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樓上廂房中。
柳漠西陡然將窗戶拉緊,握住芯月的肩頭,沉聲道:”或許,我該讓你跟他們走?”
芯月望著他,咬了咬唇:”你敢!”
“嗬,等著。”他手指往她身上一點,芯月防備不及,隻覺身子立刻軟了下來。
“混蛋!我不會走的!”芯月隻剩下一張能說話的嘴,可是又不能大聲罵他,生怕讓樓下的大哥聽到。該死的柳漠西,不會真要將她交給大哥吧?他真想利用此機會讓她遠離龍雲圖?
絕對不可能!她與他扛上了!
“嗬,由不得你了。”柳漠西看她想發作又隱忍著不敢大聲的模樣,難得地笑了起來。
“你……你敢!”芯月牙齒如磨刀一般,”有膽就放開我,你還怕我逃啊!”
“沒錯,我就怕你逃。”他又是一聲輕笑,看得她直以為眼睛出了毛病,此時此刻,她竟然還覺得他笑起來俊朗極了,與往日的冷漠殘酷完全不同。
但是,芯月可沒忘記自己正處於劣勢,柳漠西企圖將她暴露給大哥……與身俱來的驕傲不屈讓她憤怒,反抗的怒氣醞在胸中,恨不得與他對打一番。
“柳漠西,你聽我說……”
“我現在沒時間聽你說。”男人想都不想直接拒絕。他挑挑唇角漠然一笑,毫不費力地扛起她嬌巧的身子,朝大床邊走去。
“你要做什麽!”芯月手腳無力,動彈不得,被人丟在床上時,隻能瞪大眼睛怒問。
柳漠西俯下身子,氣息籠罩住她:”現在想對你做什麽也沒時間。不過……”他目光直盯著她,漆黑的雙瞳格外深幽,修長的手指突然探出,輕捏了一下她柔嫩的臉頰,霸氣地邪笑:”一親芳澤還是可以的。”
冷薄的雙唇帶著熾人的熱度猛然捕捉住她的。
芯月驚愕,他霸道的舌尖毫不遲疑地探進她的口中。不過,隻是令人眩暈的瞬間,他又飛快抽離了身子,筆直地站立在床前,黑眸似笑非笑:”安心等著!”
床上錦被一散,遮上她的嬌軀。大手一揮,羅帳放下,徹底掩去了她的身影。
悄無聲息,隨後聽到開門與閉門的聲音,芯月握緊拳頭咬著牙,惱怒地躺在被窩裏。
不知道外麵情形如何了?柳漠西敢親自露麵?烏達正要尋他,大哥與七哥見了也定然抓他……
該死的柳漠西,你是真要把我交出去麽?該怎麽辦?
醉夢樓後院,亦是一片緊張。
剛從小門裏出來的紫長老父女還沒走幾步,便被縈娘攔住:”清兵正在前廳,現在四處搜人,你們快回去。”
“清兵?”紫笑刹時白了臉,雙唇不禁一抖,眼前浮現出軒德的邪肆霸氣的麵容。他也來了嗎?是來找自己還是……
想到這,她的心髒開始不受控製地怦怦跳動起來。
當日與芯月匆匆離開瑞親王府,她隻想著快點找到親人,見到霧祁哥哥,根本無暇顧忌軒德發現後的反應。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
猶疑間,紫十英一把扯住紫笑:”走。”
“爹……”紫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得再次走進小門。跨過門口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又抿緊唇瓣閃了進去。
醉夢樓二樓一排廂房,最盡頭的一間門扉緊鎖。
芯月額頭上冒著汗珠,她在拚命掙紮,想以內力衝來被封的穴道。無奈武功從來都是她的致命傷,內心更是不足,好半晌隻落得一身熱汗,身子仍是動彈不得。
