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關曦
這位來自武當山的年輕道士雖然相貌平平,但實力的確是不能小覷,諾大的武當山就派他一人來參舉,他手中自然是掌握著尋常人難以超越的力量。
??“你出手救了我家公子,算我橘紅欠你一個人情吧,武當山的牛鼻子道士。”橘紅恢複之前見到白重樓時的作風,冷哼了一聲。
??白重樓憨笑點頭。
??三人邊走便說,沿著山道旁的一條狹窄小道走出後,轉眼間眼前視線便霍然開朗了。
??這眼前出現了一片片簡陋的木質屋棚,類似落陽城郊那些放養雞鴨的農戶所搭建的住所類似,而食物飄香的氣息就從這些簡陋的屋棚裏飄出。
??這片山地是龍虎山專門為上山參舉者臨時搭建的住所,還請了山下的客棧老板掌櫃包括廚子們上山招待參舉者們,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至於龍浮生這等身份的參舉者,就算是上了龍虎山也不會來到這種地方吃喝住宿,下榻在由山上道士專門安排的豪華道館,美酒美食一應俱全,哪裏會來這種煙火氣極旺的地方。
??楚瞬召這一天都沒吃過什麽東西,肚子裏的饞蟲被食物的香氣一勾,心想去他娘的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就帶著橘紅和白重樓走入其中。
??這裏有許多參舉者和上山觀賽的民眾喝酒聊天,高聲討論著今天的賽事如何,大抵有指點江山般的豪傑做派。
??不知道為什麽,楚瞬召總覺得這種充滿人氣的地方比起待在大胤皇宮裏更讓他感到舒服自在,或許他從小就是個不安分的孩子,看上去乖得很,實際上一肚子壞水總想別人多點關注他,後來成為那萬眾矚目的世子殿下後,他又開始懷念小時候跟蘇長燕在鯉魚池旁喂魚的日子。
??兩人頭頂上的綠葉綠得仿佛能滴下來般,清風過葉發出沙沙沙的聲音,沒人會來破壞他的小世界,一切都那麽平靜祥和,安然喜樂。
??說起來真可笑,他曾經手裏握著那麽大的權力,每個人見到他都會充滿敬畏地喊一聲世子殿下,就像是看著那位萬人之上的皇帝陛下般。
??可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權力,他懷念的那片落滿光斑的鯉魚池以及那位蹲在池邊陪自己喂魚的少女。
??橘紅望著那些劃拳喝酒的男人們,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喧囂啊。”
??“是很喧囂,但也很真實。”
??現在對於楚瞬召而言,最過真實的東西莫過於那被端到餐桌上的一大鍋白米飯,還有一碟清蒸鯽魚外加一盤燒牛肉和最為普通的水灼青菜。
??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力量權柄,此時這些在尋常人家一日三餐中經常出現的食物,對他充滿了難言的誘惑。
??飯菜的滋味很好,楚瞬召狼吞虎咽被他用筷子撥弄幾下便吃完一碗,橘紅細嚼慢咽滿臉笑意地看著楚瞬召,那含情脈脈的目光倒像是看著自己的意中人般,時不時拿木箸喂他吃燒牛肉時,坐在他們四周的參舉者們這種羨慕逐漸變成了妒忌。
??白重樓倒是吃了兩口小菜,就沒怎麽動筷子了,若有所思地望著天空。
??“白道長,打了一天那麽累了,你多少也吃一點。”楚瞬召見白重樓停箸不吃,便以為他有心事,也跟著擱下了筷子。
??白重樓說道:“神滿不思睡,氣滿不思食。”
??楚瞬召沒有在意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笑著問道:“你們武當山的人真的練功練到一輩子不吃飯?”
