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最後一天
四十五天倒計時徹底進入零，這一天，溫婉早早醒來，如錦就在她床榻前候著，
隨著溫婉的身體每況愈下，身邊完全不敢離人了。
見她醒來，如錦忙道：“主子，時間還早，您是想再睡會兒，還是這就起了？”
“這就起吧。”
溫婉伸手讓如錦扶著，“幫我把那身正紅色的雲錦馬麵裙找出來，
還有那身白狐皮大氅，嗯，還有那套黃金鑲寶石頭麵也拿出來，
聽說城外伽藍寺的雪景是楚京一絕，我今兒想去看看。”
今日是除夕，外麵還在下雪，委實不是個去看雪景的好日子，但如錦想著溫婉活一天少一天，就沒法說出反駁的話，
將溫婉的要求一一應下，如錦還主動道：“屬下聽說伽藍寺的後山有人專門提供小廚房，
客人可以在廚房裏自己做菜吃，葷素不忌的，伽藍寺也不管，
主子許久沒吃古董鍋了，今兒這天氣正好適合吃古董鍋，
屬下去請了紅衣夫人和孟相，咱們一起吃古董鍋怎麽樣？”
如錦拿了溫婉自己選中的衣服一邊給她更衣，一邊想著法兒的討溫婉開心。
溫婉倒也給麵子，笑盈盈的看著銅鏡裏的自己，柔聲道：“好啊，記得多準備點河蝦，感覺好久都沒吃了，
還有師父和師公，你和陸翊自己想吃什麽就多準備點兒，
最好再準備點煙花，晚上若是不回來的話還可以放煙花……”
溫婉絮絮叨叨的說著，如錦一一應下，
感覺眼前的溫婉和多年前那個帶著二小姐和兩位公子出門逛上元節夜市的小姑娘重合了，
那時候的溫婉不像現在這般開朗，但要出門的時候一樣興奮，
該準備的東西一樣不少。
替溫婉更衣後，如錦忙裏偷閑的跑出去與門口的侍衛吩咐了幾句，複又跑回屋裏替溫婉梳妝打扮，
等打扮一新的溫婉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候，眾人齊齊眼前一亮，
溫婉並非常年深居閨中的閨閣婦人，因為頻繁外出，甚至常與朝臣，將士們打交道，溫婉的打扮風格曆來以幹練為主，雖然也很漂亮，到底少了幾分女兒家的柔媚，
可眼前的溫婉梳著高貴優雅的靈蛇髻，戴著奢華美豔的金步搖，
頭頂的九尾鳳釵耀眼奪目，白色狐毛披風下露出的大紅裙擺更是無比大氣，
即便她從未將皇後的身份拿出來顯擺，可在場無一人會懷疑她就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身為西楚丞相夫人，難得與孟無岸一起出趟門，鬼手紅衣也是精心打扮過的，
可是看著眼前高貴優雅又不失豔麗的溫婉，她忍不住經驗的瞪大了眼睛，
假哭道：“太過分了！你讓陸翊來請我同去伽藍寺就是為了驚豔大家的眼球，然後讓我自慚形穢吧？”
溫婉唇角揚起一抹張揚的笑容，毫不謙虛道：“我長得好看，師公和陸翊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有我這麽一個漂亮的徒兒，師父你難道不應該趕到開心嗎？”
鬼手紅衣做吐血狀歪在孟無岸身上，後者小心的伸手扶住愛妻，笑的無比寵溺，
“走吧，再晚一點，路上落了雪，就不好趕路了。”
出乎意料的，除夕這一天上伽藍寺上香祈福的人無比的多，
出了城區後去伽藍寺的路上孟無岸遇到了不少朝中同僚，聽著他與人打招呼，溫婉不解道：“這麽多人都去伽藍寺上香祈福，西楚皇宮都不設除夕宮宴的嗎？”
天玄所有重要的節日宮裏都要設宴，所以天玄的朝臣們其實鮮少有機會能與親人共度佳節，
溫婉雖然不常參加宮宴，但這些事情也還是有印象的。
鬼手紅衣聞言笑道：“以前也常有宮宴，不過當今陛下不喜歡，就取消了，
按他的話說，隻要國庫有錢，朝堂有人，宮宴隨時都可以舉行，
但一年的佳節就那麽幾個，得和自己最重要的人一起過，
所以西楚一年到頭隻有大年初一，七夕和重陽這一天有宮宴，其他時候，宮中也會設宴，但一般不會選在過節的時候。”
溫婉訝然，“看西楚皇的麵相，完全想象不到他會是能想到這些的人。”
和謝淵渟一樣，西楚皇也是麵相偏硬朗的那種人，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不好惹，
很難想象他竟然能想到這些。
鬼手紅衣微笑道：“你師公入仕，也不是不挑人的，
若非西楚皇雄才大略之下又有愛民之心，你師公豈會選擇輔佐他？”
溫婉前世幫鬼手紅衣尋找孟無岸下落時查到過，孟無岸自幼就是個孤兒，
被玖蘭道人撿回去撫養長大，他是沒什麽家國情懷的，如果不是遊曆江湖時結識了西楚皇，
壓根兒也不會入仕，
確如鬼手紅衣所說，孟無岸也的確是看中了西楚皇的能力和品性才決定輔佐他的，
