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李道通殉國
從一個人的眼睛裏到底能不能看到殺氣？郭真人很誠懇的感受到了答案。那就是能！
??皇帝的驚訝隻在臉上，皇帝的殺氣已經蘊藏在眼睛裏。郭真人如果回答不好，那就是一個死！沒得商量那種。
??“陛下！還有希望！還有希望！陛下！”郭真人連連扣頭，再也沒有了半點仙風道骨。
??皇帝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若是有辦法，那就快點！如果辦法不行，朕希望你能自盡！否則，朕的聲譽，你的聲譽，道門的聲譽，都被你一個人敗壞了！你知道朕會怎麽做的。是不是？”
??郭真人臉色蒼白，連連點頭。
??“現在，給朕站起來，穩穩當當的，信心十足的下去！把你所有的手段使出來！再藏著掖著，朕怕你不能活著看到結果。”
??皇帝站直起來，臉上笑容如沐春風。
??郭真人果然聽話，一步步走了過去，走一步唱一句道詞。天可憐見，這廝來了京城這麽久，從未唱過任何一個字的道詞，這時候他倒是記起來了。卻不知道，是為了誰？
??郭真人的手段就是藏在祭壇下麵的火藥。每一個祭壇，都有數量不少的火藥。這些火藥是他在煉丹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威力不小。他最後的手段，就是點燃火藥，炸死敵人……同時也炸死自己。
??“……神兵如火，急急如律令！”郭真人最後舉起手中燃燒的符紙，朝著祭壇屈指一彈，符紙落在祭壇上，祭壇驀然爆炸，猶如天雷炸響。
??轟！！！
??這火藥威力確實十足。不但祭壇粉碎，郭真人粉身碎骨。鬼方城頭上的人也是損失了一些，更多的，隻是被嚇壞了而已。
??“此人能夠控製天雷，豈不是天神下凡？”軍中有人驚慌失措。
??鬼方天王眼皮輕輕一動，眼神裏微微閃過一絲嫉妒。淡然的說道：“天雷乃是上天所屬，豈是凡人可以控製？你看，他可不就遭天譴了麽？”
??眾人看過去，果然，郭真人已經粉身碎骨，除了一些燃燒的道袍碎片，已經看不到他存在的痕跡了。
??“好威猛！好威猛！”眾人打個冷戰，連連說道。
??也不知道說的是天雷，還是這郭真人。
??郭真人一死，皇帝的心髒猶如被天雷擊中，氣得吐血。“逆賊！你若是早早使出這等手段，這些賊子何以能夠上城頭？”
??事到如今，已經毫無辦法，他隻好找來皇城司的人以及禁軍的人。
??“列位，郭真人天雷擊頂，已經殉道了。他做到了他能做到的，該做到的。諸位怎麽說？”
??皇城司指揮使和禁軍統領對視一眼，齊齊低下頭不語。
??皇帝見狀怒道：“朕叫你們來，是問問你們的方略！不是來看你們低頭發呆！一個兩個這幅模樣是做什麽？”
??禁軍統領高敬，乃是市井出身，膽子終究大一些。上前一步說道：“陛下，禁軍原本也算是令行禁止，願意為了陛下效死。然而陛下可以為了一個方士付出編製一萬人的賞賜。弟兄們……”
??他沒有說完，皇帝卻已經懂了他的意思。他沒有覺得自己錯了，反而很是不可思議。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忠軍報國，本來就臣子本分。怎的，他們還要朕用真金白銀收買不成？”
??“陛下，他們是人，不是天仙，總要五穀雜糧養活。沒有銀錢，他們不動。”
??天子暴怒，轉頭對皇城司指揮使冷冰冰的說道：“你為何不說話？難道，皇城司也是這個意思？”
??皇城司統領項寵搖頭道：“陛下，皇城司願意為陛下效死。然而，兩年來，因為經費不足的緣故，皇城司的人裁撤了許多。如今隻有八百人在冊。陛下，皇城司，無能為力。”
??皇帝吃驚道：“怎麽會如此？為何朕一點都不知道？你這個指揮使是幹什麽吃的？”
??這時候追究項寵吃什麽長大的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萬般無奈之下，皇帝隻好了三千兩黃金出來做賞格。隻可惜，為時已晚。
??有會算賬的算了算，數十萬大軍，三千兩黃金分下來，一個人竟然隻有幾十文！這還不算上官的克扣。這些軍漢原本就已經極為不滿，到了這時候，哪裏還忍得住？
??五月初二的下午，當鬼方第二次進攻的時候。並沒有出現皇帝期盼中的那樣，無數人衝出來保家衛國。禁軍帶頭，無數人尾隨其後，從南門衝出去了。
??禁軍統領高敬，帶著幾個親兵戰死街頭。皇城司指揮使項寵，服毒自盡，殉國於府衙。除了這兩人，還有幾個宮女太監，竟然沒有人殉國。
