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烏發飄飛,衣襟飛揚,柳漠西臉色鐵青,冰冷駭人,沒有溫度的汗珠沿著額角滾滾而落。他的心已完全由感情操控,生怕芯月離去的恐懼超越了一切,無法顧及其他,所有的意識都有一個——他要留住她,不能失去她!
僅此而已。
所以,誰都無法阻止!
所以,門內、內外的侍從紛紛跪地,一齊請求族長放下執念,做成他們以前的族長。他卻連眉角都未動一下,深沉的目光隻注視著園子裏這個唯一的女人。
“族長,為了我們,請放手吧!”紅多隆仰起頭,看到柳漠西堅硬的下頜緊繃,他的目光……
紫十英卻將視線落在他控製不住顫抖的左手上,盡管冷拳緊握,但掌心那道長長的天脈線卻紅得耀眼,末梢似要滲出血來一般。
如果笑笑在就好了……紫十英不禁哀歎,突然灰眸一亮,他跪在這請求什麽,該去找聖女!
聖女是否有法子鎮住族長劇烈發作的毒咒?
才一抬頭,不經意見到門外多了抹纖細的身影,白衣飄然,清冷無雙,那不是藍霧銀又是誰?他們的聖女終於來了。
“族長!”
“族長!”
大家的聲音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柳漠西卻無動於衷,直直地、一步一步地朝摯愛的女人走去。
他朝她伸出手,無視於年長的長老,無視於請求的侍從,也無視於藍霧祁暴風雨凝聚的眼瞳。
他慢慢往前走,盡管身軀僵硬,雙拳微顫,但每一步都發出穩穩的聲響。
芯月輕輕搖頭,緩緩後退,整張臉如同雪一般白,陽光下她的身子似要化成一團霧氣,就要煙消雲散似的。突然,一道雪亮的銀光映過她漆黑的眸底,就在他剛要觸到她時,她快步一閃,急速彎身從地上抓起一樣東西。
冰冷的劍,寒光逼人。
那是一把通身烏黑的劍,此刻卻亮得直逼人眼,滿是厲光。
他的劍,落在地上,此刻正在她的手中。
劍不入鞘,薄刃鋒利,正抵著雪白細嫩的頸子。那麽幽寒的劍身,那麽冷薄的劍鋒,隻消輕輕一碰,那美麗的頸子就會……
“這樣呢?你可願意放手?”手稍稍用力,頸子上立刻多了道細痕,殷紅蔓延,妖冶刺目。
空氣再度靜止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睜得很大,不敢置信地盯著那把劍以及握劍的女子。
“芯月!……”柳漠西變成了冰雕,步子都凝固了,可是那聲顫抖的嘶吼自肺裏發出,震透胸腔,震透耳膜,震上天空很遠很遠……
“芯月,不要……”藍霧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緊張地輕喚,生怕一個大聲就會讓她手心握不穩劍,更加傷害自己。
她這是做什麽?
自死相逼嗎?
她就那樣不願意留在自己身邊嗎?
她是真的……真的不愛自己了嗎?
“柳漠西,你非要逼我到這地步麽?”芯月閉了閉眼,抓劍的手與她的決心一樣,異常堅定。
愛得這麽累,這麽痛,就算在一起了,又有什麽意義?活著沒意義,又何必繼續活著?如果死能換取他的性命,換取漠西族人平安穩定的生活,那麽她的死比活著不是更有意義?
眼角,瞥見門邊素白的身影,芯月露出淒美一笑,她知道那個清冷的女人也會給他幸福……另一種幸福……
“芯月……你先放下劍好不好?”從來未曾如此害怕過,柳漠西身子剛一晃動,芯月立刻喝道:”別過來!如果你過來的話……我就立刻死在你麵前!”
“好好……你別這樣……我不過去……”柳漠西不敢再動,話語有些急促喘息,痛楚地牽動了唇角,發現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如此艱難。
芯月望著他,其他什麽都已看不清,隻看得清他的眼睛,心痛如狂。滾燙的淚珠一顆顆滾落在心底。若非別無它法,她也不願意以死相逼啊!
可是,隻有以死來表達離去的決心,他才不會再三找尋,永不放手啊!
