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黑暗中,柳漠西輕輕放開她,溫柔地為她拭淨唇邊的殷紅,撫了撫她的發絲,小心地重新擁住她。冰冷麻木的唇將滿心複雜的一吻落在她的眉心,然後坐直身,拉緊她的裘衣,讓她穩穩地靠在洞壁上。


  “你會沒事的……相信我!”


  柳漠西搖晃著站起,雙腿虛弱得有些發軟,每一次吸氣都感到艱辛困難。


  可是,芯月何其無辜?她不該來天山,不該卷入龍雲圖,是他一次次連累了她。她受了這麽多磨難,應該好好活著才是……好好活著!

  柳漠西念著她的名,不再耽擱,祈禱著藍霧祁他們就在上麵不遠處,可以發現這下麵的動靜。無論如何,自己都要放手一博,賭這最後的機會!


  芯月安靜地靠坐在相對安全的地方,堅實的岩壁不容易鬆動,他才放心地摸索著前行數步,到達之前被雪塊堵住的地方。


  他解開外袍,脫下裏麵一件幹爽的中衣,劃亮火褶子,好不容易才將中衣點燃。紅色的火光立刻照亮了他的眼,漆黑深眸裏布上了血絲,嘴角卻是一片觸目的灰白。


  那團火焰在冰冷的寒洞中顯得微弱渺小,但他利用這短暫的時間快速尋找洞口的突破點。雪塊夾雜著堅冰橫七豎八地堆積,觀察四壁,舉頭望去,卻是幾塊巨大的堅冰擋住了出口,積雪又將它密密堵死,徹底封鎖,外麵的人根本聽不到裏麵的呼喊。


  衣服的光亮逐漸變小,柳漠西滿麵嚴肅,一咬牙,不假思索地將風衣與長袍打了結,卯足氣力甩了上去。


  “啪!”他的手法又快又準,長袍的一角頓時套住了堅冰突出來的棱角。然後快速退後,將擰成一條的衣袍拉成直線,深吸一口氣,雙臂奮力往後拉……


  哢!那堅冰微微顫動,發出一聲脆響,但很快又不見了動靜。


  他真沒用,現在竟然連塊冰都扳不動……


  柳漠西握緊手指,有著瞬間的頹喪,而後抿緊唇告訴自己,不能放棄,不能!隻要那塊堅冰塌下,洞口便可以打開,他們就有希望得救了……


  喘息著揪緊手中之物,他眯起了眼,突然向後一傾,借由身體的全部力量將巨冰拖動。


  哢嚓——轟隆——


  接連幾聲巨響,立刻有冰塊紛紛掉落,像堅硬的石頭一樣砸在地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衣袍陡然鬆開,他失去平衡摔落在地上,滑出好幾尺。


  冰裂了,有希望了!


  “芯月……”體內湧起狂喜,眼前看到了生命的光亮。他顫抖著呼喊她的名,費力地爬起來,想向芯月的方向爬去。


  轟隆——


  聲音在繼續,山洞似乎搖晃了起來,雪塊滑落,堅冰破裂。


  地上那團火秒頃刻間全然熄滅,黑暗中,突然感覺到一股寒風從某處颯颯襲來。那風像來自地獄,森寒陰冷,卻讓柳漠西深幽的瞳孔變得閃亮。


  有風,表示有了出口……他們真的有救了!


  “芯月……我成功了……”


  轟隆隆,積雪不斷墜落,又大又沉的堅冰在地上飛濺而起,擋住了他的去路。


  “啊……”悶恨出聲,柳漠西的肩頭陡然傳來巨疼,虛弱的雙膝頂不住這等重力,搖晃了幾下。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倒下,意識在強行掙紮中最終走向無盡的黑暗。


  白色的雪塊簌簌堆成一片,擋住了他的身,逐漸越堆越高……


  銀地上,空氣明淨,寂廖的夜幕裏,有一盞月亮悄悄掛著。


  誰也料不到,昨夜還是暴風驚雷,天崩地裂,不過一天,雪域裏卻是如此幽然平靜,新成的雪峰在月光下異常清冷。


  穀中傳來夢娘顫抖的驚呼聲:”娘……你聽到了嗎?前麵好象又塌了,我們過去看看……”


  淡淡月光照在縈娘蒙著白巾的臉上,她的眸子閃閃生寒:”是又如何?你該死心了,不該再念著他!”


