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蛋糕 二
小蛋糕……出事了嗎？
她想到這來，內心冷不丁像是被恐懼的小怪獸一團團的包圍住了，它們圍著她，陰影鋪天蓋地，最高處那隻紅眼犄角的小魔鬼就得意洋洋的發出尖叫：“恭喜啊我的同類！”，怪獸們哄堂大笑，她捂著耳朵蹲下身子瑟瑟發抖，卻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因為她啊，從來就是一隻長著犄角的小魔鬼，紅著眼睛看著那個被爸媽寵愛的孩子。
你看她總是乖巧的把自己喜歡的東西讓給小蛋糕、處處討好著小蛋糕，但這些都隻是爸媽長年累月對她一貫的要求，她隻是在完成任務，完成任務而已！
她才不像表麵上那麽喜歡小蛋糕，甚至有點討厭，她還在心頭想過，如果她的生命中沒有小蛋糕這個人，她是不是會過的比現在更好呢？隻有她一人獨享爸媽的寵愛，從不需要分享任何一件玩具、美食、電視電腦的使用權。
雖然小蛋糕從沒要求過什麽，隻是她在卑鄙的嫉妒那個爸媽有求必應的人不是她。
其實人是種很賤的生物，往往失去了才懂得開始學會珍惜。
臥室內，光線昏暗。
沉默了許久的媽媽終於說話了：“你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麽？”
她嗚嗚的流著淚，蜷縮著身體，但倔強的就是一句話都不肯說，媽媽對著她緩緩的搖頭，悲傷愈加劇烈，如同要從眼眶中滿溢而出。這種目光像是一根針，狠狠的紮進了她的心髒，她太茫然太失措太害怕了……隻顧自己低低的哭嚎，其餘什麽都顧不上。
“這一次我原諒你。”媽媽忽然說，咬緊了牙關，“也希望……你能原諒我。”
隻聽噗通的一聲，她看的清清楚楚，媽媽慢慢彎下膝蓋，就這樣的跪在了她的麵前，把頭深深的埋了下來，右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
她還以為又要打她，一邊哭一邊抱住了頭，把身子蜷成一團。
但媽媽隻是以商量的、祈求的、甚至是哀求的語氣，輕聲拜托著她：“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答應我，答應我！答應我好不好！”
“你總叫他小蛋糕，所以你也知道他心髒從小就不好，我一直在害怕，害怕他什麽時候就會忽然休克過去，然後就再也見不到了……我讓你寸步不離的跟著他，是讓你代替我，好好的保護他。你雖然是妹妹，但你畢竟是個女孩子，我不在時你就是他唯一的依靠，從小到大，你們在一起的時間是最長的……你知道嗎？在那種狀況下，他隻知道喊你的名字，嗓子都喊啞了。他不理任何人，他隻想找到你，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她……她其實是知道的啊。隻是太任性了，太任性了而已。
她咬著嘴唇，心中那座堆的就像珠穆朗瑪雪峰的高山，那個站在山頂嫉妒著一切的小魔鬼，忽然就在這番述說下冰雪消融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沒有錯，但感情是不論對錯的。其實再慢一步，她都會因為不忍心而轉頭跳出那個拐角，如萬聖節扮鬼的孩子一般大喊一聲，然後故作調皮的吐著舌頭對抹著眼淚傻傻的看著她的小蛋糕說：“略略略~嚇到了吧？膽小鬼！”，小蛋糕肯定就會傲嬌的擦幹眼淚，抱著雙臂哼一聲，不理她。
但在路上隻要隨便摘一朵小花、做個鬼臉，都能把單純的小蛋糕給逗笑，她就牽著他的手，慢悠悠的沿著開滿白色牽牛與木槿的北南川回家。
誰都能順風跑贏時間，但沒有誰能抓住後悔的那一秒鍾。
“他的世界看似很大，實際很小很小，小到隻有你和我。甚至，在他心裏你比我更加重要，答應我，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他，不要讓他有任何危險……算我求你，求求你了。”
這個一向堅強的女人的聲音竟帶上了一絲哽咽，年幼的她不明白媽媽對她下跪已經是拋棄了作為一個母親所有的尊嚴，她沒有半點一家之主的樣子，卑微的接近可憐，如同拜神般的祈求著、禱告著，身子輕微的顫抖。
她看著媽媽，然後木然的點了點頭，很呆滯，甚至有點傻傻的味道。
可當媽媽抬起頭，發現女兒答應了之後，她努力的、近乎拚盡全力的從臉頰上擠出了個發抖的笑容，很難看，她看著卻很想哭。
她打了個冷顫後被媽媽緊緊的抱住，媽媽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洗發水香和體味，卻出乎預料的溫暖，讓瑟瑟發抖的她內心稍微安定下來。
燈光昏暗，媽媽默不作聲，卻淚如雨下。
“謝謝你。”她說。
親人間從不輕易言謝，從小到大，她隻聽媽媽對她說過這一句謝謝。而她也首次的明白了“責任”二字的分量，輕時宛若鴻毛，重時沉若泰山。
再次見到小蛋糕是在醫院的急症病床上，他乖乖的躺著，很安靜。她把營養品和用自己零花錢買的一些致歉用的糖果零食放在醫用櫃旁，護士在旁百無聊賴的看著心電圖，爸爸推了推她，她這才小心翼翼的湊了過去仔細打量小蛋糕。
他睡著的樣子很好看，臉頰泛著病態的蒼白，精致的五官在這份病態白的襯托下讓他比往常更加惹人心疼，如同易碎的瓷娃娃。
她站在小蛋糕身旁，卻不敢觸碰他……心頭生出一種莫大的罪惡感，也是第一次，她由衷的憎恨起了自己的任性。她就這樣呆呆的一直站著，從晚上十點一直站到了淩晨三點，期間爸爸搬來凳子要她坐下，卻被她以行動拒絕了。
或許隻有疼痛，能讓她感覺到她此刻正在向小蛋糕贖罪。
時間過的很慢又很快，連續站了近六個小時，她已經感覺到雙腿酸痛麻木的不再屬於自己……她希望能分擔一點小蛋糕的痛苦，或者幹脆承受和他一樣的痛苦，否則她的心原諒不了自己。
在淩晨四點的樣子小蛋糕醒了，這時她已經快要站著睡著了，小蛋糕睜眼的動作很困難，甚至隻能睜開一條很小的縫隙，漂亮的藍色瞳仁像是一顆散發著淡淡熒光的藍寶石。小蛋糕睜眼後就發現了她，他的眼中閃著驚喜，想要起身卻又虛弱的連手指都很難動彈，他張開嘴唇，輕聲的說了一句什麽，聲音微小的近乎蚊喃。
她沒聽到。
等她驚醒時，小蛋糕又昏沉的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