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梅見狀不語,隻是癱跪在地上。
惠貴人看著斂梅低頭不語的模樣,心中頓時涼了半截。她初入東宮的時候,身邊隻有一個從家中帶過來的丫頭,並一個嬤嬤,斂梅還是她第一次被臨幸後陸海生尋來伺候她的,也正因如此,她待斂梅更是比家生的奴仆還要好上三分,隻是她被沒想到,斂梅竟是幹出了這等事情。
“斂梅,你告訴本宮,是誰指使你給仁常在下墮胎藥的?”惠貴人收斂了麵上的痛苦,正色問道。斂梅隻是一個小小的丫頭,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背後一定還有人教唆她,若是今日斂梅不將此人說出來,那麽她就一定會被牽連進去。
斂梅聞言倏的抬起了頭,惠貴人見狀以為斂梅會說出背後之人,不想,斂梅卻是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小主,您為什麽這樣問奴婢,奴婢這樣做是受了誰的指使,小主您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
惠貴人看著斂梅瞪大了眼的模樣,終是搖頭苦笑,筋疲力盡的癱倒在地上。冰冷的玉石板刺激著她的神經,惠貴人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此刻她就算再笨也知道,斂梅已經被人收買了,而她注定是逃不過此劫了。
“惠貴人,本宮與皇上尚在,你還是先回椅子上做好,待本宮好好審完這斂梅,錯了的,本宮絕不會輕饒,對了的,本宮也絕不會冤枉。”
蘇巧眉目間含著絲絲疲憊。
恐是聽到了“皇上”二字,惠貴人也鎮定了些,一雙柔情萬千的眸子看著夙清,由著一旁的宮女將她扶回了椅子上。
“斂梅,給仁常在下墮胎藥乃是死罪,你一個小小宮女自然不會與仁常在有什麽大的過節,若是你能夠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本宮尚且還能讓你從輕發落。”蘇巧看著斂梅,目光落在斂梅腰間的那塊玉佩上。那塊玉佩為乳白色,上頭印了朵芍藥花。
斂梅像是感受到蘇巧對那塊玉佩的注視,眼中劃過一絲精光,複又掩了去,裝作
含恨卻又不忍心的模樣看了眼惠貴人:“奴婢不敢說。”
這意味深長的一眼令眾妃嬪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惠貴人。惠貴人握緊了纖手,隱忍不語。
“這裏有本宮與皇上,有何不敢說的?”
好似得到了保護罩一樣,斂梅終於點了點頭,娓娓道來:“奴婢原是陸總管在東宮就賜給小主的,當年的東宮隻有殷嬪與我們小主兩個妃嬪,可皇上對殷嬪的寵幸還是要多了不少的。
“後來皇上繼位,殷嬪被封了妃位,而我們小主卻隻被封了貴人,這心中自然就生了恨,後來仁常在懷孕,小主便總在宮裏說:一個小小的答應都能懷上龍種,還被晉了常在,倘若生下了這孩子豈不是要跟本宮平起平坐?”
“後來又有一日奴婢去珠寶閣小主領取月例的首飾,結果珠寶閣的那些個奴才都將好的首飾給了仁答應,而我們家小主隻領了些答應才穿戴的首飾。小主氣的急了,再加之這麽些年積攢的怒氣,就讓奴婢在給錦王爺接風的西殿上施計下墮胎藥害了仁常在。”
“如今事情已經敗露,小主卻是不認帳,隻管將所有的罪名都推給了奴婢!”斂梅又轉過頭幽怨的看著惠貴人。
蘇巧聽罷,故作震怒的看向惠貴人:“惠貴人,你還有什麽可說的?害了仁常在的是不是你?”
惠貴人恨恨的看著斂梅,死死地咬住唇瓣,不讓眼淚掉落:“臣妾沒有做!一切都是斂梅編造的!”想起自己往日對待斂梅的種種,惠貴人終是泣不成聲:“斂梅,我何曾虧待過你,你為何要如此待本宮?”
夙清冷眼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自有算計。斂梅的話不可不信,但是又太過片麵;惠貴人服侍他多年,雖不是個通透的人,但好在心不壞,現下又真情流露,不像是她做的。
“傳西殿廚房裏的管事廚娘還有珠寶閣的掌事上來問話。”夙清皺眉道。就像巧兒所說,絕不會冤枉任何一個無辜,也絕不會放過罪大惡極。
惠貴人聞言,眸子裏又充滿了希翼。她便知道,她伺候了皇上那麽多年,皇上絕對不會虧待於她的,而且皇上是個明君,一定會還她清白的。
“奴婢參見皇上皇後,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廚娘管事還有珠寶閣掌事已經帶到,二人齊齊跪在地上行禮。
“免禮。朕問你,你可看見這酸梅湯是斂梅端上去的?”夙清問道。
廚娘管事規規矩矩的回答道:“奴婢的確看見了這酸梅湯是斂梅端上去的。奴婢是西殿的廚娘管事,所以這廚房裏的事奴婢都看的一清二楚,也做了記錄,還請皇上與娘娘過目。”
陸海生下去接過了廚娘管事遞過來的記錄薄,翻到了斂梅登記的地方。夙清與蘇巧看過去,確實看到了記錄薄上斂梅親自寫上的自己的名字。
這記錄薄原是蘇巧推行的,隻因從前她在錦繡閣做帳時記錄些東西,所以便想到在宮中出去入也讓人做個登記的記錄薄,這樣查起什麽東西來方便,對皇宮的安全也有益處,沒想到今日卻成了致勝的法寶。
“珠寶閣掌事,你們珠寶閣是否的確將答應分例的首飾給了惠貴人?”
