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變數
\t這場考核果然處處透著詭異，夜裏那哨音又響過一次，隨即而來的便是大規模的混戰。或者說更像是獵殺。
\t林中突然多了一隊強悍的突襲者，君梧月他們完全處於被動，一波又一波人圍攻他們，君梧月和十七兩人雖是攜手作戰也終是敵不過對方人多，一直撐到醜時，圍攻他們的人也傷亡慘重，本來圍攻他們的八人被兩人消滅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都漸露疲態。兩人也終於漸漸不敵，但是對方也不能一舉將他們拿下，雙方一時僵持不下。
\t背後相抵的十七氣息已經開始不穩，君梧月心知十七撐不了多久了，自己也是一樣。看著對方四人顯然是想用疲勞戰術，兩人一組地輪番攻擊他們。君梧月心思百轉，仔細搜尋著可乘之機。
\t再次出手，君梧月露出下盤破綻，對方果然上當。君梧月身形翻轉，借著對方的力量一劍刺出，正對那人咽喉。對方一驚，險險地矮身躲過去了。但是在他身後的那位仁兄就沒那麽好運了，實實在在的吃了君梧月一劍，拿劍的胳膊再抬不起來。君梧月本就是虛晃一招，真正的目標就是那人身後之人。
\t君梧月一招得手便立即回身後退。君梧月背後的十七也是短刀舞得滴水不漏，嚴密地守著君梧月的後背，兩人默契地配合讓人歎服。
\t“公子，您看這兩個怎麽樣？”
\t不遠處的石壁上站著三人。一人白衣勝雪，孑然傲立於石壁之上。月華如水，在那人身上遮了一層紗。即使看不清容貌，所散發出來的氣質也讓人覺得，這人定然長著一張俊美無鑄的臉。
\t另外兩人侍立於那位公子身後，態度恭謹。其中一人一身儒雅長衫，垂首彎腰，臉上帶著恭敬卻又不見諂媚的笑。此人正是刈人穀的總管宋清，另一個是緋月公子帶來的仆從。
\t石壁上的男子負手看著那廝殺著的人，身上的氣息淡淡的如月華般飄渺，讓人難測其情緒。
\t看著圍攻那兩人的四人又倒下去一個，宋清也不由對那兩名少年有些刮目。之前的考核中這兩人也從未表現出如此高的實力。是他們之前有意隱藏實力，還是因為求生的本能而激發出深藏的潛能？無論是哪一種，都不可否認，這兩個孩子非常有潛力，若是今夜大難不死，必然是今後水月宮的良將，前程也一片錦繡。
\t今天本是春季的例行考核，誰知上麵突然下來了命令，說是緋月公子要來挑幾個人，於是這場考試就突然變了性質。之前是要淘汰三分之一，而現在卻是要淘汰五分之四。
\t前幾年因為宮內大規模的刺殺楚國皇室，宮內各個地方都缺人。這屆孩子本就根基好，宋清還想著能夠在這幾百人中選出幾十位來進入新月閣補缺，誰知今天這緋月公子一來，這一下子就折損了一大半，看來今年也很難將選拔任務圓滿完成了。
\t雖然心疼，但是這位卻是他得罪不起的。即使是整個水月宮，也沒有幾個人敢得罪緋月公子吧。
\t用比他們高一級的人去圍攻兩個隻做過基礎訓練的人，他們能夠撐兩個時辰都是奇跡，結果更令人驚訝的是，這兩個孩子竟然不僅撐了一夜，還把圍攻他們的人解決了大半！
\t這情況令宋清覺得不可思議，對那兩個少年也生出些愛惜之情。眼看著那二人都要撐不下去了，可這緋月公子卻遲遲不開口。看著那林中被圍攻的孩子，宋清有些惋惜。
\t站在高處的緋月公子突然轉身離去，宋清立馬躬身相送。
\t“若是能活下來便送到我宮裏去吧。”與那人一樣清雅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起伏在空氣裏飄散開。
\t宋清捏了把汗。水月宮無人不知的緋月公子性情最是難測，自己總算是逃過了一劫。看向那打鬥處，最後一個人也被那孩子給放倒了，宋清嘴角也不由露出一抹讚許的笑。
\t在最後一個對手也倒下之後，任憑君梧月再強的意誌力也支撐不下去了。全身上下大大小小地傷口像是約好了一般開始劇烈地疼起來，身上的熱量也隨著流出的鮮血而一點點流失。眼皮沉重地睜不開，耳朵卻仍是盡職盡責地感知著周圍的動靜。
\t背後的人似乎也已經重傷力竭，此刻毫無動靜，隻有那通過相抵的脊背而感知到的微弱心跳能確定對方還活著。
\t兩人背靠著背躺在血泊中，四周寂靜的一如死地，連聲蟲鳴都沒有。不知道周圍還潛伏著多少危險，手卻是連抬起的力氣都沒有了。
\t“……十三……”
\t十七喘息著，費力地開口。
\t身後沒有回答，甚至是呼吸聲都微弱地像是隨時要停止般，十七緊張起來。
\t“十三！你……別死……”
