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青絲
呂南卿雙手合十神色忿怒,身後法相亦是怒目圓睜,一掌揮下作鎮壓狀。
??她說龍浮生要殺楚瞬召,她就要殺他,便沒有絲毫要手下留情的意思,更不在乎之後的她還有沒有資格做那手不沾血的陸地觀音。
??龍浮生抬頭望著那道即將鎮壓而下的巨大手掌,沒想到這個纖細柔弱的年輕女子能召喚出那麽巨大的一座觀音法相,果然來龍虎山參加武舉的人都是那些驚才絕豔之輩。這般架勢若是在比武場上出現的話估計能嚇破一大群參舉者的膽子,看來她真的很想殺死自己。
??此時原本光暗不明的天空驟然間烏雲密布,黑雲宛如沸騰壺水般翻滾不止,那些尚未落下的白電愈發璀璨粗壯,刹那便墜!
??龍浮生緩緩舉起右手,任由這道雷電劈打在掌心之中,碰撞刹那炸出無數雷電火花,依稀能看見他的護體真罡宛如一道赤紅的邊界般在他身邊遊走滾動,為他抵禦雷電的侵襲。
??神色依舊猙獰的他無論是家世顯赫還是天賦卓越,身上都帶著一種舉目皆敵我卻無敵的自負,任由雷電宛如天河倒水般,傾瀉在自己的頭顱和肩膀上。
??不同於血統純正卻安居皇宮的趙家皇族,他們龍氏家族以龍血體魄稱雄南陸,錘煉出來的龍血體魄大成後堪比那佛門金剛身,自然是雷火難侵刀槍不入,龍浮生自幼便被父親帶到龍灣那邊修煉龍血體魄,無論是赤足踏劍還是臥炭而眠都被他熬了過來,有著如此超然的天賦和毅力的龍浮生,在大慶王朝的世家子中自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否則也不會被寄予厚望能成為下一任的禦龍者軍隊大都統。
??龍浮生一掌便扯碎了那道天雷,緩緩灼熱的龍焰在掌心上升騰舞動,望向那觀音座下七竅流血的女子,露出嘲諷的笑意:“法相天地也就算了,連天雷都敢引來,你當著願意為了這個死不足惜的混蛋放棄性命,還是說你打算直接在這裏渡劫成仙?在我看來,無論你怎麽做都是取死之道!”
??取死之道這四個字宛如龍吼般被他喊出後,呂南卿身後那尊觀音法相發出一陣如冰層碎裂般的聲音,隨後聲音越來越大,法相上也迅速布滿裂痕。
??至於呂南卿更是七竅流血,血淚流淌滿麵。
??龍浮生抬頭望向天空,喃喃道:“我真不明白,為何你們一個接一個都願意為了救他去死,看著他被我殺死就有那麽難嗎?”
??他手中那團龍焰顏色愈發濃鬱,仿佛將一隻小太陽抓在手中般。
??這一刻,呂南卿以前所未有的勇氣舉目望天,眉心紅點驟然開裂,裏麵宛如藏著一顆金色的眼睛般。
??神佛之目,天地共鳴。
??刹那間,天上雷電旋轉匯聚如龍卷,這道雷電若是直劈而下的話,恐怕可以撕開這座巫南山的山頭,毀滅這山上的一切生靈。
??呂南卿正要脫口說出那句”信受奉行“的時候。
??接著龍浮生麵無表情一拳擊潰了她的觀音法相,任由她像一隻被利箭射中胸膛的白鳥般,直直地墜向山道,再沒有去看她一眼。
??雲上天雷轟然崩裂,連同那座氣勢逼人的觀音法相也跟著煙消雲散,呂南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被大劍貫穿胸膛的楚瞬召腦袋頹然下垂,仿佛一隻被人踩斷脊梁的狗,連怒吼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一刻又發生了,無能為力的他隻能無能為力地看著另一個女人為了救他付出生命,而現在他也要死了,這一切都不值得。
??龍浮生扭頭望著那被他釘死在山道上的可憐身影,冷笑道:“看到沒有,是你害死了她,不是我!不過你死在我龍浮生手中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雖然我一直覺得你唐煌應該在比試場上跟我打上一場,讓我當著全部人的麵將你殺死,現在想來,還是早點把你除掉比較好,免得夜長夢多!”
