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塵埃落定
“謝謝師父!”
溫婉鄭重道謝,隨即身子一歪就向地上倒下去,鬼手紅衣忙伸手接住,將人扶到榻上。
師徒二人相顧無言,良久,鬼手紅衣才道:“玉太後是你殺的?”
“是。”
溫婉毫不猶豫的承認了。
鬼手紅衣又問,“曹氏兄妹告禦狀是你一力促成的?”
溫婉依舊點頭,“是,我不允許任何威脅到他的人還活在世上。”
鬼手紅衣了然,“接下來,就是大將軍玉丞?”
溫婉繼續點頭,“沒錯,他必須死。”
無論是為了謝淵渟,還是為了鬼手紅衣,大將軍玉丞都必死無疑。
鬼手紅衣點點頭,“說吧,接下來想怎麽做,我和你一起。”
她沒說我幫你,因為從確定溫婉一定要死的那一瞬間,她就明白了溫婉何以千裏迢迢趕來西楚做這些事情,
問再多都沒用,唯有幫其達成所願。
溫婉眯著眼睛笑,“謝謝師父!”
鬼手紅衣胡亂的揉了一把她的腦袋,眼裏的淚光藏也藏不住。
隨後,大將軍玉丞被丞相、刑部尚書、禦史接連彈劾,
濉溪、通江等地的煤礦、鐵礦認證物證俱全,東南玉氏圈地搶糧的罪名最後也全部算在了大將軍玉丞頭上,
玉丞無從辯駁,竟然在大殿之上起兵謀逆,
意料之中的大軍並未到來,反而是自己被侍衛圍了個水泄不通,大將軍玉丞怒不可遏,
“好一個楚修堯,先殺了太後說什麽暴斃身亡,
連太後的七七都沒過就對本將軍痛下殺手,如此迫不及待,你就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嗎?”
西楚朝中從未受益於東南玉氏的官員少之又少,
大將軍玉丞企圖用這件事來喚醒曾經那些同黨的敬畏之心,
隻可惜,朝堂之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
當西楚皇和孟無岸能許給他們的利益高於東南玉氏能給他們的利益時,
這些人什麽都能做,何況隻是裝聾作啞,偶爾附和幾句彈劾一下已經注定要落馬的大將軍玉丞呢?
大將軍玉丞謀逆不成被捕入獄,西楚朝堂上接連清理了一幹同黨,
西楚持續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和太後兩黨象征的平衡徹底被打破,未免夜長夢多,西楚皇命孟無岸親自審理大將軍玉丞一案,
從案發到東南玉氏一族全數被發落加起來不足半月,
鬼手紅衣拿著西楚皇親手簽發的處決令給溫婉看,“陛下親自下令,大將軍玉丞意圖謀逆,證據確鑿,於明日午時三刻問斬,
東南玉氏革職的革職,抄家的抄家,三代以內不得入朝為官,
東南玉氏再難有東山再起之機會,從今以後,西楚朝政,皆由陛下一力掌控,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
這些天來,鬼手紅衣眼睜睜看著溫婉身體日漸虛弱,一天天昏睡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多,
心中的無力感幾乎讓她無法麵對溫婉,好不容易看到事情有點進展了,
冒著讓孟無岸被西楚皇斥責的危險將處決令拿給溫婉看,隻希望溫婉看了能高興一些。
玉丞的處決令下令,溫婉的確挺高興的,隻是透支的身體讓她再也洋溢不起那種歡快的笑容,
隻能無力的扯扯嘴角,“辛苦師父和師公了,這處決令應該是明日才公布的吧?
如此拿來給我這個外人看,西楚皇不會怪罪嗎?”
見她死到臨頭還隻顧著被人,鬼手紅衣鼻酸道:“區區處決令有什麽好怪的,
你師公好歹也是一朝丞相,這點權利還是有的,
再說了,陛下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要責怪也早就責怪了,何至於等到現在?”
鬼手紅衣說完就發覺不妙,果然,溫婉緊張道:“西楚皇知道我在這裏了?”
她費盡心思隱匿行蹤,除了不想讓謝淵渟找到她之外,還有一個理由就是不想因為自己的身份而給天玄和西楚之間造成誤會,
沒想到還是讓西楚皇給發現了,溫婉心中不免忐忑。
鬼手紅衣甚是隨意道:“好歹是一國之君,你低估了西楚皇的智商,也低估了他與你師父之間的情誼。”
鬼手紅衣甚是欣慰,又有些好笑的道:“你把玉太後的供詞遞給陛下是怕玉太後的死引起西楚和天玄之間的誤會吧?
可你有沒有想過,有人會認出你的筆跡,甚至西楚太後宮裏的筆墨和旁人所用的能一樣嗎?”
溫婉後知後覺的眨了眨眼,她當初之所以敢用壽康宮的筆墨,一是圖方便,
二來的確是仗著自己在西楚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西楚皇想找人辨認,他身邊也無人認識她溫婉的字跡,
如此一想,卻發現自己竟然忘了,這世上最熟悉她的人可就在西楚呢!
