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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消失

  今早的陽光不是十分明亮,空氣中漂浮著許多灰塵,是不是消失的人的灰土呢。此時的街道上沒有任何的行人,隻剩下貓呀狗呀在四處徘徊。人類大概已經滅絕了吧,我想。這絕不是一種臆想,而是一個十分接近的事實。


  三前有新聞報道了達達市居民神秘消失的情況,這期間我一直待在房子裏沒有出門。由於食物短缺,我昨在達達市隨便找了一間屋子住下。那是一間沒有上鎖的普通民宅。這個空無一人的達達市,已經不會有誰會去在意我的肆意妄為。


  在這個沒有人的達達市也不是不是毫無生機,樹木照常生長,野花也四處現出蹤跡,隻是已經沒有行人在旁匆匆走過。街道上,一隻黃色的土狗在四處溜達,起初它盯著忽然出現在街道的我,但很快它就失去了興趣,繼續在街道上尋找著它的午餐。


  找定住所之後,去附近的超市拿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回到了暫居的屋子。雖然超市能夠利用的食材還很多,大多已不太新鮮,挑了些還能食用的蔬果,帶了回去。接下來也沒有更多的計劃,達達市人都消失了,其他地方大概也是如此。現在我唯一需要的做的大概就是努力活下去或者不活下去。當然我也可以去找找是否還有誰活著,對此我並不抱有希望。


  擰開燃氣爐的開關,電火花點燃了燃氣,火焰在水壺的底部淌開。望著不斷擺動的火焰,我思索著事情的原由,原本混沌的情緒又陷入了一陣惶恐之中。我知道,這樣的狀況很有可能就是我造成,即使並非我的本意。回想著九前的事情,那奇怪的東西與這樣的現狀有著難以言的聯係。


  九前是一個大霧,原本準備窩在沙發的我聽到了電視裏播放著一則新聞:昨夜一顆隕石經過大氣磨損最後消失在達達市上空,在達達市附近的山林可能有塊的隕石碎片,請在附近山地尋找隕石的愛好者注意人生安全。


  在氣好時,我會去附近的山林散散步。原本可以不急於在這樣的霧出門,但是對附近山林道路十分的熟悉,我換上了登山的鞋和外套出了門。


  按照平日走的路徑,大約會在八點回到別墅,這卻出了狀況。林間的大霧的確對我造成了幹擾,不知什麽時候,我已經進入了一條從未走過的山路。達達市處於丘陵地區,附近都是竹林和杉樹林,住在林區的農戶也不少,十分容易就可以走到土路上。對於一時迷路,我沒有太過擔心。步行二十分鍾之後,我走到了一處洞口。我決定進去瞧一瞧。


  山洞內的光線不是十分充足,隻能大致看到石壁的輪廓。聲音在這山洞中被成倍的放大,風在洞口竄動,水滴從石柱上滴落以及石塊的滾動。我將手伸到了水滴滴落的水池中,池水冰涼刺痛皮膚。正當我準備抽回我的手時,一個透明的膠狀的奇怪生物從水中貼到了我手背的皮膚上。這樣一個如同鼻涕蟲般的生物令人感覺既恐懼又惡心,我起身向後跳開,將這奇怪的生物摔在了地上。再次看著透明生物時,惡心的感覺已經消失不見,卻給人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


  望著它,我內心有一種對話的衝動。一種窸窸窣窣的聲音開始在洞穴中蔓延,它在與我對話,然而無法知曉聲音所代表的的含義。充斥在洞穴的聲音刺痛著我的腦袋,意識變得恍惚,我開始出現了靈體分離的感覺。就在我的大腦疼痛得難以忍受的時候,它卻突然消失了。我抱著頭蹲在地上看著這昏暗的山洞,此時風已經停了下來,洞中凝結的空氣令我頓時毛骨悚然,我急忙向來的方向逃離。


  晨霧已經消散,十分順利的走回到了熟悉的泥土路上,不遠處便是出發時的鐵門。推開別墅的大門,身體已變得有些乏力。穿過客廳來到了餐廳,慘白的陽光正透過廚房的窗戶照亮了放著水壺和花瓶的左半邊的餐桌,一隻玻璃杯豎立在餐桌右側的陰影裏。我在玻璃杯邊坐下,看著透明的玻璃杯,讓人感覺透明生物正存在著的錯覺,叫我腦袋又隱隱作痛。我將玻璃杯放回了櫥櫃,換了一隻瓷杯。


