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茫茫雪海,舉目四望,盡是白色世界。


  一行人,八個。藍霧祁、紅多隆與六名侍衛,直奔天山。


  藍霧祁沒有去尋找雪蓮,並非他不關心芯月,而是幾日內找到七朵天山雪蓮無疑是天方夜談。烏達的刻意刁難他明在心裏,所以,一口氣下山找到紅多隆等人,商量好應對的辦法才一路踏入雪域。


  百冰崖,他們的目標是百冰崖。


  百冰崖裏危機重重,但是裏麵有他們的對手,有他們要保護的人,所以必須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而縈娘與夢娘兩個是女人,紅多隆勸她們留在山村裏等候,因為雪域裏氣候嚴寒怕她們承受不住。縈娘多謝他們的好意,拉著夢娘留了下來。可是暗中,紅多隆等一出發,她們倆立刻打上包袱,遠遠地跟隨。


  沿著前麵八人的足跡,兩個女人拉緊了身上的皮裘,將頭和臉都包裹在風雪帽裏。夢娘吃了不少藥丸抵抗寒氣,縈娘內力深厚根本不足以懼怕這些,兩人亦步亦趨前進。


  “縈娘……我們為什麽不直接追上他們?偏要自己偷偷跟著呢?”夢娘牙齒冷得有些發顫,終於問出心底的疑問。


  縈娘看看天色,聲音與雪花一樣清冷:”到時候你自然便知道了。”


  “不知道柳大哥怎樣了?薩拉族是我們的冤家對頭,他們定不會放過柳大哥的……”夢娘心念柳漠西,忍不住說出擔憂。


  縈娘皺起眉,瞪她一眼,眸光冷到極點:”你把自己當成漠西族人了?”


  夢娘身子一抖,停下了腳步:”娘……我難道不是漠西族人嗎?你從來沒告訴過我……”


  “你不需要知道!總之,你不是漠西族人!”縈娘不理她,冷漠地徑自踏上前。


  總之,她不是漠西族人,夢娘美麗的水眸亮了亮,至少……她可以放心自己與柳漠西並無關係。她盯著縈娘清瘦的背影,突然大聲問道:”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當年你逃去了哪個鄰族……我還有爹嗎?”以前,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娘還活著,當縈娘告知她們的關係時,她激動得哭了。即使縈娘大部分時候冷漠無比,她也不放在心上,因為她終於有了一個娘,孤淒的世界裏有了一個最重要的親人。


  可是,縈娘從來不告訴她更多的身世,她連猜都猜不出來。十八年前,大漠裏混亂一片,多個少數民族雜居,直到清兵一次次踐踏後,才逐漸四散分離。天知道,她有多渴望多知道一點身世的消息,她實在想不出來縈娘當年被柳成權傷害後,傷心欲絕,投靠了誰?

  縈娘投靠之人,可能會是自己的爹嗎?還是其他……


  “娘……求你告訴我!”夢娘鼓起勇氣喊道。


  縈娘的手指將風衣抓得死緊,目光如利刃:”時機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但是現在,我必須提醒你一件事——管好自己的心,別插手柳漠西的事!”


  夢娘咬住唇瓣,麵色蒼白,縈娘看出來了,知道自己對柳漠西動心了……


  縈娘回過身子,盯著她:”聽到沒有?不準愛上柳漠西!不準!”


  “娘……”夢娘嬌柔的身子不禁搖晃了幾下,”柳大哥不是壞人,他不會跟他爹一樣……”


  “閉嘴!別叫我娘!你如果是把我當你娘,就該知道我有多恨漠西族、有多恨姓柳的!”縈娘往回走了幾步,狠狠抓住夢娘的風衣邊緣,”我要你發誓,永遠不會愛上那個男人!”