一時大意竟然出賣了自己,溫婉無奈認命,“如此說來,玉太後薨逝前我就已經暴露了?
西楚皇什麽反應,他難道沒有懷疑過我堂堂天玄皇後出現在楚京的目的?”
鬼手紅衣愣住,要說西楚皇從未懷疑過,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她要怎麽說,西楚皇知道溫婉是為了給謝淵渟報仇而不遠萬裏來到楚京後非但不責怪她,
反而全力促成了玉丞的落馬,就為給謝淵渟出一口惡氣?
怔愣的功夫,鬼手紅衣就聽溫婉道:“師父,您說,我要不要見西楚皇一麵?”
兩國之間關係再好,朝中人員隨意出現在對方的皇城而不報備,怎麽想都是一件被冒犯的事情,
易地而處,如果西楚的哪位政要鬼鬼祟祟出現在京都,還瞞著天玄朝廷,溫婉自己心裏也會懷疑的,
左思右想,她還是覺得應該見見西楚皇,避免誤會最好的辦法就是當麵解決誤會,話問出口的時候,溫婉心裏其實已經做了決定了。
鬼手紅衣想了想,也點頭道:“那就見見吧,我回去與你師公商量一下,看西楚皇什麽時候方便,我親自帶你進宮,
你若是不願意的話,不讓別人知道你的身份便是。”
溫婉點了點頭,算了算時間,又補充了一句,“盡量快一點吧,不然,我怕我沒有時間了。”
她今日能和鬼手紅衣聊這麽久,都是早早服了藥的緣故,
再往後拖,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鬼手紅衣迅速領會了她的言外之意,忙不迭擦了一下眼睛,點點頭,“我知道。”
說完又有些不甘心的道:“真的不打算再見他一麵嗎?”
她說的是謝淵渟,她知道,溫婉也明白的。
這幾日她時不時地就會問這麽一句,起初溫婉還會稍稍怔一下,這會兒連那一瞬的怔愣都沒有了,隻是很自然的搖頭,
“不見了,我現在這副樣子,怕嚇著他。”
短短數日,溫婉瘦的眼睛都陷了進去,因為吸收不到營養,皮膚無可抑製的蒼白起來,
連那雙被謝淵渟讚譽過無數次的眼睛都變的迷茫起來,再不似之前那般清亮,
唯有眉宇間那點揮之不去的溫柔,還是謝淵渟記憶裏的樣子。
鬼手紅衣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也說不上失望與否,匆匆告別,
翌日天明,如錦進來伺候溫婉更衣,一邊道:“今日太後黨餘孽要問斬,主子要去觀刑嗎?”
自從身體變差後,溫婉已經快一個月沒出過酒樓的門了,如錦想著她若是出門轉轉的話,心情說不定會好一些。
溫婉應了,“也好,我想看看外麵的煙火氣了。”
生病後的溫婉總是神色鬱鬱,如錦很怕她不答應,
聽到這話,喜不自禁道:“哎,屬下這就帶您出去,快過年了,這幾日的街道可熱鬧了呢?
前幾日因為大將軍的事,一直在宵禁,過了今晚,夜市也要開放了,
到時候屬下帶您到夜市上看看,不過西楚的夜市肯定沒有咱天玄的夜市熱鬧,
肅州夜市是天玄所有夜市之先河,聽說如今的肅州夜市已然是三國一部貨物最齊全的市場了,
大到奇珍異寶,小到針頭線腦,沒有在肅州夜市上找不到的,百姓們都說您是福星,走到哪兒,哪兒的人就走好運,命裏帶著天下百姓的氣運呢!”
西楚的臘月是淩冽的幹冷,素來被謝淵渟保護的很好的溫婉有點不習慣,
一刮風臉上的肌膚就像是被無數個隱形的小刀子紮似的,
不過男的如錦這麽高興,她也不想掃興,盡量用虛弱的聲音附和如錦的話,
“遲早有一天,天玄所有的地方都會如肅州夜市一般繁榮昌盛,
繼往聖之絕學,開萬世之太平,不僅僅是說說而已,他能做到的。”
這是謝淵渟畢生之誌向,也是溫婉刻在骨子裏的宏願,隻可惜,她不能親自陪著他一起完成這淩雲壯誌了。
臘月二十三,正好是小年,
許是因為要處決鼎盛幾十年的大將軍,楚京的街道無比的熱鬧,
溫婉感受著過往百姓的歡愉,仿若回到了當初帶著弟妹在京都的夜市上逛燈會,猜燈謎的場景,
明明是朗朗乾坤,她的眼前卻逐漸被黑暗覆蓋,不知不覺,溫婉就失去了意識,
意識徹底進入黑暗前,她仿佛聽到了如錦帶著哭腔的喊聲,
一聲“主子”喊的肝腸寸斷,溫婉想說別哭,她還沒死呢!
隻可惜,什麽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