漠西……別怪我,太多人需要你……而我,沒有你,也會努力讓自己過得很好。這個世界……因為知道有你的存在,因為知道你至死不渝的寵愛,我舍不得死,我也想珍惜自己的生命……
可是,請你別逼我……放下吧!放下吧!
做回有責任有抱負的你,做回淩雲壯誌,讓族人敬佩愛戴的你……
我……隻要留在你的心底,而你也會永遠留在我的心底,你明白嗎?你明白嗎?
水一樣的瞳眸,無聲地訴說著太多太多,她眼底的愛意根本掩飾不住,那抹深刻到烙進生命的眷戀根本抹殺不去。可是,她以死成全的決心卻那麽清晰堅定,讓人一絲一毫都不敢冒險……
芯月,為什麽我們都不能放開,做我們自己呢?
“族長!”
“族長,你難道真要看著芯月格格死在你麵前嗎?”
“族長,你若在這樣,紅多隆也隻能以死謝罪了!”
藍霧祁始終注視著芯月,一顆心因她的舉動提到了嗓子眼。聽到三位長老再次請求,他不禁看了柳漠西一眼,恍然明白——漠西與芯月根本就是天地不在,萬物俱空……
她不會死在他麵前,因為她舍不得讓他痛苦地活著。
他不會讓她死在自己麵前,因為他舍不得傷她一分一毫。
他們,是真正地相知相愛相惜,隻歎命運弄人……
藍霧祁慢慢垂下眼,覺得自己心已經空了,被他們倆的眼神與無聲糾纏的淒楚擰痛後,就此空了……
“好……我答應你!”當四個幾不可聞的字吐出來時,大家隻看到柳漠西高大的身軀緩緩倒下,他一直在用內力逼迫自己不要衝動,不要暴躁,不要傷害她……他支撐不住了,當這句話吐出唇時,內力陡收,氣力盡失,他倒了下去。
“族長!”
“族長……”
“你記住……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他閉上了眼睛,陷入昏迷。
“鐺!”劍掉在地上,聲音清脆。芯月虛軟地倒退了幾步,看著一抹白影自身邊閃過,扶起了那個男人。她看到藍霧祁欲言又止,複雜難寓的目光,極力扯出一朵虛弱的笑花。
人生隻若初相見,初見那一瞬的心動,今日錯落成點點滴滴的寂寞。
沒有她,他不知情為何物……而遇上她,大千世界,恍然一夢,夢醒,孑然一身,孤寂飄零。
柳漠西靜閉雙眸,漆黑的世界裏浮現一張張畫麵,美麗的容顏分外清晰。
她叢中含笑,高貴大方。她怒目相瞪,嬌蠻任性。她故意捉弄,笑容狡猾。她纖身玉立,孤楚落寞……那麽多她,不一樣的她……隻讓人疑似那是前世,如今那個活潑嬌俏的女子,竟落得這般淒苦幽怨,怪誰呢?
是因為愛錯了嗎?
他們本不該相愛……
藍霧銀看著大夫紮在最後一針,才緩緩放鬆手指。大夫交代了一番,說隻是暫時壓住了體內的躁氣,族長需每天服藥調養,讓心情平靜才是最重要的。
這些她都知道,一切皆因毒咒而起。不過,她很快就可以救他了,七月十五,她年滿二十歲的日子,也是他們的大婚之日。
靜靜凝視著床上俊挺的麵龐,藍霧銀的眼中掠過不易覺察的刺痛。這個男人,即使是陷入昏迷,也依舊緊抿著唇,臉上剛硬的線條孤傲冷漠,不容人接近,他的冷漠隻為一個女子而融化吧?
手指輕動,先是遲疑了一下,然後輕輕朝他的臉龐摸去。
“漠西……”
兩個字剛要出口,隻聽外麵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紅多隆已掀開氈毯垮進門內,臉上盡是擔憂。見到藍霧銀起身,他拱拱手,眼睛朝床上的人看去。柳漠西沒有動作,隻是安靜地沉睡,他已將自己暫且隔離在另一個世界。
“聖女,族長沒什麽大礙吧?”
“恩。我們出去再說。”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族長寢房,來到外麵的庭院裏。此時日已偏西,夕陽如火。忽然聽得有人壓低了聲音在爭吵,藍霧銀抬眼望去,隻見紫十英正拉著黃九其,似在阻止他什麽。那兩人一見聖女出現,連忙住了手,一齊恭身問道:”聖女,族長沒事吧?”
