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蘆葦飄血
楚瞬召和呂南卿好不容易走出那片巨木林海,迎麵襲來的是一陣清涼的微風,讓快速移動了身形疲憊的兩人精神微振。
??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見到關雎和橘紅他們,楚瞬召的心裏不免有些擔憂他們的情況。
??就在兩人剛才在巨木林裏穿梭的時候,他見到至少有六七個參舉者的屍體被懸掛在樹枝上,要麽就是七零八碎地躺在草地上,死狀極其慘烈。
??心性慈悲的呂南卿跪坐在他們的屍體旁,為他們的超度亡魂,楚瞬召也沒有催促她的舉動,哪裏想到這些參舉者中果真是不乏心狠手辣之人,這是一場武道比試而非兩國戰爭,如此痛下殺手實在是沒必要。
??兩人接下來的境況會越來越危險,能不能成功離開這片春秋之地,這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身後的林海波濤聲不絕,想起了李北禪的袈裟被他埋在了那片瀑布下的時候,楚瞬召下意識沉默了一會。
??自從他離開胤國後經曆的一係列事情,證明了他並非沒有楚驍華就是個束手束腳的廢物,是金子到哪裏都會發光這句話可是一點不假。
??在任何的強大力量麵前,所謂的尊嚴根本不值一提,現在的他還不是需要尊嚴的時候,他需要力量,能讓他對抗楚驍華的力量,能讓他回家的力量。
??他來落陽不僅是為了等待嬴櫟陽和她的軍隊,更想像趙家龍室的人證明,他擁有這份力量。
??但他的力量還不夠,想要徹底掀翻這座王朝,所需要付出的努力還有很多,很多事情還要做。
??楚瞬召和呂南卿走出巨木林海後,便來到一條平如明鏡的青江前,這附近有大簇大片的深紅蘆葦,青色的天光灑在蘆葦堆中,這些的鮮紅如血的蘆葦叢達到腰間的高度,隨著微風輕撫宛如紅潮般緩緩湧動。
??春秋之地裏麵的植物和動物和外麵的不太一樣,這裏的水是青色的,蘆葦卻是雪白的,若是讓那些文人墨客來到這裏,很容易讓他們生出各種感慨,寫下一首首流芳千古的名詩。
??但對於楚瞬召和呂南卿而言,這裏的景色有些詭異,尤其是那風吹蘆葦飄紅雪般的畫麵,讓他沒來由感到一陣心悸,仿佛空氣也變得濕冷了起來。
??兩人站在蘆葦蕩的高處眺望而去,青江穩定地微微起伏,宛如少女身上的綢緞般優美,其中隱約可以看到一些虛淡至極的影子。
??春秋之地中,白天時的顏色大部分的時候是青色的,偶能看見其他顏色的出現,連光線也是時而昏暗時而明亮,像是身處晨晚之間般。
??當他回望剛才那片巨木林的時候,飄飄嫋嫋的霧氣掩蓋住這片林海,連離他最近的那顆巨木也隻有枝條露出霧氣外,給他一種近乎真實但又有些虛幻的感覺。
??這片春秋之地裏麵的一切讓他感到無比奇妙,但這份奇妙之中隱藏著某種危險,但讓他卻想不明白危險究竟在何處。
??呂南卿脫下那雙雪絨鞋,拎著鞋子赤足走入了這片蘆葦蕩,膚白如雪的她宛如一滴滴入鮮血中的牛乳般鮮明,齊腰高的蘆葦在她身邊拂過,這些深紅色的蘆葦枝條都很纖細,在微風中如波浪般輕輕搖擺。
??不知是否楚瞬召所站位置的緣故,這片齊腰高的深紅色蘆葦蕩宛如平原般一望無垠,那條青中映紅的江河如死水般沉寂,許久能看見一陣漣漪在水麵上浮動,應該是水底下什麽東西弄出來的。
??楚瞬召依稀記得關長夜跟自己說過,南陸許多強大的宗門在選擇山門的時候,都會讓人探氣望脈,遵循風水規則布置陣法,建造出一片人工打造的洞天福地以蓄養天地氣機,變成門派弟子的修煉之地。
??這樣的地方,對於他們這些上山的參舉者們而言自然足夠震撼,而對於龍虎山弟子而言,不過是經常會來修煉的地方罷了。
??接下來他該怎麽做,這裏有一片寬約寬約數十丈的青色大江,按照正常的思維,他們應該是要直接渡過這片蘆葦蕩,然後過江繼續走下去。
??現在的問題是怎麽過江呢?