??白發年輕人將手搭在劍身上,一言不發,神情悲愴。
??龍浮生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臂,雙臂衣衫破碎之後,顯現出鐵青色的鋒利鱗片,眼中的赤金熱烈更甚。
??“現在,已經沒人可以救你了,去死!”龍浮生咆哮一聲用力踏地,就要朝著楚瞬召轟出一拳。
??便在此時,一位年輕女子如白鳥般飛掠而來,在她身後跟著一位藍衫道士,足踏虛空。
??白衣女子腰懸雙劍,在這個又一次陷入必死之地的家夥前懸停降臨,抽出其中一把劍,盯著那大驚失色的龍浮生。
??然後她說道:“龍浮生……我來殺你了。”
??——
??當下這副朋友相逢的畫麵在龍浮生看來簡直前所未有的可怕,驚駭色變的他跟關雎交手過,知道對方的根骨底細有多強,而且她還是西臨劍神和慶安龍仙的女兒,光憑這份顯赫盛世就能秒殺天下絕大部分的宗門高徒。
??相比於那位出劍之氣可比龍炎的龍仙嬸嬸,關雎體內的氣機完全算不上渾厚,隻是氣機流轉速度之快讓他歎為觀止,宛如江河汛期般流轉飛快,若是讓自己跟她單打獨鬥的話,根本無法從她手中占到絲毫便宜。
??現在她來了,就在自己即將殺死那個混蛋的時候來了,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這次又無法將他殺死了?
??白重樓跪坐在楚瞬召身邊,迅速為他點了幾個關鍵竅穴,這才止住那流失不止的鮮血,但恐怕這番舉動也無法救回他的性命了。
??關雎低頭看了一眼被長劍洞穿胸膛的楚瞬召,眼底閃過一絲哀涼,顫聲道:“你怎麽又把自己弄得那麽糟……”
??楚瞬召咳出一口血,自嘲道:“你隻管放開手腳宰了他,哪怕我死在這裏,在我看來也算太虧,隻是我還不想死……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做了。”
??關雎艱難地將視線從楚瞬召身上移開,雙手握雙劍。
??一劍蒹葭,一劍雎鳩。
??楚瞬召望著關雎的背影,想起了兩人過去那些點點滴滴,燕莽和蜀越那兩次國戰,這個腰配雙劍的少女都陪在自己身邊,對他而言也算是多了一張保命符,更重要的是多了一個朋友,他記得關雎在蜀越竹林裏雙劍起舞,當時的她真是好看極了,不僅劍用得好看,而且人還漂亮,所以在楚瞬召心裏想來,這個女子是他無論如何都配不上的,將這樣一隻白羽飛鳥塞入大胤皇宮那冷冰冰的華貴籠子裏,對她而言也是一種殘忍。
??楚瞬召不是不知道關雎對他的心思,隻是像他這樣的男人,真的無法做到像關長夜愛趙曦那樣愛關雎,所以他寧可對她放手,彼此間做個最親密的朋友也好,這就是最好了。
??麵對關雎這般舉動,龍浮生又驚又恐,低喝道:“你當真要為了一個外人跟你的同胞血親刀劍相對?”