“還好,他沒事。”藍霧銀卻蹙起了秀眉,”你們剛才在做什麽?”
“黃長老非要現在就去趕芯月格格走……”
紫十英的話立刻被黃九其粗聲打斷:”我就要趁族長沒醒,先把那妖女趕走,否則不知道還要惹多少事端!”
“看吧看吧!你就非這樣沉不住氣!芯月格格已經以死明誌,決意離去,你還有什麽不放心?”
“紫十英,別以為你女兒進了瑞親王府,就開始為那妖女說話!我不放心她,我更不放心族長……萬一族長醒來又……”
“好了,黃長老,這件事你們都暫時別管了。我會處理的。”藍霧銀不輕不重地打斷。
紅多隆凝重地點頭:”我想……就算族長醒來,也不會對芯月格格怎麽樣了。我們還是負責準備好婚事,讓漠西族熱鬧一場。”
黃九其與紫十英不再爭辯,不得不承認族長與聖女的事,他們就算想插手也管不了。
待他們走後,藍霧銀獨自默立半晌,對著空寂的院子發怔。
夕陽逐漸落下,餘輝越來越暗淡,映在她的身上,纖柔的身軀越發清幽起來。
天色漸暗,芯月望著窗外最後一抹霞光,輕輕轉身道:”藍大哥,你不用擔心,我沒事了。”
藍霧祁始終蹙著眉,一顆心尚未從她以死相逼的決心中回複過來。他喉頭緊縮,聲音沙啞:”芯月……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芯月抿起淡笑,眸光楚楚:”對不起,讓藍大哥擔心了。”
一句對不起,勾起了多少驚慌害怕。藍霧祁大步上前,握住她受傷的手臂,看著剛才被自己細心包紮好的傷口,小心翼翼地吸著涼氣。差一點……幸好那一劍隻碰上她的手臂,否則讓他如何麵對?當她突然擋身出現在自己麵前,麵對的明明是柳漠西,而自己的心髒卻也在同時忘記了跳動。
目光漸漸上移,落在她雪白細膩的頸子上。一道細細的紅痕,雖被敷了藥膏,但那抹血紅直刺他的眸底。眸底深沉,直到此刻,藍霧祁仍感覺自己呼吸緊窒。
而她,卻她淡淡含笑,似乎早已將下午那場驚人的舉動徹底忘記。
“芯月……你真的嚇壞我了!你……”他斂起濃眉,嗓音因深深的擔憂而低沉無比,”答應我,任何時候都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
芯月輕輕點頭。他說的沒錯,她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但是,她也有著必贏的把握。隻是……為何明明贏了,卻像輸得一塌糊塗,心被掏空了一般?
她什麽都不要了,什麽都沒有了,就連性命都可以拋卻……可是,藍大哥卻是這般真心地關心著她,他的每一句溫柔話語,每一個擔憂的眼神都讓她愧疚。
“藍大哥……”一聲哽咽,手指忍不住顫抖起來,盈盈水眸裏倒映著藍霧祁擔憂的臉龐。
“唉!你別這樣,你知道嗎?你若難過……我便會比你難過一百倍。”藍霧祁幽黑的眸底溫柔與痛楚交錯,目光焦灼地巡回在她臉上。
“藍大哥……”芯月無法開口,隻是哽咽得喚他的名。這個曾經滿臉掛笑的男人,有著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在她水深火熱時,如同春風拂進心頭。
如果,她所選擇的人是他,根本不會愛得這麽苦……
可是……可是月老糊塗,牽線時竟牽得如此糾結不清,絲絲繞繞,纏著太多太多的結。
好多次,是他帶給她逃脫的力量,是他鼓勵她堅強地挺過去,但她卻虧欠他的越來越多,甚至無法再麵對他的眼眸——藏著深情如海的眼眸。
漸漸地,淚光凝聚,清澈閃耀,透過迷茫的水霧,她看到麵前的俊容無比深沉凝重,一顆晶瑩的水珠就在不期然中落下。
心中愁緒連連,找不到地方流瀉。
此刻的芯月,感覺自己真的失去了一切,力氣都被抽走了。連生命都可以放棄,她還有什麽追求?藍霧祁是寂寥黑暗中唯一的光芒,指引著她,照耀著她。