  “娘……”


  “你發誓!現在!”縈娘堅決的口氣不容質疑。


  “娘……”夢娘情不自禁哆嗦起來,有點不敢對上縈娘陰狠的眼眸。讓她發誓永遠不愛上柳漠西,她做不到,做不到啊……是柳漠西讓她從少女變成女人,是柳漠西照顧她在沙月樓的生活,尤其這一年來,她伴在他身邊的日子也不少,時常看他冷漠、哀傷,她的心早在不知道多久以前就已經無法守住了……


  “我要你發誓——永遠不會愛上柳漠西!”縈娘決絕地再說一次。


  寒風,將夢娘的風雪帽吹開,她烏黑的發絲瞬間飛揚起來,襯得一張芙蓉麵龐異常慘白。她望著自己最親的娘,心頭又酸又苦。


  愛上一個人,其實不易,可是已經愛上了,豈是說不愛就能不愛?

  可是,縈娘的眼神那麽淩厲,眸中埋藏著深深的痛楚。她懂,縈娘年輕時的所承受的委屈與絕望,她在第一次聽人講起時,就被驚駭住,從此心中滿是同情……縈娘帶著麵紗,麵紗下的容顏美麗盡毀,根本無法公諸於世,這份苦帶來的恨,她也懂……


  縈娘曾經想過自盡,然而在最屈辱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有了孩子,硬是堅強地活了下來。


  夢娘想到這一切,望著那雙眼角布上細紋的眼眸,隻覺得淚意上湧,控製不住。


  “哭什麽!”縈娘粗聲道,”就算你已經愛上了他,也得連根拔掉!娘這是為了你好!”


  “娘……”夢娘哽咽之後,咬著牙點點頭,重新將風雪帽戴好,她舉起手指,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道:”我夢娘對天發誓,遵聽娘的教誨,今生今世永不愛上柳漠西,如有違誓,甘遭天譴,孤獨終老……”


  縈娘輕輕吐出一口氣,握住夢娘冰冷的手指,悄悄傳遞著內功送她溫暖。夢娘心中感動莫名,眼淚滾在眶中就要滾落。


  “別怪娘,這都是為了你。”縈娘口氣不再那麽冰冷絕情,”娘在這個世界上也隻有你一個親人,漠西族與姓柳的都是我們的仇人!你不能忘了娘曾經遭受的屈辱,你必須幫娘報仇!”


  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夢娘深呼吸了一下,顫聲問:”娘想怎麽做?”現在身在雪域,柳漠西一行人為了芯月與龍雲圖而來,娘不會要害了芯月而報複柳漠西吧?

  縈娘放開她的手,重新轉身,又恢複成冷漠無情的模樣。


  “娘自有打算,有許多秘密,他們並不知道,這次不但可以報仇,而且娘多年的夢終於可以實現了!嗬嗬……”


  縈娘的聲音傳入耳朵,夢娘久久才恢複呼吸,心裏早已如油鍋滾燙,痛成一片。


  “娘,有什麽秘密……你現在還不能告訴我嗎?”夢娘從未感覺與娘這樣親近過,又感覺異常遙遠,因為縈娘連自己的爹都不肯說。


  縈娘看著她,許久,歎了口氣:”好吧,你終究是我的女兒,我就告訴你吧!其實……你是薩拉族人。”


  “什麽?薩拉族……”夢娘幾乎站立不住,差點跌倒。


  縈娘眼中幽光閃閃:”是,當年我舉目無依,前去投奔的正是薩拉族,我要讓自己變得強大才能回來報仇!”


  “薩拉族?那我和烏達和烏克有什麽關係……”


  “他們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縈娘冷淡地答道,話語裏聽不出絲毫感情。


  夢娘卻突然咬住嘴唇,無數發展的感情一齊湧上。哥哥?她是薩拉族人,她的生命裏突然又多了兩個哥哥……她閉了閉眼,回想起烏達兄弟的模樣,一時不知該哭該笑。


  縈娘的聲音傳來:”但是你記住——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你永遠不許提起這個秘密!你要做的就是幫我報仇,幫我討回所有的屈辱與折磨!”


  “可是……可是柳成權和安秋水都已經死了……”夢娘猛然明白過來,”你是要報複在柳漠西身上?娘……”


  縈娘冷笑:”沒錯!他們對我所做的一切,我要讓柳漠西乃至整個漠西族償還!”