  水壺的按鍵發出了一道聲響,跳向了停止的一側,水開了。將開水衝入瓷杯中與這可能是咖啡豆粉的粉末混合,喝著苦澀的廉價咖啡,不安的心情終於有所平靜。


  我開始將自己從一個奇幻故事中脫離出來,合上故事書的最後一頁,可我無法知曉故事尚未完結。當我漸漸融入餐廳的整體環境之中時,這彌漫在整個廚房的咖啡的氣味,來自遙遠地方的山雀的開始叫喚。它們都有著一種過分強烈的感覺,我的頭又開始刺痛了起來。氣味如同在鍋中熬煮的糖漿,聲音如同在空中盤旋的飛機,陽光也變成了一道道耀眼的光束。


  用手按著難受的頭,上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躲到了被子中。刺痛的感覺漸漸消失,一個奇怪的聲音自內發出,是腦子中的人在著無法理解的話語。聲音十分的厚重,缺少起伏,如同寺廟中的鍾聲。頭腦昏昏沉沉,在將變成崩裂的石頭前,我失去了意識。

  現在所住的地方,是老劉家的別墅。這兩老劉去了省城,進行每年的全身檢查。兩前司機開車帶他去醫院,我準備了些資料交給他,關於老劉身體狀況的日常記錄。明老劉結束檢查後,司機會去接他,他們大約上午十一點左右到達別墅。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淩晨四點十二分。沒有奇怪的聲音,沒有刺眼的光影,回想時卻會有一種空洞的感覺。似是眨眼之間,但是我去感覺非常的疲憊,像是去了哪裏,見過了什麽,聽到了什麽。就像剛剛結束的夢境,在不經意間,一切已經無從回憶。


  坐在落地窗的下桌旁,窗外是院裏的一片竹林,沒有光亮的朦膿中,一切都無法辨別。呆呆地望著黑影,我在試圖去回想,記憶的路線四處隨意的跳轉。


  三年前,我辭去了醫院的工作。當時父親並不讚同我的決定,但他也沒有太多勸阻的話,隻是希望我再考慮。他是那家醫院的內科醫生,畢業以後我一直與他一同工作。辭職的原因倒不是因為父親,要明具體的原因,我一時也不上來,隻是某有了這樣的一個想法,或許是厭倦了吧。


  “接下來有什麽準備。”父親坐在他的辦公桌旁,我桌子靠牆的木椅上,就如同受訓的學生。


  “先四處去看看。”


  “也好,就當放個長假。”父親手裏拿著一個藍色文件夾,桌上堆著許多的書和文件,繁雜但是並不顯得淩亂。“早點回來。”


  “嗯。”


  辭職之後去了許多的地方,這些地方有著相似的房子,相似山和水,也許有著不同的人。與他們留不下隻言片語,尚未瞧見他們生活的影子,我已去往新的地方。我沒有想過要回去,至少暫時不會。在我與父親的關係中,沒有任何的衝突,衝突無從產生,早已在互相體諒中澆熄了苗頭。在不斷遠離中,我想去尋找新的東西,來自父親之外的東西。


  上周和父親通了電話。他問我到哪了,錢夠不夠,有沒有遇到麻煩。我一一回答,一切都很好。雖然事實上我的存款已經快要見底,我開始尋找我的暫留之地,我乘坐火車來到了達達市。


  會來到達達市並不是一個偶然,母親住在這個城市的某一個地方。我來到達達市並不是為了來見母親,僅僅隻是一次故地重遊。在四五歲的時候,母親曾帶我來過這座城。關於母親與這座城市,難免會讓我想到,母親是否那時已經開始,這不得而知,對於我來也不重要。


  每當想起這座城,有一種氣味停留在我的記憶中。那時我站在一棟四層的鄉鎮樓房的門口,一樓的大門敞開著,大廳裏一台碾碎秸稈的機器不停的運轉著。空氣中彌漫著粉塵的氣味,我望著機器聞著空氣的氣味,一時忘記了母親。當我回過神來發現我隻剩下一個人,頓時撕心裂肺的在門口大聲嚎哭起來。


  如今的達達市與記憶中已大不相同,這裏有著零星的高樓和一條十分寬闊的主幹道,有著一個城市的遠大未來。我站在街口,路邊的喬木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杈,道路上零散的落著來不及清理的落葉。這時有兩個高中女生從樹下經過,一片枯黃的落葉飄到了其中一名女生的眼前。她伸手抓住了葉片,將葉片夾到了書中。我也曾盼望著在這座城市留下美好的回憶。