佳人就在眼前,深情淒迷哀怨,藍霧祁不能呼吸,慢慢朝她伸出了手。
隻要她需要,他的懷抱隨時可以為她敞開。或許這一瞬,需要得到安慰的不隻是她,還有他。在經曆差點失去她之後,他真的……感覺到自己並非真的淡薄,原來也會脆弱害怕。
芯月愣了愣,抬眸注視著他,一眨不眨。
她依稀記得他身上的氣息,淡淡春風般的暖,吹透雪山長路,落日殘陽。他的微笑是她永不會忘的記憶,溫暖的懷抱給她力量和勇氣。在他麵前,她可以笑著轉身,知道他會永遠關心嗬護著自己。
天山雪域,那一行之後是天涯。天涯路,輕紗飛天,駝鈴聲遠,冷風輕飛飄散。
他的照顧關懷已成心底永遠的感恩與記憶。
藍霧祁黑眸無限,如同蕩漾於粼粼水麵的波光,起起伏伏,灼亮無比。他望著芯月,心裏空無所有,隻餘她蒼白的容顏與讓人心疼的淚珠。
“唉!”藍霧祁歎息一聲,沒有細想,修長的手指便撫上她的麵容。淚珠越滾越多,讓人有些失措,他飛快地為她一一抹去。淚珠沾濕了他的指尖,叫人心疼如割。
她倔強地抬著頭,但是眼淚偏不爭氣地紛紛墜落,碎如散珠,濺在藍霧祁的手背之上,燙如滾油。
一行清淚,滿身蕭索。這一刻的她似乎格外柔弱,如同一枝秋霜中的荻花,瑟瑟淒然,楚楚難禁。藍霧祁心中既急且痛,手臂一緊將她帶入懷中,低聲安慰。
芯月此時分不清心中是什麽滋味,隻是埋藏至深的悲傷突然間無法壓抑地翻湧上來,便如千裏之堤裂開一口,轟然崩潰,洪水排山倒海般將人沒頂卷入,再難抵擋。
她被動地抵在藍霧祁的肩頭,懷抱溫暖深深。他抬手撫著芯月的後背,動作輕柔卻又顯得生疏無措。
“芯月……”她很少在他麵前表現出脆弱,即使再多的磨難她都那麽堅定,從雪山冰洞中救出時,她都是奄奄一息,也未曾表示過害怕與畏縮。而此刻,她咬住自己的唇瓣,極力隱忍不讓自己哭出來,偏偏淚滿衣襟。
他扶住她不斷顫抖的肩頭,用盡最大的自製力仍無法抵擋內心的渴望,一個用力將嬌柔的身軀攬住懷中。
芯月一怔,身子不覺僵硬一瞬。
他的呼吸吹過她的發際,絲縷糾纏,她幾乎可以聽清他的心跳,如大江波濤,層層擊岸,由緩漸急,忽然颶風排空,濁浪滔天,他的雙臂猛然收緊,迅速吻上了她的唇。
清新而濕潤的柔唇,芯月整個人似乎化做了一縷微苦的淡香,一道冰涼的溪流,慢慢織成細密的天羅地網,將他禁錮在中央,畫地為牢,無處可逃。
然而他不想逃,這任憑感情毀滅所有理智的刹那,日月不再,仿佛世界到了盡頭。他隻是藍霧祁,她隻是他最愛的女人。
無關其他,無關過去與將來,無關生與死,悲與喜,對與錯,無關這蒼蒼茫茫,愛恨紅塵。
他的大手顫抖卻堅定,在她的唇上嚐到鹹鹹的味道。這美麗的唇瓣,他曾經夢寐以求,渴望過無數次……今日,他縱然再有風度也無法忍耐,擔驚受怕的心飽受折磨,隻想將她緊擁在懷中給予安慰,深深吻住她,感覺她的氣息,她的芬芳。他隻想確定,她是好好地,完好無損地在自己懷中。
哪怕是一刻也好……
水眸睜得老大,淚珠忘記了滾落,芯月小嘴微張,與他四目相對,明眸透澈,如一泓冰冽的秋水,清冷如斯。藍霧祁手上力道加重,眼中幾乎帶上了決意的深沉。他承認,自己跟柳漠西一樣是瘋了!她的味道如此美好,讓他向來引以為豪的自製力轟然瓦解,手臂漸緊,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借以化解心中的渴望與驚懼。
“不……”芯月雙手用力一推,從他懷中掙脫,自己連退了兩步。她麵色蒼白,一手捂著唇,幾乎不敢相信剛才發生了什麽事。藍大哥竟然對自己……
她明白藍霧祁的感情,可是她對他如同兄長,如同異性知己。每一次都是他溫柔的笑安撫她的疲憊,她那麽相信他……他卻這樣做。
