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雪域之行》
已值四月,天山卻冰雪覆蓋,一片銀光。
百冰崖,寒風凜冽,世界都是靜止的。抬頭,碧天如水,萬裏無雲,群峰像被玉液清洗過,雪光晶瑩,耀目晃眼。東方初曉,晨曦灑罩峰頂,霞光多彩,映染雪峰,白雪掩映閃爍。
一抹紅色身影挺立在百冰崖上,烏發被風吹起,她一動不動,麵向著北京皇城的方向。天地寧靜,她似在思念,似在盼望。
一個半月了,遠離北京城,不知道額娘、阿瑪可好?不知道大哥是否還在繼續尋找自己?不知道紫笑是否平安?不知道藍大哥是否傷口已愈?不知道……
芯月拉緊身上的裘衣,將裘衣的風雪帽拉高,小臉藏進溫暖的毛絨雪帽中。無疑,這裏天氣極冷,一個月的長途跋涉,她不明白烏達兄弟為何要千裏迢迢帶自己來此,後來才知道原來跟龍雲圖有關。
美麗的唇角微微上揚,掀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龍雲圖,從她出生似乎便與之結下不解之緣。漠西族的聖物,大清皇上將它珍貴戰利品,薩拉族人將它當寶藏圖特來此尋寶,究竟是什麽?恐怕無人知道。
假若當初皇上不承諾在自己十五歲時,賜於龍雲圖,自己的一生是否是另一種姿態?
有些感慨,芯月縮了縮脖子,冰涼的小手攏在袖口中。
事實上,烏達兄弟的確有些陰邪,做人行事不夠光明磊落,一開始使用迷香將她困住,後來給她服用了一種叫七色花的毒,必須定期吃他們的解藥。七色花之毒,是以七種顏色的毒花煉製而成,藥性劇烈,如果沒有解藥,她要受冰火煎熬。
其他方麵對她還算照料,身上紅色的裘衣便是由數隻稀有的狐狸毛皮精製而成,很溫暖,看得出來是件極品,烏達毫不猶豫地送予她。她不喜紅色,他卻執著得很,說紅色多少可以讓她看起來多幾分生氣。
想到這裏,芯月纖細的身子又挺直了幾分。
這片茫茫雪域,遠處雪峰林立,而他們就住在一處叫百冰崖的地方。崖中地勢較低,四周有三麵高陡如椅背,隻有一麵入口,所以崖內正好形成椅座之勢,也將寒冷的冰風雪雨隔離了一大半。芯月與烏達所帶的薩拉族屬下便暫居於此。
烏達的決心很大,早早命人選中此處搭建了較為結實的木房,遠遠看去,倒像一座雪山穀底裏的小村落。房中安置了不少常用的家居物品與器皿,對芯月這位出生尊貴的格格還算不錯,分了她一間房,並有身強體壯的弟子前後張羅……
薩拉族還帶了不少武功高強的弟子,連精通醫術的大夫也前來這裏,以備不時之需。
原來,烏達根據先人的遺言,從被毀壞的龍雲圖中硬是瞧出了端倪,認定圖中”九龍騰雲”是指天山的某一處,若是能找到九龍藏頭露尾的玄機,便能找到圖裏的寶藏——一個應該可以讓漠西族重新振作繁榮的大寶藏……
芯月不認為圖中會藏有寶藏,隻是好財之人的幻想而已,但她真正到達雪域後,想一探究竟的決心卻更強了。
皚皚雪地,紅色的裘衣成為最耀眼的一點。
幾聲”嘎吱”由遠及近,雪地裏落下一串長長的腳印。
芯月聞聲回頭,見是烏克。烏克與他哥哥不但麵貌相似,性格與喜好也極像,怪不得兄弟感情甚好。烏克盯著她被冷風吹紅的粉頰,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麽?日夜等待著柳漠西快救你麽?”