??“盡管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但你終究不是我的親人,他才是,你不是!”關雎率先出手揮劍,啪地一聲加速形成一道璀璨光華,宛如海上升明月般。
??隨著她的快速移動,腳下的碎石連同周邊的樹木一同擾動,成千上萬的樹葉在這道白影身邊四散逃逸,在半空中呼嘯旋轉飛舞。
??在她的離開之地,更是被這道勁風撕出道道長痕,痕跡光滑如鏡。
??龍浮生咆哮一聲,朝著關雎的襲來方向揮出一拳,破開她的淩厲劍氣。
??關雎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仰身直掠而去,身軀撩向龍浮生腋下,借著急速突擊在他的手臂上劃出兩道淩厲血痕。
??這兩把同樣是隕神鋼劍材質的長劍,即便對上手臂覆蓋著厚厚龍鱗的龍浮生,在擦過的過程中,發出一道金鐵相擊的轟鳴聲。
??龍浮生地看著自己手臂上的血痕,難免眼角抽搐,顯然沒有想到這兩把長劍居然鋒利到這種程度,竟然一劍就破開了他的龍鱗護甲。
??在那一劍之威下,他的氣機真罡加上龍鱗護甲輕而易舉地被她給撕裂了。
??手握雙劍的關雎倒掠而去後,反手回轉一劍,以更快的速度撲向龍浮生。
??對於這樣密不透風的劍法進攻,龍浮生不敢貿然暴露出任何薄弱弱點,隻能舉起手臂抱頭後撤,關雎先後揮出雙劍,狠狠砍在龍浮生的手臂上,驟然間傳來劇烈的氣機漣漪,以兩人為中心蕩漾而去。
??龍浮生雙腳近乎下跪狀,手臂上的氣機真罡宛如千百血蟒纏繞盤踞般,鮮血一滴滴落在石階上。
??關雎以一種近乎得理不饒人般的劍勢,一氣嗬成在地在龍浮生的手臂上砍了三十多劍,劍勢反複疊加,愈發狂暴迅猛,看不出半點力竭收弱的跡象。
??龍浮生在這樣的霸道無雙的進攻下不斷滑退朝後,根本就沒有半點還手之力。這一幕若是傳出的話,恐怕就得那些禦龍者軍團的龍騎兵們嚇得眼珠子就要掉了。
??當年關長夜也是用這樣霸道至極的劍法在落陽城下對付九位龍將,作為關長夜的女兒,關雎不僅完美地繼承了父親劍法中的霸道之氣,更是融會貫通地加入青蓮劍宗的神速劍意,在這一年多的江湖磨煉中,劍法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無論是劍意還是體魄都遠超兩年前的她,眼下這位整個禦龍者軍團寄予厚望能在這次武舉奪魁的年輕人,在她的進攻下連反擊的間隙都找不到,隻能被動防禦。
??龍浮生隻能被動防禦,本以為在百劍過後她必然會出現氣竭之態,可不知不覺已經被她逼到山頂上時,才猛然發覺她似乎已經在自己身上劈了近千劍,整個手臂已經麻木得感覺不到疼痛了,雙劍交互出擊,而且速度還在瘋狂攀升,仿佛比起那李獨樽的劍速還快,快到沒有極致!快到她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可他連她的容貌都看不清楚!
??這一刻讓龍浮生頗為苦惱,之前他明明有把握將她徹底擊殺,可偏偏被那武當山道士將她就帶走,現在他隻有挨打地份了。
??楚瞬召望著那劍氣遍天的畫麵,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腦袋裏閃過這些年經曆過的畫麵,那座燃燒的燕莽皇宮,澹台女帝死在雪地裏的場麵,他對嬴櫟陽許下的諾言,還有胤國,還有胤國的一切,臨安城的瓊樓玉宇,他手裏揣著的糖葫蘆……這些畫麵越來越模糊,也離他越來越遠,聲音越來越弱。
??他覺得自己這次真的要死了,他死了其實沒什麽,隻是辜負了那麽多人對他的期望,所以他覺得很愧疚,但覺得自己現在躺在一個很溫暖的地方,有人在為他喝水,甜暖甜暖的水。
??在喝下這些暖水後,他的意識才慢慢地清晰過來,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人不再是那個武當山道士,而是滿臉鮮血的呂南卿,她割開了手腕的脈搏,讓自己喝下她傷口處的鮮血。
??此時楚瞬召喝下的鮮血不再是尋常鮮血的猩紅色,而是煥發著淡淡金光的溫暖液體。
??傳說中隻有抵達至臻境界的佛門中人,身上的血液才會由紅變金,甚至死後能燒出象征佛陀之力的舍利子!