??楚瞬召望著這條如死水般波瀾不起的青色長江,聽著身後風吹蘆葦的嗚咽聲,看來龍虎山選擇這片春秋之地作為第三輪的比試內容並非隨意的選擇。在這片陌生環境中能最大承擔地考驗參舉者的氣機感知和體魄能力,就像是養育蠱蟲般將數百隻蠱蟲灑入蠱盆中,最終活下來的那隻必然是最強大也是毒性最強的,這就是武舉存在的意義,選拔最強之人。
??呂南卿靜靜地走到江畔的一塊岩石邊,麵對著這條泛青的大江,望著那些在微風中搖晃不止的鮮紅蘆葦,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楚瞬召試探性地問道:“你……有什麽辦法能讓我們過去嗎?”
??“你跟著我走就行了。”
??呂南卿將那雙雪絨鞋遞給他之後,雙手捧著銀瓶。穿過了鮮紅如血的蘆葦蕩來到了江邊,隻見她抬起那隻微翹如月般的玉足,輕輕點在了江麵上。
??玉趾剛剛接觸水麵的時候,便凝結出一層極薄的冰麵,然後迅速朝著呂南卿的前方擴散而去。
??“釋寒凝水,這就是你們觀音宗的秘法嗎?”楚瞬召忍不住讚歎道。
??呂南卿慢慢地朝著江麵的對岸走去,腳下頓起漣漪,水麵上生出一道薄薄的冰屑,身前身後仿佛生出白蓮朵朵,襯得膚白如雪的她更是絕美得不似凡人。
??眼前本該是極美的畫麵,卻看得楚瞬召都要將心肝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沉下江中,到時候讓他怎麽撈她上來也是個問題,眼下她這番舉動可算得上如履薄冰了。
??在沒有任何神兵法器的幫助下,她竟能通過簡單地釋放氣機,就讓江麵冰封,竟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走了過去!
??便在此時,一道紫色的影子出現在半空中,這道影子非常直也非常淡,像是存在又像是不存在,最終掠過了江麵,直落那踏水成冰的呂南卿。
??小心!”楚瞬召驚呼出聲。
??呂南卿頓時有所反應,在冰麵上猛地一踩,整個人身形宛如倒仰明月般迅速離開了江麵。
??然而在她離開的瞬間,青色江河驟然炸開了一道水霧,仿佛江麵上忽然出現了一陣颶風般,顯得異常地詭異可怕。
??水雖柔軟但不代表軟綿無力,無數顆水滴在那瞬間以尋常人難以想象的無匹鋒芒,朝著蘆葦蕩的四周擴散而去。
??這一刻,無論是是這些鮮紅的蘆葦還是岸邊的大石,瞬間被這些水滴擊中,蘆葦變成了一場紛紛揚揚的紅色的暴雨,嘩嘩啦啦地朝著四處散落,連大石上也出現了許多指甲般大小的坑洞,仿佛一切的東西都被這些劍氣揚起的水珠切碎般。
??楚瞬召欺身一進,驟然飄至半空接住身形不穩的呂南卿,重重地落在江邊,回望劍氣襲來的方向。
??紅絮暴雨最終停息,蘆葦蕩中有一襲紫衣傲然站立,在這種時刻顯得格外意氣風發。
??紫衣男子手中扛著一把泛紫的長劍,眼睛竟然是滲人的猩紅,嘴角微微翹起。
??他笑眯眯地看著楚瞬召,隨之詢問道:“你就是那個唐煌,龍浮生點名要我殺的人?”
??“你是誰?”
??楚瞬召話音剛落,紫衣男子身邊兩側蘆葦驟然頃倒,紫色劍氣溢滿他的周身之間,愈發襯得他神仙出塵。
??除了這位單手扛劍的紫衣男子外之外,還有其餘幾人也出現在他身後,其中有手持玉簫腰纏紅帶的窈窕女子,還有渾身覆滿青色鐵甲的壯漢,還有一個手握雙槍的年輕武士,人人居高臨下,氣機驟然暴漲湧動,從此可以看出這些這些參舉者們的實力不俗。
??紫衣男子用手中的紫劍隨手抖出一個劍花,環視一圈後笑道:“我姓唐,外加一個水深火熱的深,你我也同樣姓唐,咱倆五百年前可算是一家了,不過今天我得借你的頭顱一用,否則龍浮生之後就會找我的麻煩,我可不想被這個瘋子糾纏我一輩子,對付你我覺得比對付龍浮生簡單多了,你覺得呢?”
