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野蠻或文明的曆史
一陣眩暈感之後,樊爾三人的視力再度恢複,但三人此時竟位於人來人往的人潮之中,好似三個路過此地的普通路人。
經曆了數月以來的近乎大逃殺似的生活,見人們漫不經心地從身旁走過,臉上掛著輕鬆的笑容,三人心裏都生出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覺。
“怎麽回事?我們不是在決鬥中嗎?”米托下意識自言自語道。
“這裏……好像是個動物園。”樊爾注意到前方的鐵網,鐵網內是一片有人工河流流動的小型森林,幾隻外表怪異的猿猴正在水流邊嬉戲、飲水。
為什麽要說怪異呢?因為這幾隻猿猴幾乎沒有體毛、毛發,灰青色的皮膚裸露在陽光之下,從遠處看上去,就像幾個故意模仿猿猴行為、有暴露自己的癖好的成年男人。
“這……”大蟲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感歎道:“這世界上竟有這種奇怪的生物,長得也太像……人類了。”
“這種猿猴叫做無毛猿。”路梵的聲音冷不丁地從三人身旁響起,三人紛紛側目。“這是一種半水棲動物,看看它的外表,除了長相有一些猿猴特征,但如果讓它穿上衣服,甚至可以模仿人類。”
“它穿上衣服……”大蟲看了看鐵網內的無毛猿,又看了看路梵,心中暗道:“不就是你嗎?”
路梵感受到了大蟲惡意的眼光,瞪了大蟲一眼,繼續說道:“有一部分科學家認為,人類的祖先是一種水棲的猿猴,因為某種原因需要登上陸地繁衍,而無毛猿就處在水生猿猴向人類進化的過渡階段。”
“你想說什麽?”樊爾盯著路梵,“我們可不想聽你廢話。”
“你們不覺得慶幸嗎?慶幸自己身為這顆星球上最高智慧生物的一員。若不是如此,你就有可能待在這樣的籠子裏,看見籠子外有一種奇形怪狀的生物,指著你發出你聽不懂的聲音,翻譯過來是:這種動物長得真奇怪,不知道肉好不好吃。”
米托覺得路梵說的話有些滲人,不由得打了個激靈,望著籠中的猿猴陷入了沉默。
“尊敬的遊客,歡迎您光臨科伊桑動物園,今日我園的原始人園區將舉行生產表演,想要參觀的遊客請在園區前有序買票進入,謝謝。”
大蟲聽完動物園的廣播,疑惑道:“生產表演?什麽是生產表演?”
樊爾的關注點則不在這:“原始人園區?”
樊爾忙抬頭尋找路邊的路牌,終於看見路邊的路牌寫著“原始人園區,無毛猿”的字樣。
“生產表演,就是生小孩子的表演的意思。”路梵雙手負於身後,走向前方。“跟我來吧。”
三人一頭霧水地麵麵相覷,不知道這個神秘兮兮的男人到底打算幹什麽,但也跟了上去。
跟隨著路梵,三人來到另一處鐵網前,但下一秒,米托便瞪大眼睛,驚愕地抓著鐵網一動不動。
米托看見,這塊區域所展覽的內容竟是一個人類部落,裏麵所行動的大約有十幾名成年人,和幾名小孩,他們與籠外的這些人有十分明顯的種族差異,膚色也略有不同。
“他們不是人類嗎?為什麽像動物一樣關在裏麵?”米托忙揪住路梵的衣領,質問道。
“你沒看見嗎?同調小子,他們是多麽的野蠻啊,他們直接手撕工作人員提供的生肉飽腹,不論男女,人人衣不蔽體,男性甚至裸露自己的升值器官,成何體統?”路梵指著自己說道。“像這樣的野蠻人,把自己說成是他們的同類,難道不丟人嗎?”
樊爾終於明白之前的生產表演是什麽意思了,眼前有一名挺著大肚子卻衣不蔽體的婦女正躺在光天化日之下,哀嚎著正在生孩子。一名身穿簡陋草衣的男子跪在一邊輔助降生,雙手托著小孩血淋淋的頭。
樊爾隻是看了一眼,便尷尬地收回目光,環顧左右,卻發現參觀表演、衣著光鮮的遊客們一個個麵目醜陋、出神地盯著鐵網內。
“哇,哇——”嬰兒的啼哭響徹整個園區。
“好醜的小孩,原來原始人的小孩也長得這麽醜!”一旁,一名青年指著鐵網內取笑道。
“啊——”婦女的慘叫聲仍未斷絕,甚至越來越慘烈,樊爾側目,看見婦女流血不止,血泊已經淹沒了她半個身子。
“她大出血了!她大出血了!”米托焦急地扯著鐵網,叫喊道:“快救她!”