有腳步聲傳來,她屏住呼吸,側耳凝聽。
不是清兵,清兵的腳步聲應該是紛雜而沉重,氣勢洶洶才對。或許,此人不是來自己這間……
正想著,門”吱嘎”一聲被迅速推開又合上。來人步履卻變得輕便,芯月瞪大眼睛,眸子一轉便看到羅帳掀開,一張俊美非凡的臉孔出現。她立刻化緊繃為欣喜,渾身鬆懈下來。
“藍大哥……”
“你果然在這裏。”藍霧祁露齒一笑,隱隱感覺他似乎也鬆了口氣。
“該死的柳漠西封了我穴道,你快幫我解開。”芯月匆匆出口,生怕下一瞬大哥他們便出現在門外。
藍霧祁目光下移,俯身抱起她的身子,大手連續幾點遊移在她背後。芯月閉了閉眼,氣息頓時通暢。她剛要起身,突聞紛雜而沉重的腳步聲響在樓道上,來勢洶洶——清兵上樓了。
嬌柔的身子輕顫了一下,她本能地往他懷中一縮。藍霧祁手臂倏然一緊,明顯察覺她的驚慌。
抬眸,水光楚楚,粉唇血色逐漸淡去。他垂眉俯視她蒼白的臉蛋,突然湧過心疼,她是真的害怕,真不願意被清兵找到吧,否則平日冷靜淡定如她,又怎會如此失了方寸?
“放心,他們不會發現你。”藍霧祁揚起優美的唇,低柔的聲音響在她的耳側,莫名地帶來心安。
他會幫助自己。
芯月不覺抓住了他的袖口,望著近在咫尺的俊美麵容,他狹長的黑眸深邃無比,眸底極黑極亮,如夜裏璀璨的繁星。眼前這個翩翩如玉、瀟灑倜儻的男子,每次都溫柔含笑,比起那冷漠頑固之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偏偏自己怎地隻為那人動了心……
她眼波迷夢,不需要過多言語,已全然吸引了他的心神。
藍霧祁在心底呻吟一聲:女人……千萬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腳步聲臨近,仿佛下一瞬就要推門進來。
“搜這裏!”聲音清晰地傳進。
藍霧祁猛然低頭:”得罪了。”說罷,雙手合抱往下一推,修長的身軀已然壓下,正好覆在她的身上。
“你……”芯月瞬間明白過來。這屋子隻有一個門口,他隻能用這招來幫自己躲過。
藍霧祁朝她眨眨眼,容不得半絲猶豫,他的手飛快地摸上她的頸子,解開了領口的盤扣。外衣散落,柔美白皙的肩頭裸露在外。芯月隻遲疑了刹那,努力拋去羞澀,任他一手拔下發上的珠釵,一頭如瀑的長發頓時傾瀉而下,覆住肩頭。
羅紗之內,他幾乎忘了呼吸,從未見過如此集清純與嫵媚於一身的女子,白皙的臉孔透著紅暈,清澈如波的水眸中蕩漾著慌亂、嬌羞與極欲振作的冷靜。
她的眼眸正緊張地透頭羅帳,盯著門扉。
“砰!”有人踢門進來。
藍霧祁迅速將她抱緊,一手撫住她柔順的發絲,一手緊攬她的腰肢,如絲的綢被半敷住他們,寬闊的胸膛將她緊緊包圍。芯月輕喘一聲,雙手無處可放,隻得順勢勾上了他的頸子。
男子清爽的氣息充斥鼻間,除了柳漠西外,她還從未與其他男子如此親密……
“這裏!”兩名清兵拿刀猛然掀開羅帳,喝道。
羅帳一掀,清風凜冽灌進。
藍霧祁將芯月的臉蛋壓在自己胸口,反過身,眼中冷芒迸現,一片冰寒。他隻簡單地說了一個字:”滾!”那氣勢與往日的溫柔淡雅截然不同,如同一冷血殺手,目光如劍。
清兵不自覺被那淩厲的視線所驚駭,但一想到自己的任務,不禁壯起膽子:”在下要搜人……”
“混帳!這裏哪有你要找的人!”
