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子如玉
\t心頭有抹似曾相識地感覺閃過。對了,是那個夢。
\t白色的衣擺總是讓她想起來那抹白色地影子。那也許是君梧月除了那個噩夢之外,夢到過最多的場景了。
\t那抹白色的影子總是在夢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背光地人看不清楚模樣,風從那人的方向朝她吹過來,對方腦後似玄色絲緞的頭發被吹拂過來,落在身前。那身白衣纖塵不染,白色的衣角隨風飄起,讓人移不開眼。
\t那人臉上似乎帶著笑,是嘲諷,還是不屑?又亦似乎隻是單純地笑著,看不真切。他說:活下去。無論是痛不欲生,從此日夜活在仇恨裏也好,還是從此前塵盡忘,一切重新開始。
\t突然傳來一陣輕笑聲,君梧月恍然回神,朝主位上看去。那人彎起地嘴角還未收回,眼中的笑意卻讓人畏懼。君梧月心內一驚,立馬低下頭去。
\t一旁的十七也察覺到君梧月剛剛的走神,眼中滿是擔憂。
\t“還真是大膽啊,在我麵前還能走神……”
\t那聲音極清澈,像是山間溪流般,但也帶著初春未化的寒冰。
\t隻聽他冷哼一聲:“是不是宮裏最近禮儀無人教導了?”
\t做出惶恐之態,硬生生地帶著暗勁跪下去,骨頭與冰冷地大理石相撞,發出沉悶地聲響,膝蓋傳來劇痛。君梧月暗罵,這刈人穀自殘式的跪地方式真不是人幹的!此刻膝蓋疼得讓人倒抽涼氣,卻還要咬著牙求饒。
\t“小人知罪,請公子處罰!”
\t十七也一同跪下來,君梧月看向他時,他正好投過來一抹詢問的眼神,君梧月安撫地朝他微微扯了扯嘴角,示意不用擔心。
\t君梧月自認一向處處小心,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疏忽過,今天這是怎麽了?
\t心裏後悔不迭,暗罵自己,真是早死不死,關鍵時刻怎麽掉鏈子了!
\t緋月公子一直沒說話,我感覺頭上有冷汗冒出來了。
\t良久,那清泉似地聲音終於又響起來了,心裏麵抽緊,再不敢有絲毫懈怠。
\t那聲音帶著些慵懶,沒什麽悲喜地問道:“他們是來幹什麽的?”
\t話問的是那個侍女。
\t侍女恭敬地聲音響起:“公子,他們是刈人穀宋總管送過來的人。”
\t“宋清?”緋月公子重複了一句,聽語氣,君梧月似乎能感覺到他微微皺起的眉頭。
\t“公子,這就是前日您在刈人穀見到的那二人。”
\t緋月公子身旁還有一人隨侍,出言提醒的就是當日那隨侍地少年。
\t“這樣啊。”緋月公子言語不帶絲毫情緒,似乎停了處理公務的動作,看向跪在下麵的兩人。閑閑地道:“抬起頭來。”
\t兩人依言微微抬起頭。隻那一眼,便讓兩人驚豔不已。那張臉,果然是絕色。隻不過一眼而已,就讓人不覺想由衷讚歎: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t隻是這天人帝子般的人,卻是殺名遠播的“玉麵閻王”。這玉麵閻王的稱號可是天下人公認的,不像是宋清那個“宋閻王”,是刈人穀裏的武奴們私下封的。
\t水月宮內宮主為其獨尊,其次下麵是左右使,再其次就是左右使分管的七閣,七閣之下還有三十六部,再下還有位於各國的分堂分舵等。
\t據傳聞說緋月閣雖屬七閣,卻是獨立存在,直屬於水月宮宮主白水月。雖說緋月公子林君複,雖然隻是七閣主子之一,實際上卻是身份地位與宮內左右使不相上下。