  “娘,你就不能放棄嗎?你想怎麽做?”恐懼自夢娘心底越升越高,她的唇上失去了血色。


  縈娘笑得更冷:”我怎麽可能放棄?告訴你,現在他們手上的龍雲圖都是假的,真圖隻有我才有。哈哈……你說我為何要放棄!”她大笑起來,望著紅多隆和藍霧祁他們遠去的身影,眼中算計更濃,而夢娘卻已經震驚得不能說話了。


  “這都是天意!當年柳成權看我的繡工獨步天下,親自拿來龍雲圖讓我細細揣摩訪繡,尋找其中謎底……圖剛繡完,安秋水便暗中設計毒害於我,我一時警覺就將圖做了調包。”縈娘回憶當年往事,慶幸自己留了一手,否則今日也不知怎樣才能給漠西族致命一擊。


  夢娘抿唇道:”這麽說……被雍正爺奪走的龍雲圖就是假圖,芯月不小心毀壞的圖是假圖?”


  “沒錯!圖中的確藏有秘密,可惜我這麽多年都沒有參悟透。如果烏達能知道其中的玄密,那麽天下也隻有我們可以破解最後的秘密!”


  縈娘突然拉住夢娘的手,領她前行,因為藍霧祁他們的身影已經消失,她們必須快點追上去,找到百冰崖。


  夢娘怔愣著跟著走了幾步,心情不知道是悲是憐。原來柳漠西辛苦地在瑞親王府忍受七年,為的隻是一張假圖,而芯月格格毀壞的那張圖,也不過是假圖,薩拉族大動幹戈,精心布置了那麽多陰謀,也不過是為了一張假圖…………


  多麽諷刺,那麽多漠西族人因此喪命,芯月格格被擄劫到大漠,遭受柳漠西一次次殘酷的報複……


  而背後最大的謀者,卻是一個看起來漠不相幹的女人。


  夢娘突然對芯月生出濃濃的同情,一顆心同時又為柳漠西而陷入深沉的擔憂。


  “娘……藍長老不是說,龍雲圖的秘密隻有漠西族人才能解嗎?那我們怎麽才能讓柳……漠西聽我們的?”


  “我自有辦法。你快點!”縈娘用力地拉她,母女倆踏著雪地徐徐前進。


  這兩夜,朝百冰崖前進的人們都臨時找了崖洞休息,躲避風雪,養精畜銳。


  縈娘母女小心地在藍霧祁他們後麵,每次都在另一處崖洞過夜。


  而這兩夜,芯月也是徹夜未眠,憑著一股無比的韌勁,硬是將龍雲圖畫了出來。當一副完整的新圖展現在眼前時,她激動地小手顫抖,布著血絲的眼睛濕潤起來。


  柳漠西卻是在療傷中度過寒冷而漫長的夜晚,他要薩拉族大夫給自己上了最好的金創藥,在烏達兄弟陰沉的視線裏不動聲色地閉眸調息,安然睡下。他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麽,要做什麽,所以有強健的身體才能去做其他。


  外麵天色放明,風雪更甚,耳邊盡是呼呼風聲。


  這樣的天氣極為惡劣,一般人根本不敢在雪域中行走,隻怕碰到冰雹或雪崩。可是,要急著營救柳漠西與芯月格格的一行人,不畏風險,依舊朝前邁進。


  紅多隆看看天色,有些擔憂:”藍長老,雪域裏的天氣不比大漠,我們並不熟悉,要不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暫作歇息?”


  藍霧祁咬咬牙,望著前麵的雪白山頭。這裏地勢比較高,人的呼吸都會變得困難許多,可是有兩個那麽重要的人被困在百冰崖,他無論如何都不願多耽擱一刻。


  紅多隆看他臉色,明白了,當即長臂一揮:”走,兄弟們!為了族長,我們一口氣登上去!”


  藍霧祁歉意地回望大家,朗聲道:”我們必須保護族長,保護我族的龍雲圖。雪域之中,隻能依靠各位了!”


  六名弟子均是拱手回禮,目光中是堅定不移的服從。


  百冰崖,崖口風聲呼嘯,雪花斷斷續續,下到今日才停,冰地又厚了幾分。


  芯月在侍從的帶領下,走進崖口,來到烏達的門前。


  “報告族長,芯月格格來了。”侍從的聲音格外清晰。


  幾乎是立刻,兩間屋子的門同時打開。烏達兄弟站在一間屋前,不可置信地盯著身軀單薄的芯月,不約而同地驚問:”你怎麽來了?”