二人攜手合作這許多年，亦君臣，亦知己，羨煞一群想拍西楚皇馬屁卻總也拍不對地方的大臣。
溫婉聽得直點頭，孟無岸和鬼手紅衣都認可了西楚皇的品性，那他說了不會因為自己所為與天玄翻舊賬，那就應該是真的不會了。
溫婉心裏放鬆下來，就感覺馬車裏有點悶，掀開簾子看出去，紛紛揚揚的雪花也是一道別樣的風景，
視線所及之處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溫婉差點懷疑是自己眼花了，“楚玉京，她怎麽會在這裏？”
鬼手紅衣下意識的往外看了一下，什麽也沒看到，“哪裏，你看錯了吧？”
溫婉搖頭，“剛打了個照麵，不會看錯的，玉氏一族不是被滿門抄斬了嗎？”
她到是不是想讓楚玉京非死不可，比起玉太後和玉丞，楚玉京其實根本沒做什麽錯事，
溫婉還不至於因為對方曾經試圖嫁給謝淵渟就要人命，
隻是實在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看到楚玉京。
鬼手紅衣見溫婉不是很介意的樣子，才道：“玉氏一族能最終定罪，除了你和你師公找的那些證據之外，
楚玉京也提供了重要證據，而且，是楚玉京將玉丞的兵符偷出來交於陛下，
否則清除東南玉氏這件事不會如此順利。”
溫婉詫異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費解道：“可楚玉京她，不是玉氏貴女嗎？”
玉氏的女兒當然不止楚玉京一人，可隻有楚玉京一出生就被賜予國姓，還封為郡主，
自幼被皆到太後身邊長大，這等尊榮是許多皇室女子都沒有的，
一句“玉氏貴女”涵蓋了多少楚京閨閣女子的豔羨，
如今卻乍然聽到這位聲名在外的玉氏貴女葬送了自己的家族，溫婉有點錯亂了。
鬼手紅衣看出溫婉的疑惑，諷刺的搖頭，“玉氏一族，是可以把一切都當做籌碼來換取利益的。
玉太後將楚玉京養在身邊，也不是什麽祖孫情誼，而是為了多一個可以利用的籌碼，
為了能名正言順的收養楚玉京，讓楚玉京對自己言聽計從，
玉太後利用楚玉京的手要了她母親的命。”
人對這些皇室密辛都是有著天然的好奇的，溫婉聽著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鬼手紅衣好笑的戳了一下她的眉心，卻也沒有吊人胃口，
而是繼續道：“你想想，一個五歲的小姑娘得了太後賞賜的點心，把它當做天下間最美味的東西捧到母親麵前，換來的卻是母親香消玉殞，會是什麽感受？”
溫婉驚呆了，她以為當初的嶽太後和元太後做的那些算計已經夠惡心了，
沒想到這方麵也能學到一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過，“楚玉京既然知道她母親的死是玉太後害的，為何還會受玉太後擺布，答應與阿淵聯姻？”
西楚前後兩次提出與謝淵渟聯姻，溫婉雖然隻見過楚玉京一次，但也的確沒從對方身上看出不情願來。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鬼手紅衣諷刺道：“一開始提出讓楚玉京聯姻謝淵渟，她自然是不願意的，
還很是鬧了一陣，
我想那些玉氏一族的犯罪證據就是那段時間搜尋的，
後來你在相府治病時阿淵來見你，她大概是無意間見了阿淵一麵，便不再吵著拒絕和親了，
看著還挺樂意的，
不過被拒絕後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所謂愛慕恐怕也隻是一時興起，
楚玉京這姑娘，理智的可怕，沒有什麽能讓她失去理智的，
否則，玉氏一族的事情鬧的這麽大，她豈能還以郡主之尊安居楚京？”
且不論楚玉京品性如何，玉氏一族的案子鬧的這麽大，楚玉京這個玉氏嫡女卻能獨善其身，
就足以看出此人的心計智謀非同一般。
不過也隻是一時感慨而已，區區楚玉京威脅不到謝淵渟，溫婉弄清楚了，也就不多想了，
隻是沒想到那麽巧，兩個人在伽藍寺還能遇見。
彼時的溫婉剛到伽藍寺，因為常年有人來遊覽，伽藍寺的路直接修到了後山，也免了眾人的奔波之苦。
溫婉坐在輪椅上看著漫山遍野，銀裝素裹，歎聲道：“今年的最後一天，可得好好享受一番，
走了，我們吃香喝辣去！”
說完，素手一揮，向著後山道：“出發！”
身邊眾人都陪著她笑鬧，仿佛誰也沒看到溫婉胭脂遮掩下的病態氣色，也無人看到那本不該出現的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