??白重樓搖頭道:“師傅曾經跟小道說過修道修平常,何謂平常,便是不犯七傷之罪,其中一傷便是不泄天機自損道行,若是犯了此戒,即便天賦異稟也難以大道朝天,更沒有證道成仙的機會,不過小道不奢望位列仙班,這次下山來參加武舉,除了收師命所托得到那件奇門大籙以外,更希望來見一個人,看看那個人是否值得天下人為之托付。武道大舉結束後,相比返回武當,小道更希望像祖師爺李廣全般隱姓埋名行走江湖,撫平天下難人事,撫平一難積一德。”
??楚瞬召笑問道:“你到底要來龍虎山見誰,說得那麽神秘兮兮的。”
??白重樓搖頭歉意道:“天機不可泄露,重樓可見那人,那人亦會見重樓。”
??楚瞬召轉念一想,問道:“天機?莫非涉及氣運?”
??白重樓點了點頭,沒有解釋什麽。
??楚瞬召默不作聲。
??白重樓不懂如何暖場,繼續說道:“唐公子想知道奇門大籙是一件什麽樣的神兵嗎?”
??楚瞬召與橘紅對視一眼後,神色凝重道:“白道長能為我解惑嗎?”
??“唐公子知道什麽是天道嗎?”
??“天道?”
??“拋棄各路門派對天道的晦澀解釋,將其簡化來看,天道姑且可以解釋成成天地的運動變化規律。氣象本原,氣機本體,自然規律,原理境界等等,指運作永恒一切的道, 即萬物的規則,萬物的道理,一切事物皆有一定的規則,這就是天道。”
??“但天道也是有漏洞的,不僅是奇門法術,天下一切超拔的武技也好,各種奇門以外的術法之變也好,都是在利用天道的漏洞,以凡人之軀竊天地之力,而這種方法是不被天道所允許的,無論是他們窺探到的天理還是竊取得來的力量,越是強大的力量就越容易引起天之怒,證道成仙的九重天雷也就是那麽來的,至於那些修習奇門之法的術士壽命也不會太長,因為他們看見了太多不該看見的東西,成為了竊天之賊,凡人不喜歡竊賊,天道也是如此。”
??楚瞬召抓住了重點,忽然問道:“天道是個活物?”
??白重樓解釋道:“天道沒有生死的概念,是超越時間空間、運動和因果等經驗範疇,是不可見不可聞不可說、不可思議的一種絕對存在,而奇門之法中的易經八卦,天文地理,八門九星,陰陽五行、三奇六儀等要素,就是建立在天道的正常運行的軌跡上,我們這些凡人能預知到一些事情的發展軌跡,因為所有的事物究其根本必有同一道理,這就是所謂的殊途同歸。”
??“火能焚木,這是天道賦予火的規則……或者說權力,但能賦予出去的東西,自然也能收回,或者說改變。”
??楚瞬召神色凝重道:“白道長您的意思是……”
??白重樓語不驚人死不休道:“奇門大籙可以讓持有者徹底打破,甚至是改變這些規則的力量,在持有者設下的奇門之局中,無論是空間的改變還是時間的流逝,乃至四盤相克,都能動用這件神兵的力量去改變,連君王氣象和天地氣運也是如此,他們都是處於同一場遊戲中的不變規則,而奇門大籙可以改變這種規則,實現真真正正的天地同力!”