  站在另一間屋子門口的人,卻是柳漠西,他屏住了呼吸,眸子貪婪而痛楚地盯著她的麵容。


  芯月自然沒有看他,她的目光隻落向烏達,嘴角有抹笑意:”龍雲圖畫好了。”


  烏達兄弟與柳漠西又是同時一震,眼中閃出驚喜之光。


  “真的?太好了!”烏克按捺不住上前迎去,隨即皺起眉頭,”你怎麽就這樣自己下崖口了,隻需派人下來傳個訊,我和大哥都可以親自上去接你。”


  烏達似乎也真的關心芯月,黑眸注視著她:”下崖口的路不好走,你不該自己下來。”


  將一切聽得真切的柳漠西抓緊了門框,指關節直泛白。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芯月,心中翻滾著多種莫名的複雜情緒。可是,他沒有出聲,更沒有動步,他在關心芯月的同時也在觀察烏達兄弟。他們究竟懷的什麽心思?竟然對芯月如此和顏悅色,看起來關係似乎不錯……


  尤其是芯月……


  柳漠西猛然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般,痛在心上。


  隻見芯月揚起如霧紗般的美麗笑顏,聲音不輕不重:”多謝兩位,芯月還沒嬌柔到那等地步,不過是個百冰崖口,不會有事的。”芯月對烏達兄弟的心思大抵都能猜出,這二人似乎都對自己有好感,但表現得又是時而尊重時而威脅。無論如何,她不會天真地認為,自己的魅力可以比過龍雲圖。


  烏達走到她麵前,突然解開自己的風衣披在她纖細的肩頭。


  芯月的身子瞬間僵直了一會,然後撇頭,對烏達感激一笑,朝屋子走進去。這麽一轉眼回眸,她分明看到抓住門框的那個男人麵龐重重地扭曲了一下。


  烏克瞧了柳漠西痛楚而憤怒的神情一眼,得意地露出邪笑。


  正在芯月就要踏進門內的刹那,隻聽柳漠西開口道:”龍雲圖畫好了,柳某怎麽能坐視不理呢?大家不妨一起看看吧。”說完,他高大的身軀就跨出門檻,直接走到芯月麵前。


  烏達笑道:”是,龍雲圖的事,的確需要你一起來看看。”


  柳漠西俊眉打結,看到烏達扶住芯月肩頭的大手,漆黑的雙眸暗得發紅,似乎要冒出火來。這個女人寧願投靠別人的懷抱,也不願意多看自己一眼嗎?


  他的視線那麽銳利,芯月不得不悄然吸了口氣,麵容平靜地掙開烏達的手,將披風解開,徑自走進屋中。


  三個男人的視線隨她而進,然後對看一眼,各有所思地趕緊進屋。


  龍雲圖平鋪在桌上。


  一共三張,一張被燒毀一角的”真圖”,一張是曾經為柳漠西為畫,一張是剛完成的。


  芯月站在桌子正前方,三個男人蹙著眉,表情嚴肅,一舜不舜注視著龍雲圖,企圖看出端倪。三副圖圖案幾乎一模一樣,錦帕上的繡圖栩栩如生,筆墨所畫雖然顏色不夠繡圖鮮活,卻是每個線條都勾勒得十分細密,九龍的姿態都很傳神。


  “我作畫時,每處都仔細思考過,這副龍雲圖的確完美得讓人驚歎!”芯月輕緩地說著,她的指慢慢撫過繡圖,直落到被燒毀的一角,才停了下來,”此處的圖案修補,我雖無十成把握,但也相差不遠。”


  柳漠西薄唇緊抿,第一次這樣看著龍雲圖,他追尋十年、令他改變一生的龍雲圖……


  心情激動,眼中閃著幽黑光芒。


  “你們可有看出圖中玄機?”柳漠西問。


  烏達緊緊盯著圖,沉聲道:”我隻確定圖中九條龍的位置,預示著雪域中的某個重要地方。隻有先找到這個地方,才能解開秘密。”


  芯月看了大家一眼,歎息道:”還是我來說吧。”她指著圖,神情變得專注,”我一邊畫時一邊思考著這九條龍的位置關係,你們看——”