  在市一醫院詢問是否有機會時,那人推薦我一份臨時的私人醫生的工作。在市郊有一位劉先生,七十歲左右,身體狀況不是十分良好,能夠給出十分不錯的工資以及提供食住。出目的地時,開車的司機問我是不是去劉先生家,他對這位劉先生常有耳聞。劉先生是本地人,年輕時去外地掙了許多錢財,二十年前回來故鄉,四處捐款給學校和公共設施,當地人對這位劉先生都十分的敬重。不過劉先生家無妻女,一直孑然一身,因此也留下了許多的傳言。


  第一次見到劉先生,他坐在沙發上,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憔悴,但是他眼神卻十分堅毅,難以將他看做一個孱弱的老人。劉先生盡力保持著一種微笑,這微笑看起來有些疲憊,但讓人心生了些親近之意。劉先生查看了我填寫的資料,並且詢問了我之前的工作。


  “能待上多久?”


  “三四個月吧。”


  “差不多夠了。”


  劉先生從桌上取出了合同。


  在老劉家一住就已經住了近兩年了,我沒有離開,老劉也沒有離開。在藥物的維持下,老劉的身體沒有出現太多的惡化,幾前司機帶老劉去省城做例行檢查。


  十點,大門口的門鈴響起,做飯的陳姐到了別墅。出發前通知了陳姐,老劉今回,趁此機會陳姐回了老家,我則自行解決吃飯的問題。


  十一點,一陣輪胎的摩擦聲在門口響起。老劉跨出了車門,一路乘車使他臉色有些疲憊,但還有著精神氣,獨自杵著拐杖走了屋。坐到客廳的長沙發上,端起了茶杯吮了幾口。回到家裏讓他感覺更為自在吧。

  午飯時,老劉起了他這兩的情況,他覺得身體也就這樣了,何必還弄著弄那。著想起了之前過的桃花林,問我花開了沒,我告訴他山坡已經覆滿了粉紅的花瓣。老劉讓我過兩帶他上山看看,我過兩氣好了就一起去看看。


  晚餐過後,司機帶陳姐回了家。陪老劉看了會電視後,我回自己房中看書,由於昨晚沒有好好休息,困頓與疲憊難以抑製,趴在書桌上睡著了。在夢中又聽到了如同鍾鳴般的話語聲,它想要些什麽,我沒有抗拒,隻是靜靜的聽著。這聲音沒有始終,沒有方位。在這聲音中,慢慢的在失去我聽到這樣的感覺。


  從夢中醒來,耳中聽到了十分明確的聲音,來自下方的聲音,來自樓下的客廳裏傳來電視的聲音,是老劉正在看著電視。此時時間已將近夜間十一點,已經快到平日老劉的睡覺的時間點。


  老劉見到我走了過來,從壺裏給我倒了一杯茶。


  “剛燒的開水。”


  “我自己來吧。”


  “倒杯茶水我還是可以做的。”我接過了推過來的茶杯。老劉不再注意我,觀看起了電視中的新聞節目。


  一件一件駭人聽聞的報道出現在電視中,各界各處又發生了許多飛機墜毀、槍擊事件、工廠爆炸這樣的事情。這個世界總是不太安寧。我的目光離開了電視,看著剛沏的新茶,茶水上升起了水霧。


  老劉端起了杯子,停留在嘴邊,“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電視中出現了嘈雜的聲音,十分愚蠢的洗腦式的廣告。我關掉了電視的聲音,屋子中頓時寂靜,電視中隻剩下滑稽跳動的人影。老劉放下了杯子,望向我,表情十分的鄭重,“我立好了遺囑,我把這房子留給你。”


  對於老劉所的內容,我不知所措,我沒有想過老劉會將任何東西留給我。我雙手攏著有些燙手的杯子思考著合適的辭,然而詞與句的組合是如此困難,隻好先問道:“沒有別的親戚了嗎。”


  “畢竟是我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我希望能交給一個我信任的人好好打理。”老劉將他的手掌搭在了我的手腕上,那是一雙依舊帶有生命溫度的手,有些話已經難以再問出口。


  “你可以考慮考慮。”