\t水月宮宮主白水月,行蹤詭秘,行事狠毒無情,即使是水月宮內的人,見過白水月的真麵目的也是寥寥可數。但是據傳聞說,緋月公子不僅常與白水月相攜出入,更是同桌而食。可見他在水月宮的受寵程度。相傳緋月公子身懷驚世絕豔之才,更有一張魅惑人心的臉,也因此有人猜測他是白水月的入幕之賓。
\t君梧月覺得,雖說小道消息不可信,但是此人長這麽漂亮,若是那個白水月要是不把這美人收為己有,她都要替白水月可惜了。
\t君梧月目光迅速從他臉上掃過,然後斂目將目光放在他麵部以下。上位者的容貌豈是下麵這些人輕易可以直視的。雖然君梧月是沒多少階級意識,但是為保性命,這一套理論他還是研究了頗久的。隻是,這下……似乎有點讓人尷尬啊……
\t緋月公子剛剛應該是在那重重簾幕後麵午睡,出來時為什麽都不整理一下衣服的?!那麵部以下,此刻正衣衫半敞,露出線條優美的脖頸,和大片大片玉色的肌膚,加上那張恍若天人的傾城容顏,這真是讓人鼻腔發熱……
\t君梧月暗道,還好自己剛剛被驚嚇的不輕,此刻還正在冒冷汗,心裏咚咚地狂跳個不停,對於人家此刻這番惹人犯罪的春光,哪裏敢有半分非分之想。
\t在兩人偷偷打量他的同時,上位的林君複目光也在兩人身上逡巡了一遍。那目光不露半分情緒,卻讓人倍感壓力。
\t緋月公子複又將筆提起,在書簡上寫了幾個字,然後將書簡遞給一旁侍立的少年,少年接了書簡就行禮退了出去。緋月公子將筆放下,早有侍女端著茶奉上。
\t緋月公子接過茶,斜靠在雕花繡榻之上,有意無意地看向底下兩人。君梧月感覺自己的裏衣似乎有些汗濕了,黏在後背上有些濕冷。
\t緋月公子悠閑地品著茶,神態一派安閑:“既然是刈人穀出來的,想來你們也知道裏麵的規矩。”
\t他此話一出,君梧月心內突然湧上來一陣不好的預感,頓時有些忐忑。
\t隻見那人笑得溫良,口中卻說道:“你們兩個比試一下怎麽樣?活著的留下來。”
\t果然,這人跟他的笑容一樣涼薄。
\t君梧月心下小火苗呼啦啦的往上躥。令尊的!你就是長得再好看,如此惡毒,別讓爺爺我有機會,不然非得暴打你一頓!
\t十七看向君梧月,神色中滿是驚詫,有些不知所措。本來還以為是要跟更強的對手比試,誰知道這緋月公子竟提出如此要求。
\t君梧月明白,十七自是不願意和她打的。隻是,這吃人的地方,隻有你能不能做,沒有你願不願意。也沒有人會在意你的意願,除非有一天你足夠強。
\t君梧月隻覺得心裏一陣酸澀湧上來,有些難受。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情分終究還是到頭了。
\t廳內有片刻地寂靜,隨後劍出鞘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君梧月首先拔劍出鞘,劍尖直指十七心口。
\t十七一愣,身形一晃,堪堪地躲過了殺招,肩膀上卻留下了一條血痕。那新換的玄色衣衫,被鮮血湮濕了一大片。
\t十七看著自己肩頭的傷口,滿眼震驚,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君梧月卻又是毫不猶豫地揮出一劍,直指向他的另一處死穴。刈人穀的招式,招招狠毒,直取死穴毫不留情。十七也再不敢怠慢。
\t十七望向君梧月的眼神中滿是震驚與憤怒,更多的是質問。
\t君梧月知道他是怎麽想的。他一定想問她,我們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嗎?之前不是說好的嗎?即使是沒有勝算,也應該是並肩作戰,一同殺出一條血路衝出去,從此遠離這是非之地,回到自己的故鄉,找回自己的家人。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t君梧月在心裏慘笑。