  “娘……我求你去看看,他就是在那個地方失蹤的……”夢娘發絲淩亂,美目水霧漣漣。


  下午,她們母女一路跟隨,看柳漠西帶人下到雪穀的溝渠中四處尋找,就已猜到應該是芯月出了事。隻有芯月,才可能讓柳漠西和藍霧祁如此瘋狂,風雲變色。她們站在高高山頭,冷眼旁觀,直到夜幕降臨,久久不見柳漠西他們的動靜時,才沿著斜坡往下走。


  藍霧祁與紅多隆也沒作片刻休息,可是一發現柳漠西悄然失蹤後,大家更加著了急。他們沿著溝渠來回探了好幾趟,仍沒看到族長的影跡。


  原來柳漠西進入山洞不久,那洞口就被滑落的冰雪重新堵住了,外麵人哪能發現?他們一邊呼喊,一邊茫然搜尋,個個嘶啞地不能出聲了,還是沒看到任何動靜……


  “娘,求你救他!求你了……”控製不住淚水滾落,夢娘嚐到了嘴角的鹹味,如果柳漠西真這樣被埋在雪堆裏……那她的心也要空了。縈娘逼她發誓永遠不能愛上那個男人,可是一顆少女芳心早就因他而遺落,想收回也來不及了。


  縈娘無動於衷地站著,柳漠西是死是活,已不是她的目的,她要掌控的是整個漠西族人的命運。不時摸摸包袱裏的卷軸,白巾下的臉露出無人知曉的冷笑。


  “娘……”


  “你難道忘記了自己的誓言麽?夢兒,不是娘不願意出手,而是就算救了柳漠西,你又當如何?”縈娘蹙起了眉頭,看到此刻的夢娘,就如看到當年的自己。


  一樣的癡傻,一樣的可憐,當年柳成權身邊有安秋水,現在柳漠西心裏有芯月,她怕若不勸夢娘早點清醒,夢娘遲早會重蹈自己的覆轍。


  可是,縈娘卻忽略了一點,既是母女,夢娘的血液裏便有著與她一樣的頑強與固執。


  為了所愛的男人,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放棄。


  所以,夢娘流淌著淚水,嬌柔的身軀在風中簌簌發抖,她抓住縈娘的衣襟不住懇求:”娘……我知道你想報仇,可是……我們以後有的是機會,求你……求你救救他……至少我不想他現在就這樣死了……”


  縈娘握住她冰冷的手,眉頭蹙得更緊:”夢兒,娘真是為你好。”


  “娘……如果明知道他可能被埋在下麵……隨時可能會死,我還不去救他的話……我怕我會後悔一輩子……”夢娘緩緩跪了下去,仰著淚跡斑斑的臉蛋苦苦哀求。


  縈娘低頭俯視她:”你真傻,你明知道他很有可能已經死了……”


  “娘!”夢娘驚慌地截斷她,不願去想這個可能。柳漠西是多麽剛毅頑強的男子,當他筆挺地坐在烈馬之上,那傲然的模樣便讓人覺得峻冷非凡、頂天立地。當他有力的手臂將自己抱在懷中,她便感覺那是世上最安全的城堡。何況,像他那樣對自己的族人有著擔當的男子,不可能就這樣任生命消失……


  她連連搖頭,昔日情景浮過眼底:”他曾經待我不薄……我不能見死不救……娘就當我回報他吧!”


  “夢兒,你為什麽要這麽像娘呢?”縈娘的視線落在夢娘嬌嫩的麵容上,這張美麗的臉多麽像自己啊!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夢娘不能再被一個男人毀了!

  “娘,不要再耽誤時間了……求你!他可能就在那裏等著我們去救……”夢娘苦苦哀求,自出生她還沒如此求過人,此刻,心慌意亂,不知所措。看到縈娘永遠那般冷靜鎮定,她毫不懷疑縈娘有辦法可以救出柳漠西。


  縈娘注視著她,久久不語,看得她心都要涼了,然後感覺一雙冰冷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臉。縈娘眼眸幽幽,有道銳芒不經意閃過,她歎息:”夢兒,你會後悔的!”