“這位遊客,不必大驚小怪。”此刻,走來一名舉止從容的女解說員走來,企圖製止米托的過激行為:“原始人的生產條件惡劣,因此原始人女性的生產後存活率不足20%,現在屬於正常現象。”
“救她,你們去救她啊!”
“請您不要大驚小怪,在原始人部族中,實行群婚製,這對原始人夫妻生育了很多子女,因此這名雌性原始人的死不會影響部落的繁衍,在這種情況下,園區並不會提供無意義的救助。”
“你說,無意義的救助?”米托世界觀崩塌地退後半步。
“神經病吧?大呼小叫的。”“野蠻人死了不就死了,有什麽了不起的。”
身旁的議論不絕於耳,米托愕然地看著四周,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好陌生。
“看呐,那個公的開始在向我們跪拜了。”
高高在上的遊客們指著鐵網下嬉笑著,議論聲難免傳入四人的耳中。
“估計是把我們當成神了吧……哈哈哈,蠢得就像隔壁的猩猩一樣。”“我覺得他們本來就屬於猩猩的一種,隻不過長得像我們罷了。”
樊爾臉色鐵青地瞪著路梵,一字一句地說道:“不管這裏是哪兒,帶我們三個離開這裏。”
“怎麽?受不了了?我都沒有受不了。”路梵看上去依然十分平靜。
“你這個冷笑動物有絲毫的憐憫之心嗎?”米托吼道。
“嗬。”路梵冷笑地搖了搖頭。“我是沒有憐憫之心,可這是我誕生於這個世界的場景。”
“什麽!?”
眼前降生的嬰兒,就是路梵?
三人沉默地望著路梵,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我出生一個半個月後,一對科學家夫婦便花高價從這家動物園買走了我。”四周再度變得虛幻,路梵緩緩說道:“哦,不要誤會,即使實在一兩百年前的這座島,買賣人口也是一項重罪。不過我的身份並不是人,而是,寵物、實驗品。”
“這對夫婦中的妻子是一名生物學家,也是一名新晉媽媽,她在買走我之後,立即開始了一項特殊的研究:在同一環境下,一起長大的原始人和現代人究竟有多大的智力差距。
而那個養育我長大的男子——我是把他當作父親看待的,他叫做樊途,是一名物理學家。原本他很厭惡我,他認為我沒有資格繼承他的姓氏,給我取可以當成他的家人的名字,但還是由自己的名字延伸,給我取名路梵。並給他自己的親生兒子,取名為樊契。”
“樊契!”樊爾臉色微變,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隨著我和樊契的慢慢長大,我們的‘媽媽’隨時隨地記錄下我們的一點一滴,他們發現,我從小便表現出超越樊契的智力,我可以理解一些淺顯的學術問題,看一遍就能背出一大段他們閱覽的論文,並且我對這些很感興趣。
而樊契,雖繼承了父母優良的基因,但他天性遲鈍,比我晚學會走路整整三個月,我會叫爸爸媽媽的時候,他還發不出聲音,爸爸媽媽一度認為他們的親生兒子是天生啞巴。
等到樊契稍大一些之後,又顯得格外精力旺盛,常常有破壞身邊事物的本能,為此爸爸媽媽需要經常出麵向鄰居們賠禮道歉。而由於我的學習成績後來遠遠優於樊契,樊途甚至逐漸開始對我更加用心栽培。”
“雖然經過爸爸媽媽的觀察,都認為我從天賦上比他們的兒子更加善於學習、思考,我的基因更加優秀,但這樣的研究成果,他們是不敢發表的——沒有人敢宣稱原始人的基因要優於現代人的基因,這會被認為是反智言論。
所以,到最後,媽媽的研究也就此不了了之,而且她總是默認忽略我的所有優秀之處,更加偏愛自己的孩子。”
“等等,我有一個疑問。”樊爾打斷了路梵的回憶。“普通人記事的年齡是五六歲甚至以後,為什麽你可以詳細知道你出生時發生的事?就算你的養父母會告訴你並非他們親生,但他們也未必會告訴你真實的身世吧?你這苦大仇深的身世,確定不是編的?”