  一棟屋子,確實太過貴重,但也不是無法接受,因為我並不在意。隻是我的心裏雖然希望將此處作為一個留存之地,又想著這裏僅僅隻是一個暫留之地,我終將離開這裏。這幾年來,我在不斷的剝離,一層一層,難道又要再係上一根風箏線嗎。或許,那樣輕的人生也是我無法承受的。


  老劉重新調大了電視的聲音,凝滯的空氣再次流轉起來。老劉饒有興趣的看著電視中做遊戲的綜藝節目,但是我卻有些心不在焉。太多的事情沒能一如往常的繼續前行,出乎意料的事情令我有些心灰意冷。或許我應該料到人終歸會到來的命運,不過對於這個世界的神奇我終究是無能為力的。


  “這幾有回家嗎?”


  “沒有。”


  “過年時你也隻回去了三四。”老劉的語氣中有著責備的意思。


  “我爸過年時也基本不在家,醫院的情況就是那樣,我回去也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我們電話聯係就夠了。”我的理由沒能夠令老劉滿意,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那你母親呢,還是沒有去見她嗎?”曾經和老劉過關於母親的情況。老劉認為雖然母親犯下了過錯,但是這麽多年過去,我應該主動與母親和解。難道我要一輩子不與母親見麵了嗎。


  這個問題一直令我困惑,我不知道我是否怨恨我的母親,或許我隻是感到不解。在我初二的時候母親與父親離婚了,因為她有了另外想要一起生活的人。他們沒有發生爭吵,我沒有見到父親的憤怒或是責罵,他如同平日在他的辦公桌旁工作一樣簽下了離婚協議書。我站在我房間的門口看著他們,什麽也沒有。至始至終我都不是一個參與者,我隻是一個擁有記錄功能的機器,我沒能得到任何的答案。


  “和我一起走,好嗎?”母親用期待和懇求的眼神望著我。她的行李箱擺在門邊,肩上挎著她的包,臉上畫著淡妝,如同臨行前的房客。在我給出了否定的答複之後,她十分的失望。她緊緊的抱著我,什麽也沒有,然後起身離開了這個地方,一刻也不停留。


  之後的幾年裏母親時常約我出來見麵。見麵時會談談她的近況,或是問問我近來的生活。有時母親也會談及她過去帶我去四處旅行以及從前的生活,在這些話題裏麵,父親一直是缺席的角色。


  母親的臉上是我十分熟悉的十分興奮的笑容,“計劃了好久的計劃終於要實現了,這次媽媽要去巴黎轉一圈,回來的時候我會給你帶禮物的。”


  “那很好呀,全家一起去嗎?”出來時,我有些後悔,我不想使這樣的話失去本來的意味。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對母親表示不滿或是怨恨。

  母親露出了哀傷的神色,“下次和媽媽一起去玩好嗎?”


  “嗯。”


  在母親搬到了達達市之後,我與母親就沒有見過麵了。由於我上了大學,母親也有了新的工作,再加上各種巧合和原由,我們沒能夠見麵。母親曾邀請我去她在達達市的新家,赴會一直在未來的某個時間。即使如此,每次我過生日時,我總會收到從達達市寄來的生日禮物。有一年的生日時,我打開了母親寄來的禮物,那是一把鑰匙,上麵貼著便條:媽媽家。


  如今在達達市已經待了兩年多,老劉曾提過幾次讓我去看看我母親,但是我依舊沒能下定決心。


  老劉沒有等待我的答複,離開了客廳,上樓進了他的臥室。我關閉了電視,從口袋裏拿出我的鑰匙串,看了看其中那枚銀色的金屬鑰匙,顏色已經變得暗淡,失去了光澤。我將鑰匙放回了口袋。


  第二的早晨沒有出現前那樣的大霧,在樹林裏轉了轉也沒有找到前的洞窟。回來後從冰箱裏取出了吐司和牛奶,熱了熱,坐到了餐桌邊。吃罷早餐收拾好碟子,將一樓的窗子打開,給屋子通風。開窗時,一隻灰色的鳥受到驚嚇向遠處逃竄。冷冽的空氣透體而過,讓人清醒起來,前日遇到的奇事,我暫時也無法獲得合理解釋,那我也隻能將其置之不理。


  到了這個時間點,老劉還沒有起床,在平日這時間總能在餐廳見到老劉。我上樓走到老劉的房門口,推開房門,厚布窗簾遮擋了早晨的陽光,屋內有些暗。見老劉閉眼躺在床上,我走到床邊輕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老劉睜開了眼。