  “不會……我不會!”


  縈娘收回手,摸了摸藏在包袱裏的卷軸,又揚起高深莫測的冷笑:”你起來吧,我可以去救他。”


  “娘……謝謝娘。”夢娘揉揉膝蓋站起來,卻聽縈娘的話再次傳入耳中。


  “隻此一次,以後關於漠西族的人和事,你都要聽娘的,再也不許擅自插手!”


  夢娘怔思了一下,隱約看到縈娘閃爍的瞳孔反射著雪光,孤寒幽冷,令人發寒。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低聲道:”夢兒知道了……”


  縈娘所用的法子並非親自救人,她讓夢娘在那洞旁等著,自己施展輕功朝另一方的藍霧祁他們奔去。


  藍霧祁正帶著弟子分頭掘著冰塊,焦急中茫然無序。柳漠西失蹤約有一兩個時辰了,當時並未旁人在場,如果他恰遇雪峰坍塌,真是難以找到掩藏之處。見縈娘纖細單薄的身子出現時,藍霧祁第一個念頭便是她不是在天山腳下等待嗎?怎麽會尋到這裏來?

  縈娘羸弱地咳嗽幾聲,似乎艱辛跋涉無限勞苦,一副就要支撐不住的樣子。


  “縈娘,你沒事吧?”紅多隆皺眉盯著她,對於這個女人,他向來比較防備。


  縈娘捂著嘴又咳嗽幾聲,道:”紅長老,藍長老……你們快過去看看,我剛才經過那堆雪峰時……好象有聽到族長呼喊你們……”


  “什麽?”藍霧祁猛然一震,狹長的深眸綻現亮光。他飛快地與紅長老對視一眼,無暇多說,直朝縈娘所指方便奔去。


  縈娘望著他們快速離去的身影,停止了咳嗽,默默念道:柳漠西,無論你今日是否大難不死,你的命——終究掌握在我的手中。


  一處丈餘高的小雪峰,藍霧祁小心地飛身上去。他們怎麽都想不到,柳漠西會爬到這麽高的地方去,所以大家都忽略了搜尋此處。小心翼翼地踩在積雪上,藍霧祁壓低了身子,屏住呼吸,慢慢向前攀去。


  一個井口大的洞出現在眼前,他猛然睜了睜眼,閃過驚喜。縈娘說得沒錯,這裏極有可能就是漠西失足之地,可是……已經過去了這麽久,連月光都悄然升在天空,漠西他……


  藍霧祁趕緊低下頭,試著朝裏麵呼喊:”族長!族長……”


  聲音震蕩,回答的隻有積雪滾落的聲音,他一點內力都不敢使,就怕震落了冰雪。


  “族長真在這裏?”紅多隆忍不住也提氣躍上去,驚覺雪塊在身下簌簌而落。


  “輕點,雪堆並不牢固,隨時有坍塌的危險。萬一族長在下麵……”藍霧祁神色變得凝重,然後咬緊牙根,毅然趴下身子,”我必須下去看看。”


  “霧祁……”紅多隆擔憂道。


  “我會小心的。族長應該就在這裏……”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他沙啞的嗓音頓時湧過激動,”他定是發現了什麽才上來這裏……”


  芯月,難道是芯月?如果不是芯月,柳漠西怎會突然爬到這麽高的地方?


  藍霧祁極力穩住急促的呼吸,借著月色看清洞口的方向,在紅多隆的協助下,修長的身軀慢慢滑落洞中。


  出乎意料,他發現此洞比想象中的要深,盡管被積雪埋了一半,仍有判斷出它是個天然的小岩洞。


  頭頂傳來紅多隆問候的聲音,藍霧祁回應了一句,就兀自對著洞中喚道:”漠西……你在不在?你回答我!芯月……你是不是也在這裏?芯月……”


  大手碰到堅實冰冷的岩壁,藍霧祁謹慎地挪動腳步。裏麵靜悄悄,黑乎乎的,一片死寂般的氣息縈繞。不祥的感覺籠罩全身,他拒絕去想,當務之急,找到漠西才是真。


  “漠西……芯月……”


  “你們在哪?回答我……”