畢竟,親生父母被當作原始人圈養在動物園,日日夜夜供人展覽,很少有人知道後不會做出恐怖行動。樊途夫婦將路梵堅持養大已經堪稱道德楷模,告知這種事情無疑是玩火自焚。
“他們當然不會告訴我這個,而且雖然我從小到大都被同齡人嘲笑長得很像原始人,卻也隻是懊惱自己運氣不好,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其實真的是‘原始人’。”
路梵悵然道:“要說起我了解自己身世的始末,就要重新說起我的爸爸,樊途。我說過,他是一個物理學家,他的畢生夢想,就是製造出一台時光機,成為寫進人類曆史最輝煌的一頁的偉大科學家。當然,他到死也沒有成功。
不過,他的研究也並非毫無意義,他發現,若將組成光的光粒子再進行微觀切割,可以得到一種攜帶一定信息的信息因子,隻要我們組合排列這些信息因子,便可以獲取光在任何時期所處的狀態,宏觀來說,即知曉宇宙自誕生之初,每一刻所發生的一切。”
“如果做到了的話……即使沒有造出時光機,他也是最偉大的科學家吧?”米托愕然道。
“他也失敗了,做到這件事的,是23歲的我。”路梵淡淡地說道。“通過他自己的思路,他所收集到的宇宙信息太過駁雜,且大多與人類毫無關聯。而我,則暗中發現了提取有用的信息因子的方法並成功實踐,因而,年僅23歲的我便洞察了一切人類因果,全知全能。”
路梵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我不但發現了我的身世,我還了解了關於這座島,以及我的族人的由來始末。”
“不知從多少年前記起,我族族人便在這座島上繁衍生息,過的確實是原始的捕獵生活,但是,我們卻有著自己的文字、語言,我們也製定了基本的律法,我們也不穿那種帶點情趣的草皮衣服,我們會把獸皮織連在一起披在身上,如此安靜祥和地生活了數千年。
直到有一天,海邊來了一群白色皮膚的人,他們的手裏拿著一種會噴火花的武器,它隻要發出一道吼聲,就能夠洞穿我們的胸膛。他們哇哇哇地怪叫著搶奪我們的食物,逼迫我們成為他們的奴隸,我們奮起反抗,被他們無情地屠殺。”
“什……什麽?”大蟲和米托暗暗意識到路梵接下來會說什麽。
“當然,我們的族人在島上生活數萬年,憑借地形複雜,我們仍有藏身暗算那群雜種的可能,但是我們的族人中卻出了叛徒,帶領那些雜種一一剿滅了我的族人。而那些叛徒也得償所願活了下去——但必須是在那座動物園裏,世世代代受人侮辱。”
路梵眼神微眯,看著樊爾三人:“沒錯,我就是那些出賣族人與尊嚴活下去的叛徒的後代,而你們,則是那些禽獸不如、狼心狗肺的惡魔的後代,你們侵占我的家園,辱殺我的族人,我隻是做著你們做過的事情罷了,你們有什麽資格自詡正義?”
現場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哦,我明白了。”大蟲打破了沉默,“當初的決鬥喪屍慘案,溯源下來都是那對樊途夫婦的過失。他們就不該把你帶出動物園,不該讓你作為正常人培養,讓你繼續延續你的家族的野獸血脈,而不該給你知識、教育。”
“大蟲,你在說什麽?”米托瞪著大蟲。
“我明白了,當初我的祖先就應該把你的祖先殺戮殆盡,一把火燒成骨渣!”大蟲麵容扭曲地說道。“太過仁慈的下場是什麽?你的族人滅族了嗎?不是還剩你這頭白眼狼嗎?你的一切都是我們給你的,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們?”
“所以你說我的族人就白死,就該死了嗎?”路梵怒吼道。
“可是你已經引發了數以萬計的人死去了啊!”米托也怒道。“還不夠嗎?我們的祖先都沒有斬盡殺絕,難道你要斬盡殺絕嗎?”
“因為沒有人向我道歉,沒有!”路梵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
“我們絕不會對一個白眼狼道歉,你的祖先才有資格指責我們,你沒有!”
“夠了!”樊爾的聲音終結了兩方的罵戰。“決鬥吧。”
說到底,這是大蟲和米托的祖先和路梵的祖先的糾葛,對樊爾卻是關係不大。
因為,林格和林恪曾說,這座島爆發喪屍之變後,有一小部分人出海流浪到北葉市所在的島嶼,北葉市的原住民們接納了這些難民,並給他們劃出地麵層加以分隔。
因此,地麵層的人才是路梵口中的暴徒的後代,但樊爾卻是來自天空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