??楚瞬召麵無表情放下呂南卿,沒有半分想要開口說話的想法。
??唐深也不覺得尷尬,反手將這把劍插在地上,雙手按在劍柄上,笑眯眯道:“龍浮生還說,若是我能將你的腦袋帶出去給他的話,他不僅許諾我們黃金萬兩,還願意舉薦我們去朝廷當官,與其在春秋之地繼續涉險前進,倒不如在這裏把你宰了,讓我們帶著你的腦袋出去領賞更實在,你覺得呢?”
??楚瞬召皺了皺眉,他沒想到這龍浮生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法對付他,若是龍浮生每遇見一個參舉者就跟他許諾黃金千兩讓他去殺自己,恐怕自己接下來的處境將會是舉目皆敵啊。
??楚瞬召拋了個眼神給呂南卿,示意她躲到一邊去,他不想因為他和龍浮生那點破事連累她。
??他緩緩地從玉帶氣符中取出承影和純鈞,平靜道:“我不覺得你會從他手裏得到任何好處,不過你這顆腦袋,我要定了。”
??呂南卿踏前一步,低聲道:“公子,他們人多勢眾,而且手段莫測,還是讓我坐下跟他們講道理吧。”
??楚瞬召瞥了一眼這位心境單純如白紙般的觀音宗弟子,搖了搖頭,並沒有過多解釋什麽。
??講道理,講道理能解決所有問題的話,他也不必跟楚驍華決裂走到如今這一步了。
??他從小是不坐垂堂的千金之子又如何,欲戴冠冕必承其重的壓力同樣映照在他身上。
??他這一路披荊斬棘地從胤國來到南陸,一次次向死求生,而且現在他必須在嬴櫟陽回來找他之前重新覺醒王息,再度加冕為王。
??這位名為唐深的年輕人是一位出身在市井之中的江湖散客,早些年遇到一位在紫竹林下身受重傷的劍道高手,這位不知名的高手在臨死前將一生氣機轉讓給唐深,令他這個沒有人家師門劍術傳承的市井之徒脫胎換骨,一遇機緣便化龍,接過劍道高手手中的古樸長劍,從此踏入劍道一途。
??比起楚瞬召這位兩位師傅皆傳奇的千金之子不同,他除去高手死前傳承劍法之外,這些年機緣深厚不斷拜師學藝,一身所學極為龐雜,見過數不勝數的秘訣功法,無論是劍法還是拳法,亦或者是某些宗門的秘法他都有所涉獵,正是因為修練過程過於散雜,境界始終不高,來參加武道大舉本想是為了躋身三十強後便退出比試,拿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三十強頭銜也夠他耀武揚威一輩子了。
??可偏偏在這裏碰上了龍浮生,唐深與他交手之後,在自知不敵的情況下,為了保住小命他選擇和龍浮生妥協,龍浮生知道楚瞬召若是不死的話,必然會過這道青江,他為了保險起見,便選擇留唐深一命在這裏截殺他,自己和同伴繼續前行,心機手段可謂是深重。
??“這裏的蘆葦顏色比血還紅,真是個死人的好地方啊。”
??話音剛落,唐深驟然間如移形換位般,在身後拉出一串極長的殘影,手中的長劍破空而刺,直指楚瞬召的立足之地。
??楚瞬召的身形幾乎也在同時隨之前進,宛如一片被狂風吹起的青葉般,帶著幾抹蕩起的紅絮與冷酷至極的殺意,襲向他的對手。
??下一刻,他手中直刺而去的長劍就被彈飛,炸出一道金鐵轟鳴之音,卻看不見楚瞬召的影子。
??唐深的瞳孔猛地收縮,身形驟然急刹,在猩紅如血的蘆葦蕩中劃出一道深深的泥土溝壑,轉眼間就站在了楚瞬召原本所站的位置。
??“這小子才沒有像那些愚民所說,靠著耍嘴皮子才躋身第三輪。”唐深望著在蘆葦蕩中快速移動的那道身影,在他身後留下點點的氣機漣漪,心有餘悸道。
??“不過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塊。”
??唐深手中長劍破空,一道道紫色劍氣激蕩而去,既有鋒芒又帶堅韌,宛如一朵綻放在蘆葦蕩中的巨大妖花般,濃濃的紫霧氤氳在唐深身邊。
??楚瞬召手持雙劍身形飄忽不定,躲過一道道尾隨而至的紫色劍氣,看似來去無蹤,實際上有意無意地對唐深發動了攻擊。
??在閃避的過程中他發現,這些紫色的劍氣所經之處蘆葦驟變萎黑,宛如被浸染了毒瘴般。