  清冷明淨的空氣中,他隱約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再仔細辨認,似是布料著火後的氣味。心口抑製不住跳動得更猛烈,幾乎可以確定那兩人就在這裏。


  可是,為什麽沒有動靜?為什麽聽不到回答?不要告訴他,他們已經……


  “紅長老,你也想個辦法下來……”藍霧祁抬頭朝上麵喊道,紅多隆一聽,知道他有了發現,當即朝後麵的弟子揮揮手,示意大家不要耽擱,馬上齊心協力想辦法將雪峰挖條通道出來。


  夢娘緊張地捉緊自己的袖口,仰望峰上不敢眨眼,看到紅多隆的手勢後,身子劇烈一晃,屏住了呼吸。


  “娘……”她多想縈娘也可以飛身上去幫忙。


  縈娘拍拍她的手:”我能做的隻到這裏。不過,他們絕對比我更盡心盡力。”


  夢娘無奈,突然抿抿唇:”謝謝娘……”然後,在縈娘驚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踩著發虛的腳步,徑自向前,加入那數位正在挪移冰塊的侍從隊伍中。


  借著微弱的雪光,藍霧祁摸著岩壁徐徐往裏走,一邊走一邊呼喚他們的名。


  “芯月……”這次呼聲剛落,突地聞到一聲低不可聞的低應,狂喜撞擊著他的胸腔。他生怕聽錯,再喊一聲:”芯月,芯月……”


  “恩……”芯月靠坐在堅硬的岩壁上,冰冷的身軀不知何時生出一絲暖意,凝固的血液又恢複了流動。緊裹在裘衣中的小手動了動,朦朧中聽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


  漠西,是你嗎?


  柳漠西……


  徘徊在耳邊的聲音沙啞無比,也是讓人分辨不出,她隱約記得自己曾靠在一個熟悉的懷抱,難道那隻是死亡前看到的幻象,隻是一個離奇的夢嗎?


  漠西……你來了,你在喊我嗎?


  你讓我等著你……我不想等……可是,我好象又控製不住自己……一直這樣等著你……


  我違背自己的誓言,不承認自己的心……是不是老天就要懲罰我,讓我就這樣死去……


  “芯月……芯月!”無比焦灼的聲音就在耳邊。


  這次,芯月意識多了絲清醒,感覺有人正輕搖著自己的身子,他的呼喚像一條緊繃的弦,瞬間弦斷,化為排山倒海的喜悅。帶著溫熱的呼吸就在自己頰邊,提醒著這次不再是場夢。


  “漠……”她吐不出字,喉嚨被人扼住了,緊窒得發痛。


  “感謝老天……你還活著……”真真切切感覺到她的反應,藍霧祁抑製不住激動,將她擁入懷中,輕撫著她的發絲,嘴裏喃喃低語,驚喜莫名,”沒事了,沒事了……”


  芯月頭暈目弦,黑暗中努力睜開雙眸,隻能看到點點模糊的影象,又迅速陷入黑暗。她看不清他的麵容,但那聲音已能辨出,說不出是喜是悲,還是淡淡失落……


  “芯月……別怕!我馬上帶你出去。”藍霧祁拉她坐直了身子,小心地扶住她想要抱起。不料她四肢發軟,身子隻往下沉。他咬著牙,隻得重新將她放下,想調整一個姿勢,火光電石間,突然想到另一個不見蹤影的人,眼眸頓時又覆上了濃重的陰影。


  攏了攏芯月的裘衣,藍霧祁聲音極力保持冷靜:”堅強點,芯月……我必須先去找漠西,他可能也在這裏。”


  芯月氣息微弱,聽得恍惚,朦朧中抓住了一個名字——漠西……


  噢,柳漠西,他也在這裏嗎?

  “藍……大哥……”費了很大力,芯月從雙唇中擠出聲音,小手顫抖著從緊裹的裘衣中伸出。


  適應了黑暗光線的藍霧祁看到她的動作,心弦一繃,飛快握住她,目光灼灼:”你先別說話……我去找找,很快回來。”


  “他……”芯月語音模糊,讓人聽不清楚。她想說什麽呢?