??呂南卿正在努力地從自己的身體裏擠出更多的金黃血液,她看起來是那麽地溫柔,臉龐仿佛籠罩在一片溫暖的陽光中,眼三千青絲自然垂落,一絲一縷地隨風落下。
??“南卿……你的頭發。”
??楚瞬召用盡全力發出那細不可聞的聲音,那一路上讓他愛不釋手的柔軟青絲,正在一縷縷地掉在他的臉上,仿佛落葉般輕柔,帶著麵前女子那獨有的芬芳訫香。
??“我來救公子了……我想救公子,這樣沒錯吧。”
??呂南卿每說一個字,就有一縷頭發落在楚瞬召臉上,眼神憐愛道:“我的頭發不要緊,以後還能長出來……但現在是不是變醜了。”
??“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子,我沒騙你!真的……”
??瀕死複生的楚瞬召將她的腦袋緊緊抱在懷裏中,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
??他沒有愛過麵前這個女子,她對自己而言不過是人生中的一個過客罷了,等到這次武舉結束後,她就會回去觀音宗繼續當她的陸地觀音,路上再做一些好事,而自己就要想辦法怎麽才能戰勝這座城裏權力最大的幾個人,相比呂南卿像要普渡眾生的遠大願望,他的野心是顯得多麽醜陋黑暗啊,但她還是不計餘力地去救自己,這位白紙般的女子被楚瞬召一眼就看穿了,但楚瞬召對呂南卿而言或許是一本永遠都讀不懂的書,即便如此她還是耐著性子去了解他,唯一的結果就是陷入其中無法自拔,就像是那些一個個為他奮不顧身連死也願意的女子,可楚瞬召不想她為自己做到這樣的程度,他們之間的關係即暖味又緊張,像是初涉人間的仙子碰見一位渾身泥濘的罪人般。
??自從楚瞬召離開胤國之後,從未哭得如此悲傷過。
??白重樓望著這對擁抱在一起的男女,靜默無言。
??所謂的極樂淨土終究是虛假的,真實世界永遠是這般殘酷,這般美麗。
??——
??一團白雪在龍浮生身邊翻滾著,讓他苦不堪言。
??關雎已經數不清自己究竟揮出了多少劍了,雙劍之間裹挾滾滾風雷,這已經不是靠著簡單地揮劍就能做出的事情。
??手中雙劍泛起隻有鍛劍師經過千錘百煉後才會出現的泛金紅光。
??若是換成楚瞬召如此出劍的話,師出同門的一樣可以揮出類似關雎劍法的招式,但是絕對做不成像關雎這般出劍迅敏致命的同時,還能連綿不絕地轉換意氣。
??眼下龍浮生的護體真罡隨時會在這狂風暴雨的揮斬下破碎,這簡直讓他感到匪夷所思。
??但真正讓他感到不安的是她的眼神,雖然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他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出劍後的深寒目光,看起來似曾相識。
??這樣的目光怎麽會那麽眼熟?讓龍浮生在什麽地方看過般,讓他深感心寒。
??他猛地驚覺,這是他嬸嬸看他叔叔時才會出現的冰封眼神,仿佛凝視仇人般的刺骨銘心,如今在她的私生女身上,他又一次感覺到這種可怕眼神。
??這才是他最討厭她的地方!
??龍浮生一樣有著後手之技,但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現在使用,他本想留到武舉的決賽時才使用的,而非現在他跟關雎的兩人交戰。
??拚了!再不用的話,手臂或許就被被她的劍斬下來了!
