要被仇恨和死亡蒙蔽了雙眼,如果一日未查清,他……他,他炎子瑜便一日是我自在陵執法堂首座,任何人不得妄動!
??若查清他情非得已,那便將掌宗之位,傳與他炎子瑜,若果真一心叛門,便將他逐出師門,任何人不得脅迫與他。至於掌宗之位,你自行酌情處理。愚姐還望你接過這份重擔,而墨熙,他不足以接任宗門重擔,這是愚姐欠他的。”
??“至於炎子瑜,這是……這是我們欠他的。”
??“我樂萱其實不是一個合格的掌宗,論殺伐果斷,我不如炎子瑜,論事無巨細,我不如玄墨熙,論上賞罰有度,我不如你,對他們,我終歸狠不下心來。
??若非你們,我連著掌宗之位都不坐不穩,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掌舵人,但他炎子瑜是一個合格的執法堂主,無可爭議,甚至,宗門中,很多人都認為,若是他來做掌宗,會比我更好,這些,我都承認。
??畢竟當年,欲挽天傾,就不能恪守成憲,墨守成規。所以,當年他沒錯。”
??“我雖然不是一個合格的掌宗,但是,我也不能使得就這麽拋棄他們,菱菱,讓師姐也任性一把,我寧可康然戰死,也不願殘廢苟活。”
??“十二月二十四日,我樂萱致使自在蒙塵,折戟沉沙於隕星山莊內,宗門箐英弟子十不存一,我樂萱之過也,若他日自在花開時,願有疾風引歸途。”
??最後一句音調剛落,樂萱留影的留影變化做流光溢彩,四散而去,如流星墜落一般,雖然墜落了,但它用光芒穿透了時光,讓活著的人永遠銘刻於心。
??“師尊,慢走,弟子很快就回來侍奉您了。”陸纖穎她頭發散亂,臉色蒼白,兩行清淚滑過她秀美的臉龐,鬢邊的桃花血跡斑斑,那是一個芬芳的夢。
??“師姐,你怎麽就是不合格的掌宗了呢?除了你,又有幾位是合格的掌宗呢?”
??淩菱起身一個人靠著窗戶,緊緊地抿著嘴唇,目光看向漆黑的夜空,滾燙的淚水像斷線的珠子般簌簌的滑落。
??“對不起我?欠我的?我從來不覺得,隻要你歸來,一切都好啊。”
??玄墨熙雙目圓瞪,黑眼珠布滿血絲,口唇白裏泛紫,急速地抖動,雙拳緊握,指尖嵌進肉裏扔不自知,雙手漸漸滲出鮮血,一滴,一滴的滴落。那份悲憤激越之情,令人看一眼便終生難忘。
??“墨,墨……熙師弟,莫要做那後悔終生之事。”秦堯士猶豫了片刻,終是將心中的擔憂述之於口,神色中鬱結之意顯露於表。
??玄墨熙嘴角噙著一絲冷酷的笑意,說道:“追悔莫及?後悔終生?嘿,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功過是非,與我何幹,我隻知道,萱兒因他而死!”
??“玄墨熙!師姐剛去不久,你想幹嘛?嗯?你是想自在陵就此傳承斷絕麽?此次下山折損的盡皆是掌宗以及執法堂一脈精銳,現如今,隻有你守山一脈全然無損,你若被仇恨蒙蔽雙目,自在陵怕是自此傳承斷絕。”淩菱驟然轉身,厲聲喝道。
??“我守山,守得的是樂萱,而非自在陵,我守著自在,亦是守著她,可以讓她做她心中所想,我想這就是我能給樂萱最好的愛,就十分美好,但是這一份美好,被炎子瑜一手給毀了!”玄墨熙咆哮道,聲嘶力竭,淚水順著臉頰不斷的滑落。
??陸纖穎突然瞪大雙眼,她怎麽也沒想到,翩翩君子般的玄墨熙竟然一直愛慕著自己的師尊,幾十年如一日地忍受枯燥的守山,隻是因為心中一份從未說出口的愛慕。
??守山一脈,是為最苦,幾十年如一日的警戒,從不曾掉以輕心,隻為了將可能的危險排出山門外,自從炎子瑜殺出赫赫威名之後,自上次正魔大戰開始針對於自在陵的刺殺,刺探便逐漸消弭,直至最後,就再也無蹤影,因此自在陵守山一脈省的樂趣便隻剩下了頂風冒雪,風餐露宿,常人無法忍受的生活。
??沒有鮮衣怒馬,沒有風花雪月,沒有詩和遠方,有的是,必須經曆摔打和磨練,必須有過痛苦和煎熬,而且會伴隨著死亡與挑戰,守山一脈需要汗水和傷疤的洗禮,需要咬破牙根地去堅持,需要鼓起勇氣隨時迎接死亡。
??“淩菱,你何必說得那麽義正言辭?自在陵滅了,豈不正好,你也不必自囚傳功殿,隻是空守著那份相思,那份回憶,那份即使你淚流滿麵也不舍得走出來的感情。”玄墨熙譏笑道:“你可以了無牽掛的去找他了。”
??淩菱並未生氣,隻是幽幽地說道:“我何嚐不想了無牽掛得去找他?我想了快二十年了。可惜啊,若有朝一日我淩菱踏出了石龍山,那邊是我淩菱的身死之日。
??玄墨熙,你莫不是想要師姐死不瞑目麽?你若是舍得,那便依你也無妨。自在陵,有我便可。”
??人生的命運就是這麽不由人,現實的世界就是這麽殘忍,有情人不一定能夠長相依,相愛不一定能夠白首不分離。
??人生路遠,想念不能聯係,思念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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