芯月從不知藍霧祁也有如此冷酷的一麵,隻覺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心跳也是一聲比一聲劇烈。
那兩名清兵,力作鎮定,狐疑的眼睛一遍又一遍打量他們。
芯月一咬牙,突然勾下藍霧祁的身子,以前所未有的聲音嬌嗔道:”四爺……這些官爺難道連四爺您都不認識麽?”
一聲”四爺”,讓藍霧祁瞬間閃過靈光,對著她的臉蛋便是一吻,然後俊臉半側,冷森森道,”還不快滾!破壞了本王的興致,就算是老七站在這裏,本王也不放過!”
兩個清兵一聽”四爺”,心中暗叫不好,他口中的”老七”大約就是七阿哥了。莫非這位便是極少在宮中走動的皇四子?清兵臉色陡白,試探著問道:”這位爺可是……?”
芯月嬌美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她勾住藍霧祁的頸子,隻露出一對水眸:”四爺……別被這些奴才破壞了興致,等四爺回到宮裏再處罰他們也不遲。”
美人聲音嬌軟,字句裏飽含威脅。
兩名清兵再也按捺不住,甩甩袖口連忙跪下:”奴才不知四阿哥在此,請四阿哥恕罪……”
“還不退下!”藍霧祁耳朵一動,敏銳地察覺又有人朝這邊走來,立刻喝道,”慢著。本王微服出遊,你們不許張揚,聽到沒?”
“喳!”那語氣、氣勢與從容不迫的鎮定,兩名清兵再不疑有他,匆匆退下,並將門帶上。
芯月與藍霧祁同時吐了口氣,但聞外麵腳步聲來來去去,依然紛雜,不時聽到姑娘們的驚呼之聲。他們對看一眼,知道危機還沒過去,暫時還不能鬆懈。
屋中安靜,他雙手微微一鬆,側過身子放開她,”剛才得罪了。”
“嗬,事發突然,多虧藍大哥機敏。”芯月以淡笑掩去空氣中悄然散發的尷尬,將絲被提高了幾分,遮住裸露的肩頭。抬眸看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也悄然敞開了衣襟,露出裏麵的白色中衣,不經意間透著邪魅。
藍霧祁眼梢輕挑,唇間一抹笑痕:”該是你機敏才對。適才那聲‘四爺’正好及時提醒了我。你是格格,對宮中的阿哥都該熟識,你一開口‘四爺’,我便想自稱‘本王’準沒錯。”
芯月其實很是驚佩他心思敏銳,笑道:”嗬,應該是我們默契極佳。四阿哥永珹被封為履端親王,但他平日鮮少在宮中走動,認識他的兵卒並不多。你我一演這出戲,他們回去定會私傳履端親王逛花樓的事了。”
“嗬嗬……待他風流美名廣為人知時,可得感謝我啊!”藍霧祁輕笑,依依不舍地放開她。
芯月白他一眼,發現他的玩世不恭又回來了。
羅賬微蕩,傳出悄聲細談,將兩人間曖昧而怪異的氣氛衝淡了不少。藍霧祁緩緩坐直了身子,鼻間仍繚繞著屬於她的幽然淡香,像致命的魅藥一樣勾引著他的知覺。他雙眸深如幽潭,抑製不住地凝視著她。
心中不知呻吟了多少遍……
可惡的清兵還沒撤去嗎?