  他看著我,起初有些迷蒙,對所處環境有所迷惑,繼而表現出一種十分驚人的平靜。我對他道:“老劉,該吃早飯了。”


  老劉以一種十分溫和的神情望著我,“我找到了我的家,我要回去了。”


  “這不是在家嗎?”我坐在床邊握著老劉的手。


  “你也會見到的。”老劉的身體開始慢慢的淡化,失去色彩,直至最終消失,床上隻剩下了他的衣物。


  我回到了客廳,坐在沙發上,沒有給別人打電話,也沒有報警。我在想著,我是否進入了一種瘋狂的境地,被過去的疑問所困擾,最終錯亂了現實。又或者是這個世界本就如此,正如母親的離去,老劉的離去是順應著這個世界應有的規則。又或者是,那個奇怪的透明生物將我帶進了新的世界,一個能為主觀意誌所控製的世界。


  呆坐在沙發上,不知不覺間,已是中午十二點三十五分。陳姐沒有來到別墅準備午餐,我十分自然的接受了這樣的結果。我打開了電視,電視中正在播放著午間新聞。


  “……據前方記者報道,達達市市民集體失蹤,原因尚未查明。據估計此次失蹤事件,人數可能達到一百萬……


  “……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達達市的泡泡街,平日裏熙熙攘攘的商業街道上如今不見一位行人,店鋪大多大門敞開,但是不見有店員在店麵中……


  “……地上有著許多的衣物,衣物的所有者來自各個年齡層,這些人如同突然消失……”


  “……已經派遣專家和軍方人員前往當地,當地存在潛在危險,普通市民請不要私自前往……”


  自中午開始,電視中一直在跟蹤報道達達市的居民消失事件。我給陳姐和司機打了電話,都無人接聽。給母親打去了電話,同樣也是無人接聽。父親給我也打來了電話,讓我盡快回家,達達市附近已經不太安全。


  下午兩點,有兩台直升機從屋頂飛過。記者、醫生、政府、軍隊陸陸續續來到這座城市,來到這座他們視為惡魔的巢穴的地方,然而他們卻不知道,不是前往,而是一直身在其中。我一直坐在電視機前關注著電視中的新聞,專家學者們在熱烈的討論著事情發生的原因,列出了種種的理由。在下午四點,事情出現了新的進展。


  事情發生在省城,記者正在采訪者路上的行人。在電視機的鏡頭前,兩位穿著藍白色校服的中學女生正在回答記者的提問,忽然露出痛苦和恐懼的神情,在堆滿落葉的樹下扭動她們的身體,身體漸漸地透明。鏡頭被切到了其他的地方。


  我想起了平靜離開的老劉,這兩位可憐的姑娘,她們沒有回去嗎,那她們去了哪呢。


  不知是什麽時候,電視已經沒有了關於事件的報道,開始放起了平日裏的無聊節目。從電視中不斷的發出吵鬧的聲音,我拿起遙控器關閉了電源。屋頂已經沒有了直升機飛過的聲音,隻有遠處不知名的鳥的鳥鳴。


  這一晚,我久久難以入眠。我將雙手的手掌放在眼前,這依舊是一雙人類的手,我並沒有變成惡魔。這不是我的過錯,我什麽也沒有做,隻是待在屋子中,是世界選擇了這樣的結果。在這個即將或者已經毀滅的世界中,我沒有感到絕望,或許的內心深處早已預料,已經將這樣的結果作為所有問題的答案。

  第二,自來水和電力都已經停止,手機也沒有了信號和網絡。我提了一個水桶到樹林的溪邊打了幾桶水,又提了把斧子砍了許多的木材。門外的木材堆越堆越高,直到筋疲力盡,提不起斧子。


  躺在門外的地麵上,在這失去文明的夜晚,望著空,第一次見到了夜空中漫的繁星和一條明亮的銀河。可是莫名的,我害怕起來,汗毛豎起,令人顫栗的涼意透體而過,我急忙跳起躲到了屋子裏,將客廳的窗簾全部拉上。縮在沙發裏,用毛毯將自己包裹起來,心髒撲通撲通的急速跳動著。我害怕了,這不是答案,這不是我能從容麵對的結果。