  藍霧祁這輩子還未曾體會過如此恐懼與緊迫,對他而言,芯月很重要,漠西也很重要。此時,來不及推測到底在這洞中發生過什麽,芯月還活著真是萬幸,是上天所有神明的庇佑,但是漠西……


  為何沒有動靜?感覺不到其他人氣?

  心中已非不安,而是驚懼。


  “在這別動,等我。”藍霧祁不敢耽擱,回身往其他地方摸去。


  “漠西……你在嗎?你在哪?”


  芯月靜靜地聽著他的呼聲,無力的心髒因那個名字而逐漸加快了跳動,一次比一次有力。


  漠西……藍大哥說他也在這裏,為什麽又找不到他?他不會是……


  隔著暗裏薄薄的微光,她的臉色極淡,似乎破曉前一抹月痕,漸漸要隱去在天幕的底色中,柔弱而蒼白。方才她初醒時聽到藍霧祁的聲音,知道自己並沒被閻王招了去,但就在聽到”漠西”二字時,心底抖動,比雪崩時的天翻地覆更恐懼。


  她腿不能挪動,隻能一次次祈禱他能平安……


  藍霧祁抑住心焦,心憂兩頭,一麵擔心芯月,一麵又怕晚一刻找到柳漠西而造成不可逆轉的悲劇。他必須要確定,確定柳漠西是生是死,才能回頭。


  芯月,在這等危機中還能保留一抹脈息,這樣的女人……他相信她!她能堅強地等著自己回頭找她!

  “漠西……”他寸寸搜索,不放過洞中任何一個可能的地方。


  “霧祁?”紅多隆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在這邊……”藍霧祁見又有救兵下來,俊容上鬆了一分,”紅長老,你過來先守著芯月格格。”


  此話的意思不言而寓,紅多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遭遇雪崩,被冰雪壓了一天一夜的女人還活著?那族長呢?藍霧祁在尋找族長,那族長他……


  洞口有丈餘深,他們下來容易上去難,隻能等外麵人施救。紅多隆並沒有寸步不離地守著芯月,而是很快與藍霧祁分頭搜索。


  銀色的月光映著潔白無垠的大地,雪海茫茫。


  漠西族弟子小心地搬開一塊塊積雪,可是,人力微薄,大家又忍受著饑餓與冰凍,努力了許久也隻挖出一道小溝,上麵的冰塊不敢輕易將它們堆落,怕引發塌陷。


  夢娘柔弱的身軀也夾雜在忙碌的身影中,她咬著牙,伸出被凍得通紅的雙手,吃力地搬動著雪塊。在這天山高處,冰雪長年不化,雪凝成冰,堅硬無比,每一雪塊又幾乎與石頭一般沉重。


  小手麻木,她隻是不能思考地重複著相同的動作——小心地爬幾步雪坡,蹲下抱起一雪塊,一咬牙,將它堆落。


  “夢姑娘,這裏太危險了……你還是去歇著吧!”侍從見她顫巍巍的模樣,就怕一陣狂風會將她吹走。她那麽個嬌滴滴的美人兒竟堅持做著如此讓人驚訝的事,讓人佩服又極為擔心。萬一她再出點什麽事,大家隻怕真沒精力可以耗費了。


  月光瑩亮,隱沒在交睫一瞬後。


  夢娘抬起頭,麵色如雪,眼眸隻朝始終遠立一旁的縈娘看去,輕聲道:”大家都在救人……我怎能袖手旁觀……一道來,也要一道回去……”


  縈娘蹙起眉,扯著披風站得更直,迎上夢娘似怨不敢怨的眸子,抿起了唇。良久,卻像是什麽也沒見到,依然寂冷如初。


  “夢姑娘……”


  “你們別管我……快點救他們……”夢娘氣喘籲籲,不再寄希望於縈娘。她淒聲道:”你們快點……他是你們的族長,他不能死……他不能就這樣死的……”


  天際,月亮逐漸懸到半空,片刻不停抓緊時間搶救的幾位弟子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可是此刻,他們知道,漠西族最重要的三個人都在這座如地獄般的雪洞中,如果不能救出族長,不能救回兩大長老,對漠西族而言,絕對是個致命的打擊!


  誰都無法放棄!


  這不是幾條性命的存亡,而是一個民族的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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