芯月冷然答道:”我說過,我沒盼過誰來救。那人與我情緣已了,恩怨兩清,以後別在我麵前提他。”
烏克鬆開眉頭,似笑似笑:”看來柳漠西傷你不淺,不過,他這會正不遠千裏趕來雪域,這兩天便到達到天山腳下。”
芯月雙眸一動,不理會他徑自向崖下走去。雪地很厚,當她轉身,裘衣被高高掀起,明明柔弱卻格外風姿颯爽,看得烏克眼瞳逐漸深幽。
“以後不許到崖口來,這裏風大危險……”烏克跟在她身後,不由地脫口而出,說不出是關心還是嫉妒。
芯月冷哼道:”你這是關心麽?”當日他剛被烏達救回,一見到她時,可是怨怒不已,不懷好心。若非對兄長烏達有幾分懼意,隻怕也不會讓她好過,現在就算有所改善,刻意好心她也不會感覺。
“你若被風吹下崖口死了,對我們來說可是一大損失。”烏克盯著她的背影道。
“嗬,我如果不想活了,誰又能阻止?不過你放心,龍雲圖的秘密不僅是你們想要知道,我也很感興趣,所以,我不會那麽輕易讓自己死掉的。”如果那麽容易放棄生命,她隻怕也死過數回了。芯月抓緊裘衣,小心翼翼地跨過一處凹地。
烏克沉默起來,靜靜地跟在芯月身後。
他沒見過這種女人,明明長著一副嬌美柔弱的模樣,性子卻比這冰霜還冷還傲。當然,她有傲的理由,但看著她的冷傲卻無端地讓人不敢褻瀆。女人該柔情似水,溫柔體貼,如他初次見她時,她還體貼地為他傷口上藥,雖然是假裝善心實則在暗算自己,但那時還真讓人感覺心動……
芯月焉能不知這兄弟對自己的想法,過去的一個月裏,如何保護自己成為她日夜思索的問題。好在有龍雲圖相牽製,他們縱有非份之想,也按捺成習慣,不再對她輕舉妄動,免得謀劃已久的尋寶之旅失敗。
兩人慢慢地走著,一時間隻聽到雪地裏傳來”嘎吱”的聲音。
走進百冰崖中,頓時覺得溫暖了許多,芯月停住步子,仍是將心中疑問問出:”你們既然想自己找到寶藏,為何又要讓漠西族人也來?你們還想在這雪域中掀起一場血腥爭戰麽?”
烏克眸中精花閃耀,有些邪氣:”你不必多問,這是兩族之間的恩怨,無論在哪,終需要解決。至於你,明天起大哥將會將你送往崖洞,你在那安心畫出全副龍雲圖便好。”
又要畫龍雲圖?
芯月閉了閉眼,九龍騰雲的模樣便在眼前。也罷,她便認真再畫上一副吧。
烏克又道:”柳漠西一行人很快便到,到時就不是你想不想見的問題了。”
芯月敏感地嗅到一絲算計的味道,烏黑的眼中醞出驚疑:”你們要做什麽?”
烏克笑了起來:”我們要做的太多。美麗的芯月格格,你的任務便是早日完成龍雲圖!”
再說柳漠西這邊——
當時碧雲山上知道芯月被烏達所抓之後,他一時怒極,情咒發作,差點傷及心脈。而藍霧銀得知芯月也出現在醉夢樓,似有預料要發生什麽,馬不停蹄趕到京城,正好及時救下了大受情咒之苦的他。情咒一得到控製,紅多隆、紫十英以深厚的內力為他護住心脈,保他情況暫時穩定下來。
柳漠西與藍霧祁都擔心芯月,不願多做耽擱,立刻準備帶人前往天山雪域。藍霧銀極力阻止,沒有結果,她便退一步行之,欲跟隨他們一道前行。柳、藍兩人皆是反對,並讓她留下穩定族人在北京的生活。
藍霧銀無奈,最後妥協,說道:”如果三個月內,你們不能平安回來,我便要親自帶人前去天山!”