??唐深凝視這楚瞬召,腳掌一踏整個人欺身前進,無數道紫色劍氣飄然齊動,瞬間變成了一大張鋪天蓋地般襲來的森然劍網,宛如一張捕鳥之網般蓋向楚瞬召的頭頂。
??楚瞬召身形驟然拔地而起,雙劍破空,大袖翻滾,一劍瞬擊便撕碎了這道紫氣劍網。
??當這極具霸道意味的一劍落在唐深眼中的時候,他下意識眯著那雙頗為秀氣的丹鳳眼,他之所以如此巋巍大觀的動用劍氣潑襲,就是想試探出楚瞬召的真正實力。
??但令他感到驚訝的是,楚瞬召從出劍到現在為止,體內的氣機運轉宛如快速搖晃的酒杯般,可偏偏不見酒液灑出杯沿半點,身邊沒有太多的氣機波動可言,這是對氣機操縱何其熟悉老練才能做到的事情。
??不僅是唐深感到驚訝,就連楚瞬召也覺得自己體內的氣機被重新鞏固了一番般,出劍收劍再也沒有過去那種不受控製般的劍氣飄溢感,看來李北禪一死對自己的氣機饋贈可不是錦上添花的舉動,而是實實在在的雪中送炭。
??他的眼神瞬間堅毅起來,下意識揚起一劍,腳下泥土翻滾如沸,蘆葦盡碎。
??楚瞬召憑借一劍之威掀起了一大片地皮,泥土眨眼間在空中變成一片鋪天蓋地的泥朝般,狠狠砸向唐深的立足之地。
??其餘那幾位站在唐深身後的參舉者們高高躍起,衝向那條裹挾雷霆萬鈞之勢的泥潮,以各自獨門招式麵無表情地破開了這片泥潮,轟然大響宛如一聲冬雷。
??半空中土泥四射,巨大的土塊落入青江中更是炸出了一片滔天巨浪,鮮紅蘆葦如暴雪飛揚。
??楚瞬召對這幾位參舉者的聯合出手無動於衷,繼續遞劍前進,筆直地刺向離他最近那位參舉者的胸膛。
??那位手掌裹著猩紅鐵套的對手,揮出一拳竟然抵住了他的劍尖,身形略帶傾斜地墜去青江中。
??楚瞬召麵無表情,朝著他落去的地方用出一劍紅龍,明亮如虹的赤色劍氣咆哮而出。
??紅龍劍氣穿透那位參舉者身體的時候,令他變成了一節被點燃的爆竹,在江河之中一節一節地化作飛灰,慘叫聲不絕於耳。
??如今練就了龍血體魄的楚瞬召用出的一劍紅龍帶著龍炎般的高熱特性,焚河摧城不過一劍之舉。
??此時他的瞳孔中燃燒著金色的火焰,口中難以抑製地發出低沉地吼音,宛如龍化的龍浮生般。
??“你竟然也會傳說中的一劍紅龍!”
??很明顯唐深也被他所施展出來的劍法震驚了,他看見以楚瞬召的立足之地為中心,身後的青江驟綻放出一朵氣勢恢宏的巨大水花。
??江中已不見那位被他一劍紅龍擊中身軀的對手身影。
??楚瞬召在落在蘆葦蕩之前,拋出那把還帶著炙熱劍氣的承影,如一道紅芒般射向唐深的胸膛。
??這一劍隻是用來吸引所有人視線的障眼法,在那把劍被跑出去後,楚瞬召反手握劍屈膝而蹲,一劍揮出瞬殺便至。
??整座蘆葦蕩被他的劍氣一掀,血紅蘆葦翻飛如暴雪。
??在這團紅色暴雪之中,有一道極為鮮明的青色身影快速突擊,顯然是要將視線之內的敵人連番斬殺!
??其餘幾位參舉者的視線被這團驟然的蘆葦暴雪一掩,連忙退去身形。
??楚瞬召輕笑道:“現在怕了?剛才來圍殺我的怎麽不怕?怕也沒有用了,已經晚了!”
??楚瞬召不等待蘆葦暴雪平息,身形極快地移動,然後出劍,每次靠近一位參舉者在對方措手不及的時候,一劍刺入對方的喉嚨。
??每一次刺擊,蘆葦蕩中就有一條血流衝天而起,然後隨風揮灑。
??轉瞬過後,就已經有八位參舉者死在了他的劍下,他們連逃跑的機會都不曾有。
??因為楚瞬召都是瞄準他們的喉嚨揮斬,所以他們根本就不會有喊出那句大夢春秋然後離開這裏,隻能埋骨在這片蘆葦蕩中,變成一具被人遺忘的屍骸。
??楚瞬召還保持在出劍前那個姿態,最後站直身體,然後揮劍血振。
??鮮血滴在了楚瞬召的臉上,像大雨像落雪,而他隻是陰冷地笑著,仿佛無比歡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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