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鴇父澄玉
看著兩個大男人在這裏討價還價,君梧月很有些吐槽的衝動。獨孤玉擎倒是老老實實地站在他旁邊,老實地忍住不插嘴,應該是事前已經得了獨孤艌的命令,才不敢插嘴的吧。不過看他聽到那玉公子不同意君梧月的贖身時,臉上已經有些激動焦躁了。
察覺到君梧月的視線,獨孤玉擎朝他柔柔一笑,眼神中溢滿柔情寵溺。獨孤玉擎這樣一個說好聽了是行事不拘小節,說白了就是做事粗枝大葉的粗線條,居然此刻還能顧及到她的感受,笑著以眼神安慰她,讓她安心。君梧月心裏掀起一陣名為愧疚的細微波瀾,斂下眼不再看他。
獨孤玉擎對她的好,她怎麽會看不到。他對她的情,她怎麽能察覺不到。注定要辜負的的人,要辜負的情誼,她必須狠心的不去看,不去想。注定得有人受傷,就得將自己的心守好,將自己會受到的傷算計好,盡量讓自己的損失最小。無怪乎誰自私不自私,隻不過是為了生存必須的自我保護而已。
你來我往的幾個回合後,玉公子終於鬆了口。
“獨孤家主,此事玉某真的也是有難處的。既然這裏沒有外人,咱們便打開天窗說亮話。”
“玉公子果然是痛快人。”
獨孤艌以茶代酒舉杯遙敬,玉公子也端起茶杯回敬。
“獨孤家主謬讚了。這舞月雖然是我醉月坊的卿人,可是您也知道,長公主殿下可是對他喜愛的緊,這贖身之事長公主殿下也跟玉某提過。我醉月坊隻不過是小本生意,不敢得罪官家,是以……獨孤家主是否能夠體諒一下玉某的難處呢?”
小本生意?嗬!誰家的小本兒生意能夠做得全國知名,影響到整個都城的文人氏族?不敢得罪官家?呸!明明就是嫦姳那女流氓罩著的生意,如此之大的後台,哪個官家敢動?這玉公子明顯的是拿後台說事兒壓人呢。
若是獨孤艌真跟嫦姳有勾搭,估計去說兩句這事兒就解決了,正好省了她的刺探,直接就可以看出獨孤家是不是跟朝廷有來往了。想到這層,君梧月抬眼,看向那優雅地坐在椅子上品茶的玉公子。這人,莫非此次的任務與自己的是相同的?
水月宮各人執行的任務一般都是機密,即使是同部門的人也難以知曉,所屬部門不同的,自然就更無從得知對方的任務內容了。
不管獨孤家跟朝廷到底有沒有來往,獨孤艌自然都不會在此時表示什麽,所以交涉就此僵住。兩方協商之下,君梧月還是跟著玉公子的馬車回醉月坊。獨孤玉擎再是萬般不願,畢竟君梧月現在還是醉月坊的人,賣身契還在人家手中捏著,他鬧也沒用。獨孤艌答應他一定想辦法將君梧月的賣身契解決,獨孤玉擎才怏怏不樂地勉強同意了讓君梧月先回去。
門口馬夫已經將車備好,玉公子先一步上了馬車,君梧月跟在後麵。一隻腳剛踏上腳蹬,手就被人拉住了。
“月兒!”
君梧月轉身看向來人,獨孤玉擎眉頭皺成一團,臉上帶著不甘願,些許憤怒,又有些愧疚地看著她。抓著君梧月的手上,力道也有些大。
“月兒,我一定會把你贖出來的!”
男子的豐神俊朗的臉上終於有了幾分霸道強硬,清澈明亮的眼睛裏滿是堅定。獨孤玉擎與她相差六七歲,早是大人了,可是君梧月卻一直覺得獨孤玉擎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年,跟自己上個輪回生活的世界裏的年輕人一樣,二十多歲也依舊隻是孩子,在長輩的羽翼下受著保護,過著理所當然的無憂生活。現在,看著對方依舊帶著青澀的臉,君梧月卻覺得麵前這個人是真的長大了。人的成長過程中,總是伴隨著疼痛的,就像是骨骼的生長,在悄無聲息中的黑夜裏拔高抽長,帶著疼痛與痙攣。這個過程中,自己又是扮演了什麽角色?自己在別人的舞台上帶著麵具,在自己的舞台上也一直偽裝著。忽然感覺有些累,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一切的紛繁蕪雜呢?
再看那雙眼睛,君梧月有些恍惚。眼前的人與另一個人重疊,那眼神與另一個少年何其相似。那個她真心付出,卻也注定最後不得不辜負的人。想到這些,君梧月心中不由抽痛起來。
在獨孤玉擎的目光注視下,君梧月心中那份泛濫起來的愧疚感又升起來了。看向獨孤玉擎的目光也變得柔軟起來,反手握了握獨孤玉擎的手,微微扯出一抹笑。
“我明白。”
君梧月的笑,以及那反握的小小力道,讓獨孤玉擎呆愣半晌。這是君梧月第一次明確地回應他的情意,雖然隻是那輕輕的一下沒什麽力道的回握,卻在獨孤玉擎心中投下一塊巨石,濺起滔天的歡喜,漾起一圈又一圈漣漪。等獨孤玉擎回過神時,佳人已乘車遠去,隱沒在喧囂的鬧市中不見蹤影。
“好久不見。”
君梧月掀簾進去馬車,正對上裏麵的一張俊美容顏。那唇邊是她熟知的笑意,跟在獨孤府裏對著獨孤艌的刻意客套溫雅的笑完全不同的,帶著暖意,發自心底久違而又絕對稀少的笑。
“是好久不見。”君梧月坐下,也回以一笑。“澄玉。”
“沒想到他竟然讓你做了卿人。”玉公子,水月宮邀月閣的澄玉公子,語氣中帶了幾分調侃。
“我也沒想到,邀月閣閣主居然如此大材小用,我還以為你怎麽著也得是哪國的世家公子呢。”君梧月眼中也帶著同樣的戲謔,傾身靠近澄玉,輕佻嘲弄地在他耳邊喚了一聲,“鴇父。”
果然不愧是雷打不動家夥,君梧月如此嘲弄他,澄玉臉上卻毫無半分惱怒之意,甚至連點兒小波動都沒有,君梧月覺得怪無趣的。收了臉上那故意擠出來的輕佻笑容,坐在窗邊的位置上,身體疲憊的倚向車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