聖女沒去,另外兩名女子卻跟隨一起,她們是縈娘與夢娘。醉夢樓自被清兵封住,再也無法經營,母女倆一個想去探得龍雲圖,一個誓不離開母親,最後決定一道而行。
同行者還有紅多隆及幾名精英弟子,紫十英因瑞親王府傳遞出來的消息——紫笑在軒德貝勒手中,而自願留在京城協助聖女。
一路西行月餘,越往高處走,天氣越寒。
一個月後,到達天山腳下,舉目仰望,山上冰天雪地,目之所及,不見人煙。柳漠西一行共十來人,個個披著厚厚的皮裘風衣,不遠千裏長途跋涉終於到達了這裏。馬匹受不了這等冰寒,若是上山,馬車定不能用,他們隻能步上山路。夢娘是唯一沒有內力護體之人,路上她堅忍著一聲不吭,隻隨大家日夜趕路。
山腳下一個小村莊,一家簡陋的客棧,他們在此過夜。
屋外寒風蕭蕭,房中生了火,多了絲溫暖。
紅多隆皺眉道:”族長,烏達刻意引我們前來,隻怕早已布下埋伏和圈套。”
柳漠西眼眸一深:”那又如何?芯月在他們手中,龍雲圖也是假的,就算前一步是萬丈深淵,我也要踏過去!”
夢娘望著他堅硬的表情,心口緩緩浮出一種羨歎:芯月格格,你若知道他對你這般情深意重,還能原諒他嗎?
藍霧祁撇撇唇:”我也一樣,這一趟即便是在閻羅地府,也是不能退縮的!”
柳漠西聞言,眉峰攏了一下,深沉地望著藍霧祁。他這樣的決心,都是因為芯月嗎?可是,就算藍霧祁也同樣愛上了芯月,自己也絕不會放手!
芯月……想到她,傷痕累累的過去便隨之浮來,柳漠西毅然頜首,決心更加堅定。他的聲音低低地響在屋裏:”烏達確實不得不防,我們也不得不對抗。之前我一直猜不透他為何引我們到這麽遠,現在親自踏進雪域,才驚覺這裏的地形風貌都給人一種莫名的感覺,或許……跟龍雲圖有關?”
回頭,他看到身後的人表情各異的臉,沉聲道:”烏達抓芯月來此,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除了龍雲圖。”
縈娘抬眼望過四周,點點頭:”我讚同族長的話,龍雲圖應該跟雪域有關,或許在這裏,我們可以解開多年的秘密。可是雪域這麽大,我們如何才能找到他們?”
藍霧祁眉心微蹙:”我看大家得在此先休息幾日,打探清楚些才動身上山。烏達早就想侵奪我族聖物,我們每一步都得小心。”
……
過了明日的路程,恐怕就連棵樹也找不到,四周隻有光禿禿一片。屋內還算溫暖,大家分頭回到自己的客房,疲憊中睡去。
夜半,柳漠西悄然起身,走出客棧。外麵雪光映照,恍如黎明之光,隱約可見前路,他抓緊手中的劍與包袱,邁出步子。
“你想獨自去哪?”藍霧祁的聲音淡淡傳來。
柳漠西微怔,沒有回頭:”你別阻止我。”
“我不是阻止你,我是要與你一道走。”藍霧祁含笑走近,拍拍他的肩頭,揚了揚手中的包袱。看到柳漠西驚訝的神情,又道,”烏達派人給你傳消息時,我正好聽到。嗬嗬,兄弟怎能不有難同當?”
“你既然聽到,就該知道烏達隻讓我單獨赴約。”
“對付烏達那種卑鄙之徒,你還跟他講什麽道義規則!走吧,再不走,其他人都要醒了。”
四周一片死寂,藍霧祁拉動他,二人加快步子閃出村外。
柳漠西一直緊抿著唇,他不是不願意藍霧祁一起,而是……他不願意違背烏達所約,生怕因此讓芯月多遭受一絲危險。
百冰崖,百冰崖是個什麽樣的地方,芯月在那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