  她首先指著茫茫雲海,勿容質疑,那片白色的雲彩就代表雪域。兩條龍互相抵著前爪,巨大的身子隱藏在雲霧之中,下麵隻露出半截尾巴,它們的方向是相對的。有三條高昂著頭,一起圍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嬉戲;下麵兩條龍,它們長長的身子絞織盤旋,並在一起,身上鱗片閃著金色光芒,各自的頭卻是分別往兩個方向探去。


  “你們看,圖中隻有八條龍,那夜我就是在尋找第九條龍到底藏在哪裏,才不小心點著了火苗。原本我以為第九條就在被毀壞的一角內,後來細細回憶,才發現不是。”芯月閃亮的水眸中跳躍著興奮的光芒,她分明擺正另外兩副水墨圖,”我後來作這兩副圖時才發現,最後一條龍就隱身在前麵八條龍的身上,而這個隱身是無法用筆墨描繪的,繡圖上可以用不同底色的絲線體現。我想,這就是為何龍雲圖是絲織品的最大原因。”


  柳漠西聽她說著,目光一會看向她,一會看向龍雲圖。突然眸子一亮,沙啞道:”我明白了。”


  烏達似乎也明白了,目光與他碰撞,邪邪地勾起唇,隻有烏克還在努力地尋找圖中玄機,按照芯月所說找尋第九條龍的位置。


  芯月抿抿唇,又道:”九龍之中,有八條龍首分別向著八個方位,隻有最後一條……這裏,它的爪子用淡金色繡得很隱晦,就附在這二龍之間,它身子直穿雲霧,尾巴隻露出一角,唯一缺少的就是龍首。”


  “龍首的位置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柳漠西沉吟道。


  芯月沒有看他,仿佛沒有聽到。烏達湊近圖,認真道:”我也曾對著圖研究過,一直尋找第九條龍首,我們隻能憑借它身子的方向來推測龍首的方向。”


  芯月點頭,不自覺對他展出微笑:”是的,如果我猜測沒錯的話,我想我已經知道了。”


  芯月點頭,不自覺對他展出微笑:”是的,如果我猜測沒錯的話,我想我已經知道了。”


  柳漠西見她還是不理會自己,竟然還會烏達微笑,心裏頓時充滿酸澀,薄唇抿得更緊。


  芯月本就不想被他影響心思,這勢不兩立的人突然變得盟友一般,她想唯有”龍雲圖”可以解釋。那麽,解開龍雲圖之後,若是真有所謂的寶藏,是否立刻要引來一場血腥的殺戮呢?

  “芯月,你快說啊!”烏克忍不住催促,迫不及待要知道進一步發現。


  芯月將三張圖再次對比,手指一一指向每處,跟他們講解自己的發現和猜測。三個男人聽得認真,不時被她隱隱含著激動與欣喜的語調所吸引。他們不得不感歎女人的心思靈巧,連繡圖所搭配的絲線色澤、所采用的針法,包括行針多少行都被她一一觀察、思索過……


  “你們看右上角,此處雲海格外白亮,圖中其他地方光線相對淡弱一些,我猜想這該是太陽升起的東方,雲霧被日光照亮的。而這顆夜明珠表示晚上,第九龍的爪子正在隱身在夜明珠裏。夜明珠可能預示著你們所說的寶藏,也可能表示時間。”芯月一語,讓烏達兄弟不約而同地亮了亮眸子,透露勢在必得的決心。


  柳漠西的心思卻被芯月占去了一半,她離他這麽近,觸手可及。可是,她的目光隻對著龍雲圖,隻對著烏達兄弟,完全漠視自己的存在……


  她是刻意的,她說得平靜,她裝得淡然。


  她卻是真心不想再理會他了,永遠不再原諒他……


  他的心時刻發疼,尤其在她隻為其他男人展現風情時,他恨不得立刻將她抱在懷中,將她的臉藏在自己胸膛,不讓其他人看。她的聲音冷靜而甜美,她可知道當她用自己聰慧的雙眼發現龍雲圖的奧秘,為大家解惑時,神態有多麽吸引人……