\t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不可以十七,不可以。
\t我沒有家可以回了。我也沒有家人了,我必須要往上爬,爬到足夠高的位置,要更接近那個人才行。你恨我吧,盡情的恨我,然後盡全力來殺我。
\t十七雖然開始與君梧月對招,但是依舊是處處避讓,眼中也滿是掙紮。他越是這樣,君梧月心裏越是著急。咬咬牙,再出手時毫不留情地招招對著他的死穴,出手狠厲無情。十七身上立馬就又多了幾道血口子。
\t十七看過來的眼神中憤怒越來越熾,君梧月刻意地避開他投來的視線,專心地舞動著手中的長劍朝他攻擊。
\t這讓人痛苦的掙紮也不過隻是幾十秒鍾的時間。十七再次出手,已經變得毫不猶豫,對著君梧月使出他最擅長的殺招,君梧月身上立馬就掛了彩。
\t雖然疼痛,君梧月心裏卻感覺有些欣慰。
\t對,十七,就是這樣,拿出全部的實力,盡全力來攻擊我。
\t房間地方很大,君梧月和十七在下麵翻飛纏鬥綽綽有餘。更何況他們之前有做過限製範圍的刺殺訓練。就是在規定的範圍內盡一切辦法將對方殺死,比如不足十平米的密室,或者更小的籠子裏近身搏擊。相比之下,這足有百平的地方夠大了。
\t兩人在下麵生死相搏,緋月公子卻悠閑地拿著一卷書,斜靠在榻上垂著眼看著,不時還提起筆在上麵圈圈畫畫。仿佛現下麵的這場生死之鬥對他來說隻是虛無的幻影般。那閑適的樣子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也同時更讓人覺得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
\t君梧月和十七的武功均是出自刈人穀,再加上對彼此出招的了解,所以過了半個時辰依舊是不分高下。君梧月知道,在這樣膠著下去,輸的人肯定是她。
\t十七天生根骨俱佳,對武藝悟性極高,而且他的內力也比君梧月深厚許多,若不是剛開始他先傷了十七,占了先機,恐怕現在已經露了敗式。更要命的是,此刻自己中了毒,體內的內力正在一點點地慢慢流逝。
\t剛剛進入這裏君梧月還在疑惑殿中的香味,現在身體的種種反應讓他很確定,自己確實中了毒。隻是,緋月公子為何要對他下毒?在別人眼中,自己充其量不過是個低賤的武奴,緋月公子把那麽稀有的毒藥用在她身上,真是教人想不通。
\t看著十七越戰越勇,君梧月的動作卻有些遲緩吃力了,顯然十七也發覺了這點,從他看過來的疑惑眼神就可以明白。
\t不能再這樣打下去了,要早點結束這場比試。君梧月猜測,緋月公子並不是真的想要他們其中一人的性命。此刻的比試應該隻是一場測試而已。
\t咬咬牙,君梧月放棄全身的防禦,不顧自己全身破綻百出,旋身躲過十七的劍鋒,腳下迅速移動,一個回身長劍直朝十七刺去,自己身後卻門戶大開。
\t十七是必然躲不開這一劍的,但是我也躲不開他的劍鋒,後背已經感覺到了劍氣帶來的寒涼刺痛。這是同歸於盡的招式。
\t利刃刺進皮肉是有聲音。十七的努力偏移劍鋒,盡力避開了君梧月的後心死穴,但是依然收勢不住,劍身無可避免的刺進了君梧月的肩膀。
\t“你輸了。”
\t君梧月嘴角挑起一抹笑,他的劍此刻正放在十七的脖頸間。十七的脖子動脈血管之上,細若發絲的一條細小的傷口,鮮豔的紅色血珠緩緩冒出來。那是被君梧月的劍氣劃過一道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