  往壁爐裏添了些木材,火焰慢慢燒了起來。用錫紙包了些玉米扔到了壁爐中,將牛奶倒在了鐵碗中,放到了壁爐上。火焰的熾熱沒能使我感覺溫暖,我既懼怕消失的到來,又害怕這無人的世界。無論是此處還是彼處都如同無盡的黑洞般令人心裂恐極。


  冰箱裏的食材到了第四便已經見底,我決定離開別墅,徒步四時前往市區。在公路上,一輛汽車由於撞到樹停在路邊,我向裏麵看了看,司機座上留下了一套年輕人常見的男裝。在路上見到數輛停在路上的汽車,在座位上留下了衣物,如同煙霧在這世間消失了。


  達達市的街道上四處可見這樣的車輛,地上散落著各式男女老幼的衣物。他們一同去往了新的世界,又或者是如同我一樣留在了自己的世界,消失的皆是旁人。達達市有了新的主人,一隻貓竄上了賣部的門簾,俯視著我,我們四目相對。商店內貨架上內傳來聲響,幾隻淺色的貓站在貨架上。我敗退逃離,繞道而過。


  一棟六層的樓的一層是一家不大的超市。我順著超市旁的樓梯來到二樓,右側的那一戶大門敞開,衣服留在了地上。是出門時消失的嗎,我徑直走了進去。正對大門的是新款的液晶電視,左側的牆上掛著一幅全家福,一家十一口,正中間坐著兩位老人。


  去樓下的超市拿了罐裝的燃氣和爐子,煮了些麵與蔬菜。坐在餐桌邊,抬頭望著那副全家福。思考了許久,我從口袋拿出了那片鑰匙,這是一片嶄新的舊鑰匙。在那個家中,雖然母親已經消失了,但我還是決定去看看。


  明月街花園區9棟01——這是母親給我的包裹上所寫的地址。母親家在市區的西北側,臨近公園,步行一個半時。愈發臨近,心裏愈發激動,母親似乎正在門後等待著,等待著我將門打開,歡迎我的到來。鑰匙滑入了鑰匙孔,十分順利的打開了房門。靜謐無聲。


  母親家十分的的大,各式各樣的裝飾品和工藝品擺放在各個角落,茶幾上的各式幹果和吃了一半的餅幹盒,沙發上放著的沒來得及收進櫃子的疊好的衣物。客廳的牆上掛著一家三口的漫畫圖像——父親、母親和女兒,誇張的笑臉。電視機櫃旁一側的架子上擺著各式的玩偶,另一側櫃子放滿了圖書,中間一層是放著一本打開的相冊和其他合上的相冊。


  餐廳的桌上放著煮雞蛋、豆漿和包子,還剩下了許多。三套衣服堆在其中一側的椅子上和椅邊,他們抱著恐懼害怕的女兒,擁抱她、安慰她,共同接受消失的命運。我從架子上取出了一本相冊坐到了桌邊,那是一本母親的個人相集,照片中的母親穿著好看的衣服,畫著精致的妝容,露出雀躍的笑容。他們去了許多的地方,參加了許多的活動,母親找到了她真正的生活。


  當一張母親帶著我一起騎馬的照片出現在眼前時,我向後翻了幾頁,一張張關於我與母親的照片是這本相冊的最後部分。其中有一張照片是我七八歲時的獨照,照片中我蹲在地上,將頭埋到膝蓋裏。我記得那是媽媽作弄我,我氣惱的蹲在地上哭泣,媽媽怎麽扯我、安慰我,我都不為所動,媽媽卻在那時給我拍下了這樣一張照片。


  “媽媽。”忽然之間有些想念,過去的記憶總是令人傷感,然而未來如今也已失去了意義,淚水止不住的流淌下來。


  我趴在桌子上,將頭埋在臂彎裏。心緒漸漸平緩,耳畔出現了各種的聲音,有許多的人,未曾相識的人的聲音。他們在聲著不明所以的話語,慢慢,我聽到了老劉的聲音、父親的聲音、母親的聲音。這許多的聲音開始融合,難以分辨,最後化為嗡鳴,成為那大鍾敲響的轟鳴。


  我抬起頭,望著麵前擺著的一碟煮雞蛋。在某個地方,有一顆蛋的蛋殼破裂了,在蛋殼的裏麵,沒有戰戰兢兢的雛鳥,而是什麽也沒有。。


  窗外的光線開始暗淡下來,遠處兩棟公寓的夾縫間溢出了一道橙紅的流光。


  “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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