\t“……笨蛋……”良久背後才傳來微弱的回答，依舊是那處變不驚的鎮定語氣，那種能讓人一下就安下心來的聲音。十七下意識地扯扯嘴角。
\t“十三……你說我們要是這次能活下來……是不是就可以……可以去河對麵了？”
\t“閉嘴……”君梧月眯著眼睛看著墨色地夜空開始漸漸變得剔透，“省點力氣……不要說話。”
\t“嗬……咳咳……”十七笑著嗆咳起來，心裏罵著剛剛那小子那一劍還真是夠狠的。“我怕現在不說……一會……被人殺了就……沒的說了……”
\t現在兩人完全沒有半點力氣抵抗了，隨便來隻野狗都能把他們倆收拾了。
\t良久沒聽到聲音，十七喊道：“十三？”
\t“嗯？”
\t“真高興……能遇到你……真讓人高興……”
\t心中一動，有些東西湧了上來。良久，君梧月歎了口氣，語氣中帶了些許無奈，更像是寵溺的安慰：“不會死的……”
\t費力地將手腕抬了抬，最終還是沒抬起來。君梧月朝著自己左手看去，這一句聲音更低，低的大概隻有她自己聽得到：“還不能死……”
\t在兩人半昏半醒時，林中竄出了大批的黑衣人。兩人都以為自己要就此殞命了，卻沒料到對方並不是來殺他們的。
\t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刈人穀總管宋清，君梧月揚了揚唇角。果然是場不同尋常的考核。
\t“動作輕點。都送去醫廬”
\t宋清站在一旁遠遠地指揮者，手裏拿著張帕子不時掩掩唇鼻，雖是在林中，那血腥味卻依舊濃重。
\t“這兩個可是公子看上的人，以後很可能就是宮內的主子，你們現在不小心了點，不然以後想小心恐怕都得先看有沒有命了。”
\t看著屬下將兩名少年小心地抬走，宋清半眯著眼，臉上沒什麽表情。
\t“總管，這還有個活著的。”
\t收拾屍體的屬下跪地回報，正轉身離去的宋清頭也沒回，厭惡地將手中的巾帕朝旁邊一拋。
\t“殺了吧。”再平淡不過的一句話，好似在說碾死一隻螞蟻一樣。
\t在這刈人穀就是這樣，沒有用的人就隻能是屍體。同樣的起點，或者是變得比誰都強，翻身成為龍鳳，或者是被殺，成為穀內某個角落的泥土，變成花肥滋養草木。
\t醫廬。
\t“屬下拜見公子，不知公子怎麽會……怎麽會突然來此……”
\t醫廬裏的醫官看到門口進來的人，立馬跪地參拜，說話都不利索了。身後的一幹隨從也驚惶地呼啦啦跪倒一片。雖然都想一睹來人的麵容，卻沒有一個敢輕易抬頭的，簡直比皇宮裏見帝王的駕還要惶恐。
\t來人可是水月宮最尊貴的緋月公子，宮主麵前唯一不用下跪參拜，可以同席而食的人，更是在七國間名聲震天的存在。
\t跪在地上的醫官們惶恐的盯著地上，恨不得在地板上盯出個窟窿來，然後立馬鑽進去。為首的醫官一邊顫著嗓子匯報著情況，一邊偷偷的擦著冷汗。直到那人身邊隨行的少年朝他們揮了揮手，眾人才如獲大赦般迅速離開。
\t白看著床上仍昏迷著的兩人，上前請示。
\t“公子，是否現在就帶他們回宮？”
\t“不必。”
\t若山中清泉般清泠的嗓音，在空氣中淡淡的散開。聽在耳中讓人無比的受用。
\t白恭敬地侍立一旁，不再言語。對於自己主子的想法和行動，作為奴仆是無權過問的，即使是跟隨公子這麽多年，他也仍是無法揣測出主子的想法。就像此刻，如此高貴的公子，竟會踏足這刈人穀為卑賤的武奴設立的醫廬。
\t林君複徑直朝窗邊的一張床邊走去，床上躺著一名少年，身材瘦小，看起來隻有十歲左右。翹卷的睫毛下麵一片青黑，看起來很是憔悴。緊抿的唇和微微皺起的眉頭，可見似乎睡得並不怎麽踏實。
\t林君複盯著少年的臉看了片刻，隨後伸手去拉少年身側的手。拿手上滿是傷痕，滿是凝固成紅黑色的幹涸血跡。
\t白看著自己主子此刻的舉動，又是一驚。驚呼差點出口，還好及時閉了嘴。看著主子掰開那少年的左手，似乎在查看什麽。
\t主子一向有潔癖，最討厭的就是與他人接觸，即使是與那位……也總是回宮之後立即焚香沐浴。主子今天的舉動著實是太奇怪了，白不由又多看了一眼那躺在床上的少年，心下滿是疑惑。
\t這少年，似乎……自己看著也有些眼熟。
\t君梧月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的手似乎被人抓住了，想要掙脫，卻全身沒有半點力氣。想要睜眼看，眼皮卻沉重的睜不開。隻感覺，那隻手，似乎很溫柔。那手掌中的觸感，似乎很真實，又感覺不像是真的。
\t自己，在做夢嗎？君梧月似乎隱隱約約看到了眼前那抹白色的衣衫，又感覺自己似乎沒有睜開眼睛。自己是在做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