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天山腳下的鎮子,地雖小,卻很熱鬧。
來自各地的商旅都會到這裏歇腳,街市上擺著各種異族的物品在買賣,時而聽到馬蹄韃韃聲從遠方駛來,偶爾也有清脆的駝鈴聲一大早就透過晨霧傳來。
鎮子裏客棧倒不少,漠西族人一來,立刻將其中一間給住滿了。
七日,他們已經在這鎮子上住了七日。
除了每天躺在床上養傷的柳漠西和腿傷不方便的芯月,其他人幾乎對這座小鎮的每條路都摸熟了,就連夢娘也隨著縈娘常去街上走走。而那兩個受傷最重的人,隻能呆在各自的房間,傾聽著樓下各種各樣的聲音。
柳漠西自那日清醒過來,便強撐著不再輕易昏過去。
大夫來了,開了方子,都是些滋身補血的藥,好在天山腳下要買雪蓮倒是件容易的事。大夫看了他一身的傷,又聽說他們雪域裏的驚險遭遇,敬佩中流露不住地感歎:”好在這位爺長期習武,身子骨健朗,意誌力也非比尋常地堅強啊。一般人……哪能撐到今日!”
藍霧銀命人立刻去抓藥,自己一般寸步不離地守在他的房間。
是的,長久以來,在她心裏,柳漠西不僅是位有擔當有抱負的一族之長,更是自己後半生甘苦與共的丈夫。她敬他,愛他,對他有著太多複雜的感覺,非一言兩語可以道明。不過,自小被選為聖女,同樣被”聖女傳說”所束縛,她習慣了清冷地麵對任何人,更不輕易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她的心、她的情也是注定了要到成親那日才能解開。
柳漠西醒來了,腦海中浮現地卻是青山疊嶂前,芯月倚在藍霧祁懷中的模樣,他甚至看到了他們兩手相握,一副情深無悔地模樣,那景象恨不得讓人衝過去狠狠地扯開他們……
可惡!誰來告訴他到底怎麽了?
他的記憶隻維持到雪洞之中救了她,奮力破除堅冰,將被堵死的洞口打開那一幕,然後就是痛得昏迷過去,意識中隻抓住”芯月一定要沒事……”。
他醒了,看到她了,她卻與別的男人那麽親密……她真那麽恨他嗎?還那麽恨著他,所以即使自己不顧一切救她,她也無動於衷?可是,為什麽看到她時,她能夠擁有那麽溫柔恬靜的神色?
莫非……她已經愛了藍霧祁?
一想到那個可能,他打了個寒顫,握緊了拳頭,額頭的青筋也急促地冒了出來。
柳漠西咬了牙,想到自己睜開眼睛後,霧銀一直守在自己房中,而芯月卻不見蹤影,問了人也隻是含糊地說她在休息。他們根本就不想他與芯月見麵,還是芯月壓根不願意見他?
霧銀……
一想到霧銀,柳漠西沉痛而無奈地閉上眼眸,他沒忽略,自己在追問”芯月”時,霧銀突然微微變僵的身子。
再次睜開眼,目光不禁像立在窗口邊的白色身影望去。她正定定站在窗旁,安靜地看著外麵街市,身軀有些單薄,他知道從京城長途跋涉到天山,是件多麽辛苦的事。
他不想傷害她,隻是他也從來沒想過去了解她。
一個自小被命定成為漠西族聖女的少女,他知道她身上所擔負的重責與自己一樣,無法推卸也承受得很辛苦。在漠西族裏,誰都知道,她將是他的妻子,將是與他一起管理漠西民族的族長夫人。
可是……老天爺,他不愛她,他不愛霧銀啊!
如果是從前,他根本不介意自己娶的是誰,就算是一年前,讓他們倆成親,他也不會有異議……可是現在,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感情,清楚地知道此生唯一愛的女人是誰,他又怎麽可能做到去娶霧銀?
芯月——這才是令他絞痛心扉,可以為她生、為她死的女人,他不能沒有她……
不!無論誰來阻止,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心,這一生他都不會對芯月放手了!
柳漠西眯起眸,深邃的瞳眸有些黯淡,他注視著藍霧銀站得筆直的背影,默默道:對不起,霧銀,即使到了七月,我也不能娶你,希望我這麽做,不會傷害到你……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芯月的房間與柳漠西的完全是一個南,一個北。除非刻意前去探視,否則根本碰不到麵。
芯月獨坐在床上,靜靜地聆聽著外麵街市上的聲音。她知道隻要自己站在窗邊,就可以飽覽小鎮的風光,可是她無心亦無力。
漠西族人大多都是藍霧銀帶來的,他們都忙著去關心柳漠西了,相較而言,她這邊顯得格外清淨。這倒好,芯月壓根不想有人打擾自己,隻是藍霧祁每天一有時間就會到房裏陪她。
閉眸小睡了會,芯月掏出那張錦繡的龍雲圖,側頭凝思。
為何雪峰頂上的崖洞中找不到任何線索呢?圖上第九龍沒有龍首,但它最可能所在的位置……明明與那座雪峰相契合,低穀之後的最高處,也是雪域中的最高峰,無論是陽光還是月光都可以照到峰頂,讓雪峰發出淡淡銀光。難道自己猜錯了地方?
