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同居 二
宮小緣正伏在課桌上，從她身邊路過的學生隻看到一個埋著的後腦旋。用“路過”不大恰當，整間教室不論男女，隻要經過緣哥的方圓三米，不僅說話聲音變小，連腳步聲都下意識的放輕。簡直是低級別冒險家用命穿過打鼾的死亡之翼的地盤，腳步重一點，都要變成一道午後甜點。
各科老師也不打攪，宮小緣雖然上課睡覺，但點名她回答問題都答得上。數學老師還刻意花了三分鍾在黑板上出了一道超出高中範疇的微積分，本來是想好好挫她銳氣。沒想到宮小緣眼神依舊波瀾不驚，走到講台上唰唰寫了小半黑板，解完不問對錯，回到座位上埋頭就睡。反倒是數學老師看了整整五分鍾公式，才艱巨的確定無誤。這種年幼老師解題下場，大齡學生台上扳著手指頭冥思苦想的氣氛，一時讓整間教室鴉雀無聲。
就像少林無名掃地僧突然混入小沙彌的武術隊，武僧老師請這和尚上台演練，還沒來得及合十道一聲阿彌陀佛，掃地僧就一巴掌扇飛她，下台。台下麵麵相覷，雖不知這和尚究竟何方神聖，卻也再沒人敢來招惹，包括其餘科目的教習僧。
其實宮小緣隻是單純的趴著，睜著眼睛看灰白大理石地板的紋路，看白色小球鞋上一截露出來的白襪子、隨意打了個死結的黑色鞋帶。
她一點也不困，因為近來沒有通宵，沒有去網吧，沒有夢見那大火和慘白的無菌室。早餐會去小區口坡下的包子鋪，中午在食堂隨緣打菜，晚上拿著手機對照資料，放油煎蛋，再放水和麵條、蔥花，花上二十分鍾煮一碗家常麵，細嚼慢咽。
曾經這些都是“無意義”的，淡水魚遊到鹹水裏又怎樣，反正這條魚不怕死，她甚至能把頭伸進公牛鯊嘴裏，數數這小子究竟幾顆牙。別說什麽日夜顛倒，飲食不規律，點的外賣都是注水豬肉和高致癌毒大米，宮小緣連敵敵畏泡的金華火腿都照吃不誤，你告訴她，她也是“哦”一聲。
她隻是一條一直一直在深海遊曳的魚。下麵很暗，是深淵；而上麵也沒有光，是倒過來的深淵。就無所謂什麽跌入深淵，無所謂遇見什麽大魚小魚，獵殺者被獵殺者，無所謂吃與被吃。突然黑暗中打過來一束光，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光照到身上和冰冷壓抑的海水不同，連整片海淵都在光中變得溫柔夢幻，她靜默著，忽然想放聲大哭。
太晚了啊，我一直在等你來啊！
這束光打進她的世界，就不是偶然，而是命運。十六年的等待，才賜予了她這神聖的一刻。一條活在深海的魚，總要有一束光來拯救啊！
兜裏的手機震動了足足半分鍾，宮小緣才驚覺，拿出來一看，是不認識的號碼。不到必須展現監護人責任感的重大節日，沒有人打她電話。但不管這是房產推銷、金融服務亦或中獎詐騙電話，宮小緣都無所謂，她會接，安靜的聽完。直到對麵口幹舌燥不耐煩的掛斷。因為，就算是騙錢的，也會讓她感覺自己有一個朋友在跟她聊天。
“喂？”
宮小緣愣住了，聲音好像，很耳熟。
“緣……呃，小緣……咳咳，是宮小緣嗎？”聲音連續變幻了幾次稱謂。
“我在……”宮小緣音尾帶著顫音，快步的走出了教室。上課鈴一下響了，第四節的物理老師抱著教案朝教室走來。宮小緣看了老師一眼，“可不可以等我幾分鍾！”她突然放下手，悶頭在走廊上狂奔，物理老師猝不及防，等她跑走了才來得及大喊“宮小緣你幹什麽？你這是要逃課？”。
“讓開讓開！”宮小緣撥開走廊上奔向教室的學生，個子矮的優勢讓她能靈活的在人群中穿行，不過半分鍾就跑完了走廊，噔噔噔的下樓。
樓下花壇、廣場上還有零星幾個女生埋頭狂奔向教學樓。
宮小緣踩在草坪上，順著第四教學樓左側的花壇一直跑，躍過大葉黃楊的灌木小道，來到寧靜的銀杏林。濕潤的泥土落滿了枯葉，無風的靜謐和半空中橫亙交錯的樹枝、金葉，把這變成了一座沉肅而莊重的黃金國度，磅礴的美感撲麵而來。
宮小緣大口呼吸著，舉起了手機又放下，臉上是劇烈運動後的暈紅，她靠在一株銀杏的樹幹上，努力保持平靜，“喂，我是宮小緣。”
“那個，現在是不是上課了？抱歉抱歉，我還是等下課再打給你吧。”對麵說。
“沒有，我請假了，有什麽事你現在可以說。”宮小緣麵不改色的說。
對麵沉默了半晌，二樓離上課鈴最近，他在電話對麵都聽得見啊喂，你瞬移到校外了嗎？
“我在聽。”
“嗯……就是，那個……我可不可以去你家裏，住一陣子？”
宮小緣沒聽清，或許是大腦下意識否決了這句話的可能性，以致她呆呆的問，“你說什麽？”
“不行的話，就算了吧……”對麵語氣不是很堅定，似乎覺得這個要求有些為難人。
這時宮小緣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去我家住？住住住住住我家？”她心跳忽然加速，磕磕巴巴，血液全被輸送到頭上，暈暈乎乎的，“我……我家隻有我一個，空了好多房間，家具和床都有，離學校也比較近，出了小區就有等車牌……我媽媽和爸爸都住在國外，你想住就來住。反正我隻用一間臥室，空著的也是浪費。而且我買了很多主機遊戲，有幾個想玩的體感遊戲都是雙人的，你來了也可以跟我一起玩……”
宮小緣的態度已經很鮮明了，找了很多借口，無非都是擔心他怕危險斷了念頭。
“啊，誒，真的可以嗎？”
“我從沒說不可以。”宮小緣小聲說，她踢開鞋尖上的一片銀杏葉，飄在膝蓋上時發現它殘缺了一半，卻變成了心形，又蹲下來撿起。
這片甜蜜的偶然，讓她心中歡呼雀躍，寶貴的珍藏起這片銀信葉，“你是今天來？”
“呃……可以麽？”
“現在？”
“緣……宮小緣你有空？”
“我來找你。”
“還是約個地方，我們一起過來吧……對了，我還有個妹妹跟我一起。”聲音有點不好意思。
“我家房間很多的，沒關係。”這打破了宮小緣二人世界的美夢，但仔細想想，一個男孩總不至於一點防備都沒有的住進一個女孩家裏吧？如果真是這樣，宮小緣反而要擔憂，“在芯希門口見麵可以嗎？”說出口，她感覺有點丟人，像是個網癮廢人才會說的見麵地……應該約一家寧靜的咖啡館或休閑冷飲廳，或者東方明珠大廈頂層也不錯，有很多女孩帶喜歡的男生去坐觀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