??“偌大的大衛，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真是怪哉怪哉！”天子站在高台，冷冰冰的看著混亂的皇宮，看著一步步接近的鬼方，尤其是哪個高高在上的天王。心裏落下無盡的悲涼。
??“朕非亡國-之君，臣卻皆亡國之臣！”說罷，手持利劍，斬殺皇後，公主，皇子。直奔後宮古井，投井自盡。
??……
??京城去往墨風城的路上，李道通帶著夫人朝著墨風城奔去。
??“老爺不是說那徐太玄毫無忠心麽？為何老爺還要去墨風城？”李夫人看出不對，疑惑問道。
??“夫人呐！這時候還管什麽忠心不忠心？陛下信任方士，勝於我等文人。他追求的是天道，不是人道。一定會失敗。天下即將大亂，手中握有兵權的才是安全的。咱們去那裏，可以保命啊。”李道通搖頭歎息，眼角落下兩滴老淚。
??他似乎，又回憶起了和當年那個年輕王爺在一起的日子，那青春的時光是一去不回了。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吧……
??李夫人皺眉道：“我聽老爺說過，大丈夫當守節。為何老爺現在卻這般……”
??平時李道清總是做出一副忠君愛國的做派，說了許多死節死節的，他自己沒有記住，夫人卻記得清清楚楚。
??李道通尷尬了一下，然後惱羞成怒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麽？難道說，陛下也該金口玉言麽？他曾經說過，天子守國門。如今國門已破，天子何在？太子何在？還不是苟且偷生？”
??想他區區一個龍圖閣學士，尚且苟且偷生，以己度人，皇帝和太子難道就不怕死了？他李道通不信。
??李夫人不說話，每次李道通生氣的時候她都不說話。
??兩人就這麽沉默著，在車夫的帶領下朝著墨風城而去。
??到了夜晚，京城陷落，皇帝失蹤的消息傳來，大衛的國土上，漸漸的多了許多崩潰的人。他們不信，堂堂一個國都，竟然連幾天都沒有撐住。他們不信，昨天還是平平安安的安穩日子，今天就一去不回了。
??大街上，小路上，到處都是瘋瘋癲癲的人，也有意氣風發的人，還有怒火衝天的人。
??“歐陽商、李道清、項寵等大臣誤國誤民！其罪當誅！我等當殺了他們為我大衛報仇！”有人大聲呐喊，很快聚攏了一批同樣仇恨的人，他們咬牙切齒，朝著京城方向衝去。
??李夫人見了，問道：“老爺見了他們有何感想？”
??李道清不屑道：“不過是一群愣頭青。不用走到京城。隻需要走出這個縣城，餓肚子的他們很快就會回到家吃個飽然後睡覺。這等人，哪朝哪代都有。不獨我大衛。”
??李夫人默然不語。
??又走了一段，又有人跑出房子，渾身光溜溜的，什麽都沒有穿。在路上大哭大喊：“蒼天！你太無情了！我華夏數千年的江山，數千年的祭祀，竟然叫我華夏被蠻夷滅了道統！蒼天，你的眼睛何在？？”
??那人罵完，竟然一頭撞死在了路邊的石頭上，鮮血很快就將他潔白的身軀染成了紅色。
??李道通聽了，心中微微一痛，但是他很快就冷哼一聲：“我等士大夫尚在，我等朝臣尚在，太子尚在。怎麽就沒了道統了？胡言亂語，活該死在街頭！走走走，快點走，總是見到這種貨色，真是晦氣。”
??可不等他走遠，卻見到道路兩邊的幾個房子都開著門，裏麵露出齊刷刷上吊的幾個人。門口隻有兩個白石灰寫的大字：殉國。
??房梁上的人男女老少都有，還有幾個還在掙紮。卻沒有一個肯睜開眼睛求救的。
??李夫人心軟，見了忍不住抓著團扇道：“老爺，這些人一心為國，去救救他們吧！”
??李道通良久不語，他不說話，馬車就一直走。
??漸漸地，馬車快要走出縣城。李道通才很輕很輕的說了一句：“他們的心已經死了。我救得了他們的人，哪裏救得了他們的心？”
??也不知道李夫人聽見還是沒有聽見。
??出了縣城，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馬夫將馬車停下來，問道：“老爺，縣城去不得，去前麵又太遠，不如就在這附近將就一晚上如何？”
??馬車裏一點動靜沒有。馬車夫又問了幾次。卻還是得不到消息，不由得有些怒上心頭，跳下馬車去揭開布簾，想要質問幾聲。
??隻是，等到他揭開布簾的時候，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馬車裏，李道通夫婦相互偎依，就好似當年他們年輕時候那般。隻是兩人臉色鐵青，各自的鼻孔都有鮮血流出。鮮血有些發黑，顯然已經死了有一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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