芯月揉揉眉心,盯著龍雲圖發怔。她絕不相信可以做為一族聖物的珍貴寶圖,到頭來隻是虛幻一場,其間必有自己沒有破解的東西。
如果按照龍身絞纏的方向判斷,龍首不是對著那座最高峰北邊……那麽還有一個可能,便是對著相反的方向。
相反的方向?
芯月心口一顫,似有所覺,又一時找不出頭緒。她記得站在大家歇息的山洞時,自己曾朝相反的南方仔細觀察過,南方地勢偏低,與其他雪嶺相比並無特色。按常理推斷,若漠西族的先人真要藏什麽貴重之物,怎會挑選個毫無特色的地方?
正在思索,門扉響了幾下,熟悉的聲音傳來。
“芯月,我可以進來嗎?”是藍霧祁,隻有他才會記得來看自己。
芯月點頭應聲:”恩。”
藍霧祁修長的白色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遠遠見她手中拿著龍雲圖,他笑問:”還在研究它啊?都已經決定先會大漠了。”
芯月小心地疊好圖,將它遞了過去:”閑著無事,就再看看。喏,這圖物歸原主,還給你。”
藍霧祁挑挑嘴角:”這可不是我的圖,你若喜歡就收著吧。”
看他說得輕鬆自在,顯得將龍雲圖不當一回事,芯月皺了眉:”你到底是不是漠西族的長老啊?怎麽本族聖物還給你,你都不要。想當初,你們是怎麽為了這張圖謀劃多年,處處……”
她倏然住口,不隻是因為藍霧祁正以深幽嚴肅的目光盯著自己,更因為突然想起了曾經為了此圖……在王府隱姓埋名隱忍七年的柳漠西。
藍霧祁走到床前,在旁邊的椅上坐下,俊美的麵容上笑容不再,溫柔不減。他凝視著她,一聲歎息:”芯月……你要不要過去看看他?”
他是誰,芯月自然清楚。這已經是藍霧祁第三次問她這個問題了,每一次問,她都是直接回答”不要”。
七日來,藍霧祁一邊照顧她,一邊展現出玩世不恭的本性,逗她開心,兩人相處地倒也快樂。隻是,一提到柳漠西時,氣氛總是會突然冷了下來。
芯月不願看他,並非不想,而是不能。天山之行,她對柳漠西的恨逐漸緩解,即使不能完全原諒,心也軟了幾分,尤其見他奄奄一息的模樣,她真的很擔心他會就此死去……
“芯月,你為何如此執著?”藍霧祁壓住蔓延在心底的酸澀,無奈道。
他知道芯月不去,並非不關心,而是她偏這麽頑固地守著自己的理由。他喜歡芯月,說完全沒有私心怎麽可能?但是,柳漠西這兩日逐漸變得煩躁,吃了藥時睡時醒,但是每次醒來第一件事必定會問起”芯月”。霧銀隻是言辭清冷地回答著他,而柳漠西沒有親自來前,顧忌的絕對不是霧銀,而是芯月。
“我為何如此執著?我去做什麽?他若是要死了,我便可以去見他。”嘴上這麽說,芯月不得不心虛地對自己承認,其實,她的心真的害怕過……
然而,當藍霧銀帶著漠西族人出現時,她猛然發現自己與他根本再無可能。無關從前的愛恨,無關生死的割舍,柳漠西是屬於藍霧銀的,是屬於整個漠西族的。
夢娘敢當眾表露自己的情感,霧銀可以光明正大陪在他的身邊,而自己什麽都不能。
因為,那日他醒來後的第一個眼神,第一絲目光已經讓她震驚,她清楚那雙深幽黑眸裏表達著怎樣的執念——他要她,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放開她!
好可怕的執念……難道他忘記了兩人在一起,隻能讓對方傷痕累累嗎?難道他不明白兩人之間隔著的不是千山萬水,也不是千載萬年,而是兩個無法跨越的民族嗎?
她可以拋卻大清格格的身份,他能拋卻漠西族長的身份嗎?
更重要的是,他這樣偏執地不肯放手,是因為愛嗎?