眼前隻有她的眉眼如畫,眼波如醉,香腮嫣紅如桃……不自覺想起剛才她倚在自己懷中,全心的依賴,他的唇曾經不住誘惑卑劣地吻過她的頰邊……
他盯著她的笑顏,心跳一直難以恢複正常,不禁對自己又氣又惱。噢,藍霧祁啊,你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男子,什麽兄弟之義,君子之禮,你若再這樣看著她,隻怕什麽都要拋卻到九霄雲外了……
糟糕,他真的對她動心了!真的真的……
“藍大哥?藍大哥?”芯月連喚兩聲。
“恩……”藍霧祁不自在地別過眼,回了神。
“他們應該走了。”他的手還壓在絲被上,隔著薄薄的被褥,傳遞著融融暖意。但畢竟男女有別,兩人又是衣冠不整,芯月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哦,嗬嗬,演出完畢。”藍霧祁收回手,淡淡的失落彌漫胸間。這個女人如若對自己有一分男女情義,自己定然也不會放過她;又或者……柳漠西再不懂得珍惜,他也不願錯過她。
芯月見他站起身,背了過去,才伸出潔白如藕的手臂,將外衣取了過來。
“藍霧祁!”伴隨一聲令人發寒的低吼,門外卷進一股冷風。
藍霧祁與芯月同時抬眼看去,來人已掀開了羅賬,寒幽的黑眸裏刹時冒出了怒火。柳漠西不可置信地注視著他們,下頜僵硬,胸口急劇地起伏起來。
手心,那條黑線奇異地火熱,心口刹時疼痛不已。
他無所察覺,心神都已被這對衣衫不整的男女奪去。尤其是坐在床上的女子,一頭披散的烏絲,雪白的肩頭,盈盈的眼波……那模樣庸懶而嫵媚,極度誘人。而這等絕色風情展現,陪在她身邊的竟是另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從來都溫文如玉,俊雅斯文,此時卻是衣襟半敞……
“好!很好!”柳漠西從齒縫裏擠出三個字,口裏噴著冷氣。
“好個鬼!柳漠西,你休想我跟你妥協!”芯月一見他便氣上心頭,若非他封她穴道,還強行要挾要泄露她的行蹤,她又怎需要用這樣的辦法躲過一劫?
“好了,有什麽一會再說。”藍霧祁蹙了蹙眉,轉身體貼地為芯月拉上衣裳。
這個動作徹底刺激了柳漠西,他也分不清突如其來的惡劣情緒從何而生?
當親眼看到藍霧祁走進房中,又親眼看到清兵一臉緊張走出來,他極力控製著自己陡然竄升的怒氣。不知房中兩人對清兵說了什麽,總之清兵的表情與神色中都透露著一種曖昧。直到清兵搜查未果,全部下了樓,這房中兩人卻還毫無動靜,他胸口的火焰立刻燃得更甚。
為何要對這個女人如此在乎?為何會因藍霧祁對她的親昵而火冒三丈?
麵色鐵青,濃眉幾乎要打結,深藏已久的那堵心牆片刻瓦解,妒忌像是啃噬靈魂的魔鬼,讓他憤怒。這個血液沸騰、眼中焚燒著熾人火焰的男人猛步上前,一手推開藍霧祁,以狠絕到不容阻止的眼神警告他,然後噴著熱氣大手將被子一卷,將芯月緊緊裹住。
“族長請冷靜點。”藍霧祁覺察到柳漠西的意圖,快速出手扣住他的手腕。
柳漠西反手一揮,大掌擊上他的肩頭。藍霧祁料不到他會對自己大力出手,一個不備挨了一掌,頓覺手臂發麻。
“族長……”
“柳漠西!”
“閉嘴!”
柳漠西像一頭暴怒的獅子,聽不進任何話語。尤其見他們雙雙開口,發頂幾乎要冒出白煙。大手一攬,將她連同被子一起箍在臂彎中,邁著堅定的步伐朝門外走去。
芯月手腳被裹,香肩隱在被中,反抗不得,隻得咬著牙低吼:”你想做什麽?放開我!”
“你不想引得大家都來看的話,盡管大聲叫!”他眼眸低斂,雙唇故意湊上她的耳朵,冰冷中透著狂妄。
藍霧祁十指緊收,一次又一次深呼吸,極力控製自己不衝動地追上去。見他們身影消失,他沉重了閉上眼眸,撫上自己發麻的手臂,逐漸感覺到心疼自心窩蔓延開來。
“漠西,不要再傷害她,否則……”身軀僵硬,藍霧祁第一次嚐到了矛盾而痛苦的滋味。若非對他們之間太多了解,若非對他們二人都有尊重,否則他又怎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被人如此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