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妃
然而林君飛並沒有理會千北的震驚,他繞過千北去看羅敷的情況,千北感覺到,此時的林君飛周身流露出一種十分怪異而陌生的氣質,分明已經那麽熟悉,卻又仿佛完全不認識這個人。
就在千北心頭疑惑難解的時候,卻見林君飛已經將羅敷攔腰抱起,走出門外。
沒來由的千北忽然感到有點兒不放心,急急忙忙的趕了出來。
卻見,林君飛將羅敷按坐在自己的床上,自己坐在她身後,一手抵住她的本心,看上去是似乎是在為她療傷,兩人身旁有一股白色的氣體在蔓延,兩人如同身在雲端,被雲氣拖了起來似的。
就在這時,卻聽羅敷嚶嚀了一聲,睜開了雙眼。
千北心中一驚,忽然感到似乎有一陣氣息,向自己身後撲來,徑直鑽入自己後背,占據了自己全身。
就在這個時候,洛玄風忽然從寢宮裏走了出來,看了大家幾眼,問道:“你們都怎麽了?”
此時,林君飛已經為羅敷療傷完畢,羅敷身子倦怠,猛然跌落在了林君飛懷中,林君飛並未躲閃,反而舒過胳膊將她的嬌軀籠在懷中。
對麵的洛玄風忍不住用震驚的眼神看著他:“君飛兄……”
林君飛說道:“怎麽了?”
看著他臉上全不在乎的神采,洛玄風心中更加奇怪,卻終究沒好意思問出,他怎麽能夠做到抱著人家的妻子,卻做到臉不紅心不跳的。
林君飛重新將羅敷抱了起來,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間。
一晚無事。
第二天,洛玄風說禦花園中的海棠開的正豔麗,便邀請林君飛一同去觀賞。
林君飛欣然同意,兩人一同走入了禦花園。
遠遠地望見了那一叢豔麗的海棠雲,再走幾步,花香襲人,整個海棠花林便出現在了眼前,果然落英繽紛,林中早有人跡,三兩宮女圍著一個黃衫女子,那黃衫女子竟是盤膝坐在花雨中,膝上橫著一張古琴,正在調弦。
落紅成陣,仿若隔絕了這一方天地,林君飛在心中暗歎:“世間有此美景,隨處既得,世人何苦還要爭搶?”
洛玄風聽得心頭一動,問道:“君飛兄何出此言,我覺得自從昨夜之後,你變得與之前不一樣了。”
其實,洛玄風本來是想接著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與林君飛說一下羅敷和千北進來的變化的,誰想居然連林君飛也開始改變了。
忽覺陣陣花香中,透進一股異香,比花香更柔,比胭脂更淡,正在分辨那是什麽香氣,忽聽遠處一個太監的聲音言道:“這就是新近進宮的那個女人?”
又一人答道:“是啊,夠漂亮吧?”
前麵幾個宮女聽到動靜,紛紛往這邊瞧,見皇帝的貴客來了,忙要行禮,林君飛抬起手正要製止,忽聞一聲弦響,斷冰切玉,琴聲昂揚向上,追上頭上那片花雲,那花海便真的如雲聚散,隨著琴聲向上拔高,林君飛靜靜地聽著,花雲在他心裏已然變成了巍巍高山,崢嶸聳嶽。
未幾,玉山傾倒,潑灑下來的不是山石而是水滴,水滴襲身又輕柔的像花瓣,繞著林君飛身旁飛舞,匯成涓涓大流,淌向不知名處。
林君飛本聽得出神,到了此處,不覺歎了一聲,似是不以為然。
此時,卻聽錚的一聲,琴聲竟是戛然而止。
林君飛反吃了一驚,向前看時,卻見那黃衫女子手中捏著一根斷弦,一臉冰霜的望著自己,那根斷弦還在顫著,花還在落著,落在斷弦上,落在林君飛心裏,都有了聲音,響的心顫。
林君飛剛在琴聲中驚醒,又被她望過來的眼神陶醉了,明明一臉的冰冷,卻像那飄落的海棠花一樣,撫動著林君飛心裏的弦。
“你歎什麽?”黃衫女子的聲音同樣的斷冰切玉。
林君飛這回完全醒過來了:“哦,這曲高山流水,姑娘本來彈得極妙,不過流水那一段,雖琴藝依然高妙,情感卻落了錯處。”
黃衫女子的眼神不那麽冷了:“說說看。”
林君飛道:“昔日伯牙子期因高山流水結為知己,後來子期亡故,伯牙痛失知音,毀掉愛琴,從此再不彈琴。世人便將高山流水當做知己的典範,彈起此曲皆不免流露出尋求知己的情感。”
黃衫女子眼中的神情完全變做了好奇:“難道錯了嗎?”