夙清問道。
這珠寶閣掌事正是輕言:“回皇上,奴婢並未親眼所見,但是記錄薄上缺失清楚的寫著,仁常在領了惠貴人的那份首飾,而惠貴人隻領了答應的分例。”
輕言呈上記錄薄,陸海生接過給蘇巧與夙清過目,上麵所記錄的與輕言所說一般無二。
所有的人證物證俱是指證了惠貴人就是幕後黑手,惠貴人的心一點一點的冰冷,突然,惠貴人猛地從椅子上跑到了斂梅身旁,掐住了斂梅的脖子:“斂梅,本宮待你不薄,你為什麽?為什麽?”
許是心中的仇恨激怒了惠貴人,惠貴人的力量竟是令做宮女的斂梅無法掙脫。空氣一點一點的消失,斂梅覺得嗓子眼像是被煙灼傷了一半,痛到無法自拔。斂梅想,這樣也好,她受了惠貴人這麽些年的恩惠,此刻這條命就算是還給她好了。
“嘶!”
耳邊是惠貴人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隨之便是被壓迫的嗓子眼重新故意到了新鮮的空氣。“咳咳、咳咳。”斂梅撫摸這脖頸,眼前逐漸恢複一片清明,隻見惠貴人的手被鈍物砸的血流如注,呆呆地坐在地上,雙眼無神。
“傳令下去,惠貴人指使斂梅用墮胎藥謀害仁常在,交由宗人府查辦定罪。斂梅乃是謀害仁常在的直接凶手,拖下去行剮刑、輕竹、廚娘管事、珠寶閣掌事互護主不利、辦事不當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夙清話音方落,斂梅便搖頭輕笑著一頭撞向了一旁的柱子,登時,殷紅的血順著斂梅的額頭蜿蜒而下,而斂梅也隨著閉上了眼。
“斂梅!斂梅!”惠貴人見狀著實嚇了一跳,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惠貴人便痛哭著連爬帶跑到了斂梅身邊,小心翼翼的抱起斂梅:“斂梅,斂梅。”
或許是因為斂梅陪伴了惠貴人許多年,而惠貴人是個念恩情的人,所以惠貴人會不假思索的去抱著斂梅的屍首痛哭;又或許因為斂梅的背叛,令惠貴人除了一聲一聲的喚著斂梅的名字,便再無其他話語。
蘇巧睜著眼,可眼前卻是一片漆黑,因為早在斂梅撞柱的那一瞬間,夙清便牢牢地捂住了蘇巧的眼睛。他不想她的巧兒看見眼前如此血腥而又汙穢的一幕。
眼睛澀的發痛,但蘇巧無論如何也流不出淚了。蘇巧知道,斂梅是因她而死的,而惠貴人,那個心地善良的女子,最終也必定會背她害死。
這一切僅僅是剛剛開始,可她卻莫名的想要退縮想要收手了,如果她與阿源在一起的代價便是這後宮所有人的性命,那麽她寧願不要。
蘇巧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是夜幕時分,嘴巴幹澀的厲害,蘇巧想要喝水,卻猛然發現自己竟是躺在鳳棲宮的床榻上,身上也軟的厲害,全然沒有半分力氣。
正當蘇巧一籌莫展的時候,殿門被人推開,是花沁蕊帶著襄荷端了粥進來。
“娘娘,您醒了?”襄荷的眼底帶著些許的親青灰色,混雜著眼中的興奮顯得憔悴不已,顯然是被白日裏那一幕嚇著了。
蘇巧點頭:“我怎麽睡著了?”
花沁蕊歎氣道:“還說呢,自從夙……皇上把你送回宮後你就一直神情恍惚,半天也不說一句話,我們沒辦法,就請吳太醫給你開了些安神藥丸喝吃了,這安神丸倒也真是管用,不過片刻你就睡著了,一直到現在才醒來。”
頓了頓,花沁蕊又道:“對了,輕竹讓我告訴你:斂梅本就是該效忠於娘娘的,如今這般已是比剮刑好少很多了,娘娘也別太自責,畢竟娘娘身上背負的要比斂梅重上許多。”
蘇巧聞言愣了愣,腦海裏竟是又飄過那張紙條上的話:助夙源登位。蘇巧心神一震。是啊,她的身上背負著許多責任,丞相府的榮辱,還有阿源的皇位,不僅隻是這些兒女情長。
斂梅的死是她有錯,可是她又能如何?現下隻有好好的完成自己身上的這些責任,才能不負斂梅的犧牲。
想通後,蘇巧也不似方才那般憔悴了,襄荷見狀便伺候著蘇巧用了些粥,吃完粥,蘇巧的體力也恢複了不少:“對了,沁蕊,輕竹還有輕言她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