  突然聽芯月說到最重要的一句,柳漠西驟然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這條龍尾就在圖中被毀的這個角落裏,你們看——這處明明光線逐漸變暗,龍尾處卻以金線加重顏色,後麵雖然被燒毀,但是我清楚記得這角落中有一處耀眼之色。所以,我們明日便可從這裏出發,就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一路向東走,跨過這片雪域,大約經過……一、二、三、四處雪峰嶺,找到雪域裏的最高峰,然後到達這裏,我猜想這裏應該是個低穀。一切的秘密,應該就在低穀之中。”


  芯月說完,烏達按捺不住興奮,情不自禁地握上她的手。芯月敏感地一抽,將小手掙脫,可是一旁的男人已經黑了臉。


  烏達不以為意地笑著:”我從未見過你這樣聰明美麗的女子,讓烏某完全被折服。”


  烏克立刻接話:”嗬嗬,還有我,我的心也徹底被芯月收服了。”


  兄弟二人毫不顧忌地表達自己的欣喜與愛慕,眼中占有的目光有些濃烈。


  “我隻是憑個人猜測而已,是否正確,有待求證。”芯月蹙起了眉,望著龍雲圖有些怔思。龍雲圖她觀察了無數次,可是,對於第九條龍……有隱隱感覺有些怪異,到底怪異在哪?又摸不照頭緒……


  她勿自垂下眼睫,幾乎要陷入自己的思索中,根本沒注意到那兩兄弟的熱烈的注視。


  柳漠西抿緊唇,瞪著烏達二人,大手不自覺握住了腰間的劍柄,隻怕一個控製不住大吼出聲,揮劍而上。芯月是自己的,任何人休想染指。哪怕是她現在不原諒自己,他也不要讓其他人有機會。


  一會後,芯月抬眸,眼尾不經意輕掃到他陰沉沉的臉,又立刻瞥開目光。她很懷疑此刻他心中所想,可是僅是不經意一瞥,她也分明瞧見了那雙幽幽黑眸裏的嫉妒憤怒與隱忍。


  柳漠西啊柳漠西,你早知今日,當初又何必那樣對我?

  我這一生,是不會再接受你了!


  她淡然地收好龍雲圖,將三份全部卷入自己的袖口,然後異常平靜道:”烏族長可以讓弟子準備了,明日我們就出發。”


  大家目送她的背影,誰都沒有出聲,好象這一刻,這名清瘦而纖柔的女子,成了他們的首領。


  事不宜遲,烏達兄弟行動迅速,一夜之間命手下弟子全部準備妥當,備好了路上所需要的食物、暖身的風衣等必需品,還有困難時用來破冰的工具,隨行大夫也準備好了各種防病痛的良藥……


  次日一早,天色灰蒙,看不到日出,所幸要辨別東方並不難。


  一行人大約二十來個,堪稱浩蕩,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與激動朝雪域最高峰方向走去。


  芯月是其中唯一的女子,相較而言,她的身子那麽瘦弱,那麽嬌柔。長期的艱苦讓她看起來弱不禁風,蒼白的小臉上隻看到一對漆黑的大眼,水光瀲灩,更加楚楚動人。她穿著紅色皮裘,小臉半遮在風雪帽後,走在一行人的最前端。


  柳漠西無聲地注視她的背影,眼中盡是心疼。


  她的步子異常堅定,脊背挺得很直。他一直知道,她是個多麽倔傲而勇敢的女子,可以想象此時的她正蹙著黛眉,抿著唇,目光也堅定無比。這樣的女人,怎能不讓人為之折服?

  說起折服,柳漠西的心髒猛然緊縮起來,黑眸不能控製地變得陰沉。


  該死的烏達!竟然一次次當著自己的麵對芯月大獻殷勤,隻要有一點斜坡,他就立刻伸出手去扶她……就連上了坡,他還卑鄙地好久才放開手。


  可惡!柳漠西加快了步子追上他們,本隻想默默注視著她身影,現在再也忍不住上前。烏達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就連烏克也明顯得居心不良。這是對自己刻意的挑釁還是兄弟來真對芯月有所喜歡?


  “不行就別逞能,由我們男人去就好了!”看到烏達那隻手又要扶上她的腰身,柳漠西的話語來不及多思考,就衝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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