??楚瞬召和橘紅對視一眼,彼此間難以掩飾眼中的震驚。
??難怪那個叫葛平的神秘人告訴他,隻要得到那份奇門大籙,就可以幫他覺醒體內的王息,讓他再度回到曾經的巔峰狀態。
??天地同力……這四個字徹底模糊了凡人與神明的界限,讓每個前往龍虎山的參舉者都渴望這份力量,與這份力量相比,武狀元的頭銜實在是不值一提。
??想要得到奇門大籙的人,必須要在這近千人中脫穎而出才行,楚瞬召自信以自己的實力能殺入前十甲,就算有橘紅的幫助,他想要得到那份奇門大籙,至少就要在武舉中殺入決賽,那麽他就要一直贏下去,一場也不能輸。
??除去那視自己為敵人的龍浮生,他的對手也可能是麵前這位對出手救過他的武當道士,一想到兩人之間或許會有一戰,楚瞬召心裏麵難免有有些壓力,但無論如何,他都要得到那份奇門大籙,重新喚醒他體內的王息。
??張懷柔,李獨樽,龍浮生,甚至是這位對他特別友好的白重樓,這些南陸優秀的年輕一輩,他們都懷著各自的目的,或者說背後的期望站著比武場上,這些人都將會是他潛在的強敵,相信他們也是那麽想自己的。
??在龍虎山上一晚上的休息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武道大舉的第二輪比試即將到來,第一場比試可以將那些前來渾水摸魚的人全部剔除出去,剩下這三百多號人的實力都很強,但氣氛與之前的四人戰的比試氣氛相比,也顯得更加緊張壓抑。
??第二次比試的規則與第一次基本相同,也是通過抽簽的形式來進行,簽條上會寫著對手的名字,贏下這一輪的參舉者就有資格進入那片春秋之地再進行一次大選拔,之後第四輪的決賽對戰中,一樣會進行同樣的抽簽,至於參舉者會匹配什麽樣的對手,完全就是交給老天爺來安排了。
??在武舉比試開始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抽簽,其實從某種角度來看,抽簽抽到的對手比對戰本身更加關鍵,天下武技之間也是存在相生相克的關係,若是在在同等實力的情況下,一位拳師抽到與一位劍客對決,就算是再堅韌的肉體也很難抗住劍鋒的砍擊,除非是力量差距特別大的情況下,拳師才有機會一招致勝劍客,況且能抽到一個相對弱的對手,就等於能直接通過這一輪。
??楚瞬召從箱子裏抽出了一張紙條,展開之後看了一眼,緩緩念道:“齊玄濱?這人什麽來頭?”
??“齊玄濱,你居然抽到了齊玄濱!”有人探頭過來驚呼道,甚至帶著幸災樂禍的笑容。
??楚瞬召一臉疑惑道:“這個人是誰,很大來頭嗎?”
??在場沒有人想要對上龍浮生或者張懷柔這些人,更沒有人想要對上這位名為齊玄濱的巫覡師。
??有人湊過來解釋道:“巫覡師齊玄濱啊,這個人厲害啊,他家祖傳的遣靈秘法能從死物的身體裏抽去魂靈,強行令其服從並為己所用,並能同時在身上請多位魂靈,專門攻擊對手的魂靈。跟他對決的那幾個人至今還未醒來如活死人般,或許還需要等幾天才能等魂靈歸體,這種氣機秘法讓人防不勝防啊。”
??聽聞此言,楚瞬召麵不改色,心情卻變得有些糟糕,低聲喃喃道:“魂靈進攻?這讓我怎麽跟他打啊?”
??這下可好了,無論是他的劍術也好體術也好,注定在他身上是占不到什麽優勢的,或許隻有符籙師或者奇門術士才能與之一戰,看來經曆了昨天不戰而勝之後,今天的運氣實在是不好啊。
??“你看見那個穿黑色衣服的男子沒有,他就是齊玄濱。”
??楚瞬召順著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見那位隻穿了一件黑色單衣的男子, 袖子很大足以遮住他的手掌,像是烏鴉的翅膀般。
??這位名為齊玄濱的男子很瘦弱,但絕對不弱小,眼神中有些玩世不恭般的冷淡。
??楚瞬召看他的同時,他也將目光投過來,用唇語說道:“你不可能勝過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無比平靜,甚至到了淡然的地步,但楚瞬召能從他的話裏聽出一種勢在必得的感覺。
??橘紅看著楚瞬召想要說些什麽,卻最終什麽都沒說,覺得少君其實是個不需要女人過多嘮叨的男人,他能一個人把很多事情做好,甚至劍走偏鋒到無人知曉的地步,連她也看不出這位發白如雪的男子心裏麵藏著什麽東西?