藍霧祁注視著她瞬間變幻的表情,眼瞳裏不斷閃過各種情緒,心口突然沉了起來。
“嗬,其實我也不希望你去看他。”他笑道,黑眸閃爍,看到芯月驚異地抬眸看向自己,薄唇上的笑意更深。”他脾氣那麽壞,以前還做了那麽多錯事,我可不願意芯月再去看他。”
芯月聽他半開玩笑的話語,微微抿唇:”其實,看與不看有何區別?我又不是大夫,不能為他治病。他自己好好養著便是。”
藍霧祁又笑了會,指指她手中的圖:”可是……他是族長,你若想把圖物歸原主的話,恐怕隻能給他。”
“藍霧祁!”芯月猛然提高了聲音,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麵前笑若春風的男人了。他有時滿眼專注,讓人感覺到非同一般的情愫,有時就如現在,想盡辦法要撮合她與柳漠西一般。否認為何要變著話題,讓她去見那人?
要還龍雲圖,他完全可以轉交!
藍霧祁盯著她睜大的美目,晶亮的瞳孔裏映現自己快要掛不住的笑容。她可知道,他的心何其酸楚?可是……在知道柳漠西為芯月付出過那麽多之後,他無法不矛盾掙紮。他的心不再從容淡定,全為眼前的女子與那個暴躁卻癡情的兄弟。
背上的鞭傷,縱橫交錯,腕上的血脈,傷痕深刻。
那樣的柳漠西……讓他如何還能在芯月麵前假裝若無其事,全力爭取她的好感?
芯月搖搖頭,聲音有些低落:”藍大哥,我越來越不懂了……”
盯著她蒼白嬌小的美麗容顏,疼痛無聲劃過,他目光暗了下來:”芯月……你可以不必看懂我,你隻要記住,我的心隻希望你快樂幸福。”
“藍大哥……”那麽誠摯的語氣,任何人聽了都會感覺溫暖。他比大哥軒德還要照顧自己,他比柳漠西不知道溫柔多少倍,麵對這樣溫柔如水又淡定若山的男子,她隻覺得溫暖與安心。
藍霧祁揚起笑,有絲她看不出的苦澀:”說起來真慚愧,每一次看你受苦,我都想救你,可是,從來沒哪一次真正救了你……”
雖然柳漠西讓她受過很多苦,可是每次真正救她的人卻也是他。
芯月連忙道:”不是不是的。這次我被困在雪洞裏,不就是你救了我嗎?這一路下天山,路途崎嶇難行,靠的也都是你……”她突然有些哽咽,回想這些,滿心溫暖與慚愧,覺得虧欠他太多太多了。
藍霧祁最見不得女人傷心,尤其是自己喜歡的女人。他忍不住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芯月,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芯月聽出了他話裏的嚴肅,透過朦朧的淚光注視他。
“其實,在雪洞之中真正救了你的人,不是我,而是漠西。”見她臉色陡然僵硬,霧祁心口一緊,控製不住伸手握住她的,”他為你割血續脈……”
後麵的話,芯月沒聽清楚了,隻覺得腦子突然一轟,一股熱流迅速衝到心髒,心髒急促地跳動起來。
原來不是夢……原來,她真的有被他救過……
突然,門被人大力推開,一張陰沉的黑臉出現在他們眼前。
柳漠西冷峻的麵龐黑成一片,見藍霧祁正親昵的握住她的手,沉眉間,一股攝人的光芒漾在幽暗眸中。
怒,狂躁的怒,不可抑製的怒!他的目光比天山雪光更寒,比薄刃冷鋒更利。他直直地盯著芯月,緊抿著雙唇,然後緩緩轉眸,看向藍霧祁那張他早就想刮上幾刀的俊容。
屋中陡然安靜,一時間隻聽到緊閉的窗外隱隱傳來商人的馱鈴聲。
藍霧祁從容不迫地鬆開手,衝著那張黑臉露齒一笑:”大夫說,病人心情舒暢點,有助於早日康複……”
“閉嘴,藍霧祁!”柳漠西猛然迸出進門後的第一句話,他的聲音極為沙啞,眼神卻像夏日暴風雨來臨的天空,陰沉地黑不見底。
芯月不禁僵直身子,蹙起細致的眉心。藍霧祁摸摸鼻子,對芯月笑笑,安撫她:”沒嚇著你吧?唉,我的名字雖然好聽,但被人這麽大聲叫著,實在有些張揚……”
“你信不信我封了你的嘴……咳咳……”柳漠西扶住門欞,胸膛劇烈起伏,重重地閉了閉眼。藍霧祁,他再一次不明白自己為何能對他容忍至今?不過,以後再也不能容忍,因為芯月,他不想再容忍任何人。
藍霧祁驚駭地皺起墨眉,注視著他幾分蒼白的臉孔:”我信!你說的話,我從來都信。”
芯月一言不發地注視著柳漠西,心疼絲絲蔓延。瑩瑩微光看去,那是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他臉孔蒼白,修眉斜飛,緊抿著的薄唇毫無血色,一雙眼睛卻銳利逼人,隱含熠熠鋒芒,如劍直射藍霧祁。
怔思間,見他的眼眸突然轉過來,她飛快地瞥開眼,不再看他。
隻聽藍霧祁清雅的聲音又響起:”隻是……你來這裏是為了探望病人還是為了驚嚇病人?”病人,自然指芯月,雖然柳漠西病得更嚴重,但他那聲暴吼實在不該是病人所為。
柳漠西薄唇抿得更緊,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一手指著藍霧祁:”你……出去!”