??龍浮生咆哮一聲雙臂大開,任由那兩把長劍砍在他的胸膛上,在他身上仿佛有龍影出現,仰天長嘯。
??關雎被這忽如其來的龍威給震懾住了,氣機回轉被強行打斷,結果便是經脈受創讓她踉蹌退去,根本不需要龍浮生的雙拳出擊,兩人之間的距離在這一刹那便被拉開。
??赤色火焰猛然自龍浮生體內爆發出來,滾燙的溫度鋪天蓋地般湧向關雎的立足之地,她那張清麗的臉龐上仍舊沒絲毫恐懼,一縷紅血沿著雪白的下巴流下,雎鳩以劍鋒拄地,蒹葭正對著龍浮生的胸膛。
??赤色的龍息氣機在龍浮生的體內緩緩的升起,這些氣機漣漪環繞在其周身,最終變成一條小小的赤色蛟龍,纏繞盤踞在龍浮生的手臂和胸前,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散發開來。
??此時的龍浮生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人了,龍化的特征在他身上是那麽地明顯,虯結的背肌和暴突的骨刺無不在告訴關雎,此時的他體內究竟蘊含著什麽樣的力量。原本鮮血淋漓的手臂上呈現出金紅色的鱗片,仿佛君王皇袍上的華貴錦緞般。
??隻有那張被骨麵包裹的臉龐已經看不出任何表情了,龍浮生仰天呼吸,口裏發出震耳欲聾般的吼叫聲。
??關雎臉色凝重道:“沒想到你也走了跟你父親一樣的老路,一條必死的路……”
??至今她還清楚記得,當年圍殺她父親的九位龍將中,死在他手中的三位龍將當時也是如龍浮生這般可怖模樣,變成一尊人龍難分的可怖怪物,完全失去控製般對她父親大開殺戒,最後被她父親親手斬殺。
??“這是無上的饋贈啊……像你這樣的雜種隻能汙染了這份力量。”龍浮生低頭被赤色氣機纏繞的手臂,眼中爆射出赤金般的光芒,像是有人將一汪融化的金子倒進去般。
??此時龍浮生體內的鮮血如沸水般滾燙流轉,慘白的骨刺突破他的後背,一直蔓延到他的尾椎,已然要生出一條宛如鐵鞭般的龍尾。
??越是禁忌的力量所需要承擔的代價就越是巨大,此時的他如此強大,根本不相信關雎還能再威脅到他。
??更何況公孫長雪還在他的身邊,雖然斷去一臂,但還有各種奇詭手段可以使用。
??然後,龍浮生要經曆自從他生而為人以來,因為輕敵所帶來的巨大慘敗。
??喝下呂南卿血液的楚瞬召,緩緩拔出那把插在他胸口的大劍,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痊愈,然後直腰而立,精氣神逐漸趨於人生中最為巔峰的時刻,眼神卻冰冷得無以複加。
??楚瞬召沒有絲毫猶豫,抬起自己的右手,隔著幾十丈的距離,對著龍浮生射出了薑棠特地為他送來的水銀弩箭。
??就像是凡人對神佛丟出的一塊石頭般。
??這一箭射出的過程中沒有淩厲破風聲,也沒有掀起波瀾般的縱橫狂風。
??甚至沒有一點聲音。
??沉默得就像是樹葉上滴下來的水滴。
??所以龍浮生根本沒有想著去避開,連格擋的想法也不曾有,任由著這根弩箭射入他的胸膛。
??最後這根弩箭插在龍浮生的胸膛上,深深卡在他的鱗片之間。
??緊接著箭頭炸開了,彌漫出一片銀白色的水銀蒸氣,龍浮生的眼中的驕傲迅速被恐懼和震驚所取代。
??龍鱗開始從他的胸膛上剝離,不知是否因為從皮肉中生出來的緣故,每一片龍鱗落下的過程中,都會牽扯下一小片皮肉。
??而龍浮生的胸膛上有成千上百件的細密鱗片,此時變得蒼白然後脫落,像是暴雨般朝著地麵落去,留下一大片銀白色的水銀瘢疤,劇烈的疼痛在他的腦海裏炸開。
??他跪倒在這片水銀濃霧中狂怒咆哮,胸膛的水銀瘢疤愈發可怕,甚至變成一朵朵誇張血花,體內的龍息氣機被水銀迅速侵蝕擾亂,像是一片上好完整的錦緞被撕扯成絮。
??他跪在地上大吐血水,艱難且惘然地笑了起來,笑容是那麽地刺骨疼痛,讓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前半生辛辛苦苦築基而成的龍血體魄,此時仿佛忽遇千年洪水的繁華帝都,這由他一手一腳搭建出來的盛世繁華,最後在這片摧枯拉朽的洪水攻襲下,僅僅隻是幾息的時間就變成了爛木殘渣,讓他悔不當初。
??他是龍家的繼承人,更是被仍為有希望成為下一任禦龍者軍團的大都統,他的前半生都是金光燦爛的,幾乎讓所有身邊的同齡人都變成了他身後影子,無法從他手中奪得半點光芒。
??這次的武道大舉,本該是他揚名立萬的機會,他要奪下這次武狀元的頭銜,從老天師手中繼承那份奇門大籙的力量,最後帶著這份力量去橫掃北域的軍隊,成為下一個龍王趙公明般的南陸傳說。
??就在現在,那個白發男子對他射出了一箭。
??這一箭讓他的前半生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怎麽不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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