她突然以一種冷靜到極致的眼光默默凝視著他,他的內心幽深底處,瞬間有一天雪水,漫空罩下。這六月之夏,感覺涼意刺骨,他唇邊生出一絲澀楚的苦笑,終於緩緩垂下了手。
“對不起……芯月。”藍霧祁驚見她血色盡失的麵容,濃濃自責豁然升起。不過,他並不後悔,那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情,”請原諒我的情不自禁……”
芯月黛眉緊蹙,咬著唇用力地搖搖頭,感覺頭更混亂了。陰鬱如烏雲,完全遮蓋了她明湛的眼眸,夜深,雲重,幽暗的冷焰光影輕搖,似隔著萬水千山,倆倆相望,無聲無言。
她的眼中糾結著太多情緒,也清晰地印著無以回報的愧疚,看在藍霧祁眼中卻如冰淩鑽心。此時此刻,他寧肯看到她的憤怒,也不願看到她這樣眼神。
“我想靜一靜……”她突然背過身去,極力不讓自己顫抖。
“芯月……”
“你先出去吧。”
藍霧祁慘然一笑,笑黯天地,緊了緊手指,對著她孤直的背影,俊臉被懊悔的灰霾籠罩。或許他真是錯了,明明隻想照顧她,嗬護她,卻隻顧自己的渴望,沒有顧及她的心情。
“我……”千言萬語,堵在喉頭,他突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是他唐突了,如果芯月因此對他失望……那這將成為一生中最後悔的事。
芯月閉了閉眸,烏睫輕顫:”我都明白……藍大哥,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但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
“……”藍霧祁覺得自己被這句話震倒了,動動唇,終是沒有再說其他,深深地、深深地將她的身影烙在眼底,才驀地轉身,沉步走了出去。
他相信——她明白自己的感情,他從不願勉強她,更不願傷害她。
如果,她選擇的人是他,大家都不會這麽痛苦……可是,他難為滄海,更不是巫山之雲……
幕簾紛亂,夜色漸深,芯月默然回首,那道修長的背影已消失在一片空濛遠處。他似乎越走越近,徑直步入了她的心底,停佇永存,與心底最柔軟的一處相融。
她緩緩垂下眼,渾身虛弱無力,雙膝慢慢軟下,坐倒在地。她從來都沒有發現,原來她也如此害怕他和柳漠西一樣,在她生命中消失。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承受再一次永遠的失去,想要的不是愛……而是一份永遠的知己。
天空沒有月光,黑幕沉沉。
城堡外的火把像草原上的星星,靜靜照耀著這片逐漸寧靜的土地。
藍霧祁背靠在堅硬冰涼的牆壁上,一手抓著一隻酒壇,默默地喝酒。他從芯月那出來後,心思前所未有的紛亂。既想折回去繼續守著芯月,又矛盾地想要快快離開,怕控製不住又進了她的屋。
於是,他選擇了去探望柳漠西。柳漠西獨自躺在床上,他隻是毒咒突然發作,又接連受到大的刺激,才會昏迷。不過,好在他事先以內力壓住了毒氣,毒氣沒有蔓延,所以這次隻是內力耗失,身體驟然間失去氣力,陷入昏迷,並沒有傷及心脈。
柳漠西不會那麽容易死,藍霧祁一直相信這點,天生命硬的人總要比別人多經曆些磨難。一個族長,經曆磨難也得繼續前行,不能放棄。可是,柳漠西不能拖累芯月,不能讓芯月陪著她一同受苦……
藍霧祁仰起頭,酒壇的酒灑出,濕了衣襟。
“哥哥?”藍霧銀白衣飄然,在火光映照下仍是清冷,”哥哥近日越來越不像你自己了。”
藍霧祁扯唇一笑:”那哥哥像誰了?”
說完,抓起酒壇仰頭又是一口。
藍霧銀皺起眉,走到他跟前停下,漆黑的眸子浮現出不易覺察的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