林君飛道:“世人皆渴望知己,卻忘了知己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
這話如同是說剛才的琴聲過於矯情了,黃衫女子並不生氣,反而眼中的神色已經完全變成了欽佩,滿臉熱切的望向古琴,似是想讓林君飛也彈上一曲,看到斷弦不由失落:“可惜琴弦斷了。”
林君飛笑道:“姑娘好大脾氣。”
他兩人一唱一和,洛玄風確實聽得心頭疑雲叢生,這林君飛平時專心攻略計謀兵法,並不在琴棋書畫上浪費自己,更不會主動與女子搭訕,怎麽今天。
還有這個黃衫女子究竟是誰?
黃衫女子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明眸皓齒,令人心醉。
林君飛仔細看了看這位姑娘的裝束,似與尋常宮女不同,便問道:“你不是宮裏的女官?”
旁邊一位宮女說道:“這位是新進宮的雲娘娘!”
“雲娘娘?”林君飛心裏一驚,他閑來曾經翻閱過羅光國的史料,猛然想起大將馮良玉年前征討幽冥島,最終得勝,馮良玉在幽冥島的後宮內發現一位絕色麗人,天生異香,便帶入宮中進獻給陛下,陛下納其為妃子,稱為雲妃,據說是位冰山美人,昔日被幽冥島的島主強虜入宮,便抱定死誌,那島主每思侵犯便以死要挾,如今進了羅光國的後宮,居然也用同樣的辦法對付羅翰,羅翰與那幽冥島島主一樣,皆不願美人香消玉殞,都選擇暫忍一時,伺機臨幸。
聽說,幽冥島主投降之後,放不下這位美人,去年還曾在在宮外挖掘密道,妄圖秘密潛入後宮,將她盜走,不料事情泄露,羅翰大怒,令幽冥島主舉家遷往羅浮島,那時羅浮島早已經在航線上消失,幽冥島主在海上漂泊了數日,終究被護送他的軍官殺死。
林君飛雖聽聞其事,卻不想今日不期而遇,而雲妃也一早聽說皇帝的客人之中,有位叫林君飛的溫文爾雅頗有才情,卻想不到今日之會,一時兩人都愣在了那裏。
還是洛玄風,見兩人都愣了,急忙雙手一拱,高呼:“在下洛玄風,見過雲貴妃!”一頭拜了下去,他是整個沉寂大陸的功臣,見了國主本來不必行禮,如今這樣是為了提醒林君飛身份有別,非但拱手行禮還接著拉了拉林君飛的衣袖。
林君飛方才驚悟,立即側了側身:“見過雲妃。”僅這一句,然而他臉上卻沒有一點兒惶恐之色。
雲妃卻是愣了一愣,臉上回複了先前冰霜一樣的神色,淡淡道:“免禮吧!”
洛玄風支起身子:“娘娘,我們兩人本是不耐宮中燥熱,出來散心的。看看時候,我們也該回去了!”
“請便吧!”雲妃轉過身,仿佛再也不想搭理二人,徑直走了,幾名宮女也忙向林君飛告退,跟了上去。林君飛望著她的背影出神,洛玄風催著他快走,林君飛正要離開,忽然望見那斷了一弦的琴被雲妃拋下不要了。
林君飛上前將琴抱起,細撫著那根斷弦,眼中露出疼惜的神色:“唉,你有何辜呢?”
看著他這副表情,洛玄風急的跺腳:“君飛兄了,你還去抱那斷琴幹什麽,快回去吧。”
林君飛道:“我自會回去!”
說著,抱起了斷琴,徑自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竟是絲毫沒再理會洛玄風。
琴弦早已修好了,然而直到數日之後,林君飛才進宮找雲妃還琴。
雲妃冷著臉接過琴,也不跟林君飛說話,將琴放在琴台上,順手舉起一個銅質的香爐,便往琴上砸去。
林君飛忙搶過琴抱在懷裏,道:“您若覺得我的俗氣玷汙了這琴,隻管砸我便是,這禦賜的琴可砸不得。”
雲妃問道:“你認得這琴?”
“這是羅光國主召集天下製琴名匠,仿照四大名琴所製,這張,仿的是上朝撫琴名家,諸葛相如的‘綠綺’陛下覺得這名字不好,改名大鍾,天下僅此一張。”
雲妃哼了一聲:“那就算的寶貝嗎?”
林君飛撫著琴身道:“諸葛相如的綠綺,脂粉氣重,彈富貴曲還行,但要彈高山流水這樣的曲調,便不如伯牙的號鍾澄澈激揚,不過妙處是那天您扭斷了一根弦,續上新的琴弦之後,其聲轉為清澈不是號鍾,勝似號鍾。”
雲妃又被他逗笑了,把手一伸,道:“拿來!”
林君飛道:“您可不能再砸了!”
雲妃一把將琴搶了過來,撫了一撫,其音果然清寒孤高,這回她臉上的笑卻是從心裏發出來的了:“你今天可以彈琴嗎?”
林君飛眉頭一皺:“近來心亂,怕要很久都不能碰琴。”
雲妃悵然一聲,道:“那就坐一坐,聽我彈一曲,我正想按著你那日說的,彈一彈那高山流水。”
這一天,林君飛整夜都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