藍霧祁站起身,沉步走到他跟前,注視他越發蒼白的臉:”嘖嘖,還是這麽暴躁。你若真心來探望芯月,就不能收斂一些脾氣麽?”
忽聞拳頭咯咯作響之聲,柳漠西黑眸中眯出危險的寒光。
誰都能看出他在極力忍耐,藍霧祁輕歎一聲:”也罷,看你是病人……”
“滾!”
藍霧祁無奈地搖搖頭,轉身給芯月一個安慰的眼神,長袍一掀,跨出門去。
門扉輕閉。
芯月從始至終未出一聲,見藍霧祁跨出門去,她的心突然有些慌亂。
柳漠西注視著她,深呼吸了一口,緩緩朝床邊走近。適才寒光迸閃的黑眸逐漸被擔憂與懊惱充滿,度上一層朦朧的溫柔。
窗外馱鈴聲繼續在響,屋內空氣透著幾絲壓抑。
芯月並沒做好準備如何麵對他,感覺越來越近的身軀,心頭有一股尖銳的刺痛猛然劃過,她不禁緊抽了手指。
他看著她,屏住了呼吸,視線不敢離開,怕是幻影。無論如何,他終究是忍不住親自跑來見她了。他真怕再那樣等待下去,等到的隻是令人越來越膽戰心驚的結果。
曾經咬牙切齒的恨意化作誓言,猶響耳畔,他冥思苦想不知還能如何化解?七日來,見不到她……心如凍在寒冰深處,又如經曆油煎火燎,於是當霧銀出門一轉身,他就一間間房直找了過來。
豈掉原本滿腹相思的溫柔話語,卻被藍霧祁與她親昵的一幕砰然打碎,瞬間怒火揚起,不能自已。
此刻,盯著這張曾經在陽光下,笑顏明媚的絕麗容顏,他心口緊窒難以呼吸。她竟然如此蒼白,小臉隻剩巴掌大,輕垂著的睫毛烏黑一片,在眼斂處灑下兩排陰影。
而芯月……沒有看他……
一雙冰涼的大手閃電般握住她的,快得連她想躲避都來不及。
柳漠西坐在床沿,喉頭緊縮了一下,沙啞的嗓音裏沉澱著緊繃:”芯月……”
芯月本能地縮回手,他卻握得更緊,不容她逃避。她抬起楚楚水眸,眸光瀲灩,清楚地映出他削瘦的清峻麵龐。原來,他離得這般近時,她的心竟然會如此真真切切地痛……
她抿著唇,想移開視線,偏偏那雙深幽黑瞳如深潭一般令人眩惑,一不小心便沉了進去,無力自拔。
這個她發誓要恨他永生永世的男人,在突然聽聞他為救自己舍棄一切時,不可否認,芳心顫然,瞬間塌了一方。
可是,她的恨呢?那麽深的恨就要這麽輕易煙消雲散了嗎?
就算煙消雲散,她與他……還可能走在同一條路上嗎?
柳漠西眼底交替著比她更複雜的情緒,他隻是那樣靜靜握著她,不願放手,也不敢更進一步。
“芯月……”
芯月被這聲音震地小手微顫,苦澀在心間化開。
別這樣叫我……
我恨著你,你卻讓我連恨都不能……
你為何要讓我這麽痛苦?難道我們隻是彼此靜靜地活著,都不可以嗎?
一縷微光透過窗棱映在明澈的水眸中,他看著她的眼睛,兀自出神。然而,眼前逐漸模糊,那抹浮動的水光已凝成她的淚,輕渺如浮塵。
芯月撇過頭,從未感覺自己如此脆弱,隻被這人如此一喚就輕易疼痛。
水珠不經意間化成熱淚,悄然滾落,沉沉壓下來都化作紛飛的酸楚與悲哀,一滴滴,一顆顆,晶瑩如寒露。
柳漠西壓抑不住,胸腔燒著一團烈火,烈火衝得人頭痛欲裂。於是濃眉更加緊蹙,在成串淚珠垂落之時,他呻吟一聲,微涼的唇便壓在了她的唇上。
“芯月……”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