??或許是極為強大的力量……又或許是空無一物。
??最後,她問了一個問題:“少君,需要我幫忙除掉他嗎?”
??楚瞬召想了想,對橘紅說道:“不需要,讓我堂堂正正跟他打上一場便是了。”
??“可是那人很危險,公子也不熟悉他的能力,要不然……”
??楚瞬召笑了笑,踮起腳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比我的安危,我可是更擔心你的安全啊,你可是橘將軍的女兒。”
??“可我隻是個不值錢的私生女。”橘紅紅著臉蛋,眼神癡癡地看著他。
??楚瞬召搖了搖頭,說道:“你是女子,我是男人,男人保護女子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那有你這樣的說法。”
??橘紅咬著紅唇低著腦袋,盯著楚瞬召的靴尖,心思極亂,頭頂手掌傳來的溫度很舒服。
??便在此時,白重樓也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唐公子別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那邊好像有人開盤下賭,小道看見唐公子的名字也出現在了上麵,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楚瞬召與橘紅對視了一眼,跟著白重樓走了過去,發現萬法宗壇前立了一塊大大的木牌,上麵用小篆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那是一位身著白色的大褂的女孩,站在木牌下被一大群手舉銀票的人團團圍住,像個小財迷般叫喊道:“買定離手,假一賠十啊啊,押你自己嬴也可以!”
??女孩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說話語氣卻像是混跡賭場的老賭棍似的,一隻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高高舉起,“我再問一次,還有沒有人要買?”
??“我買張懷柔!”
??“我買……”
??黑壓壓的人群圍著她,少女手中掂著一個個沉重的錢囊,站在那賭榜下眉開眼笑地起來。
??“全部押在公孫青鯉身上!”有個滿臉橫肉的胖子擠了過來舉著票子大喊道。
??少女伸手奪過他手裏的銀票迅速數了一把,然後給他一塊寫著公孫青鯉名字的木牌,順帶白眼道:“你這傻子還真是錢多到沒地方花,買那個妖女你就輸定了!”
??“你們在幹什麽?”
??楚瞬召擠過人群,望著那位紮著雙馬尾的道袍少女,對方認出他後,用大拇指指著自己笑道:“唐公子,你還記得我嗎?我們在拍賣場見過的。”
??“是你,你叫……”
??楚瞬召記得那個古靈精怪的少女,望著她身後那片寫滿參舉者名字的木板,其中許多名字被她用紅筆劃掉了,剩下那些沒有被劃掉的名字後麵,寫著這些名字的賠率。
??少女明眸一亮,洋洋得意道:“我叫張長生,我爹可是龍虎山大天師張玄德,你應該昨天見過他了。”
??楚瞬召若有所思道:“哦,張玄德是你父親啊,真沒想到啊。”
??有個當龍虎山大天師的父親在她背後撐腰,難怪她膽子大到敢在萬法宗壇前開賭場。
??楚瞬召從下往上看去,當他看到自己名字的時候,不免眼神一滯,苦笑道:“一賠五百,你們是有多不看好我啊。”
??張長生毫不見外地摟著他的肩膀,咧嘴一笑道:“哼,誰讓你是武道大舉有史以來第一個憑嘴巴戰勝對手的人,我自然得把你的賠率調高點,萬一賠本怎麽辦?喂,你給我透個底,你的真實水平到底有多強,好讓我抄他們的底,到時候分你一點錢。”
??楚瞬召沒有在意她的精靈搞怪,望著木牌最上麵的那幾個名字,喃喃不止。
??“李獨樽,一賠七。”
??“龍浮生,一賠五……”
??“張懷柔,一賠三。”
??“關曦……一賠一?!”
??楚瞬召驚訝道:“這個叫關曦的人是誰,這人的賠率怎麽那麽低?”
??張長生嗬嗬一笑道:“哦,你說她啊,我也不知道她是誰,反正是個用雙劍的女子,臉上還帶著麵具,沒有任何背景勢力,不過她是這次武舉最大的黑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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