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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念鄉否

  靖南城靠河建城,位於燕莾通往胤國的要衝之地,兩國雖未世仇,但並不妨礙彼此的之間的商業活動,這也是為何自從靖南城被胤軍奪下這幾年,胤國境內依舊有燕商出沒,商賈來往絡繹不絕都是進行鐵礦交易,鐵礦在燕莾是很稀罕的礦石,以至於他們經常用本國的茶葉與瓷器與胤國邊境礦主交換鐵礦,甚至不乏用燕莾豔麗女子進行交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胤皇對此是深痛惡覺,但這個巨大的走私缺口是怎麽也填不上。


  ??靖南城這裏的集市熱鬧非凡,這些天城裏多了很多士兵巡邏走動,城裏已經開始戒嚴了。


  ??楚瞬召帶著葉微微來到一處四方石台歇息著,白狼在楚瞬召腳邊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哪有嘯殺冰原的巨狼氣勢,和那些村頭裏土生土養的黃狗大相徑庭嘛,楚瞬召心想


  ??許多住在靖南城裏的孩子在石台上追逐玩耍,學著江湖劍客般腰間束木劍,楚瞬召饒有興致地看著孩子們的嬉戲。


  ??他們還拉幫結派互相叫囂,為首那小胖墩身穿昂貴錦衣,腦門上還帶了個青皮圓帽,背著一副紙糊的弓弩,樣子倒是頭虎腦的,他身後的手下們皆是舉著未開刃的鐵劍,這一幫皮孩子準是家中富豪之輩,反倒是他們對麵的孩子們裝備參差不齊,手裏握著石頭的,拿著木匕首的木棍的,裝備最為精良那個也是舉著一把破舊木劍,樣子也不甘示弱,一夥毛孩子隨時可能會打起來。


  ??楚瞬召將澹台寧靜從微酸脖子上抱下後放在膝蓋上,小公主對這樣打打殺殺的倒是沒有任何興趣,隻是覺得楚瞬召喜歡的東西一定很有意思。他們仿照江湖規矩來走,幹架前得先報上自家名號,有的還會將老爹的名字也報出去,之後就互相叫罵,貶低對方是狗屎,或者先吹捧自己一番,再罵對方是狗屎,這也隻是孩子的打鬧。楚瞬召可是真正見識過無數次劍術高手的對決,小時候在臨安城裏那些高手們決鬥前可不會那麽嚷嚷,早在蓮花廣場搭好台子簽好生死狀,最後由賭莊或者是當鋪老板拉攏人群圍觀喝彩,更有甚者請來那青樓當紅花魁決鬥前在比武場上大跳豔舞,引得觀眾大聲叫好,高手過招往往在瞬息間解決戰鬥,對於某些看不出其中玄妙所在的潑皮而言,倒不如看小娘跳舞劃得來。


  ??楚瞬召看著他們下意識的笑了笑,往事猶如走馬觀燈般在眼底掠過,小時候自己在認識赫連元年之前的玩伴就是哥哥,兩兄弟經常拿著木劍在比武場上比劃,宮女姐姐們都喜歡看著兩個皇子打鬧,倒是姐姐捧著書本一臉不屑,有時看不下去跑來搶過自己手中的木劍,質問自己劍術天下第一又如何,他當時撅著嘴角扭捏著手指說想當大俠,姐姐冷笑著說那些江湖上的混子個個都想像你一樣錦衣玉食,安享榮華富貴,你這小笨蛋倒是反過來想去成為他們,他撿起木劍倔強道就是想當大俠不想做皇子,氣得姐姐好幾天沒和自己說話。


  ??後來他才去找李長淵教自己練劍,決心要練出個天下第一給姐姐看看,他打小就要一種固執勁,認準一件事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去,李長淵是自己第一個劍術老師,直到後來李長淵死在西臨之戰中,他的劍術之路也就夭折一段,唯一從她手中學會的東西,便是瞬擊。


  ??直到很多年後是關長夜教自己學會了一劍紅龍,如同劍氣滾地殺敵於百步之外,最後也離開了他回去西臨。


  ??如今能讓他喊老師的人也就隻有花幽月,師恩如山不管花幽月過去做過怎麽樣的事情,楚瞬召對她總是敬重的。


  ??楚瞬召摸了摸澹台寧靜的頭發滿肚子矛盾,花幽月曾多次在自己麵前借著醉酒腹誹父皇,她說父皇其實和自己一樣都是個腦子燒壞的孩子,為了心中的征伐欲無休止地發動戰爭,在戰爭結束之後胤軍拿走了大量的財寶與女人,但並沒有去勇氣去麵對敗軍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痛苦,其中這樣一想,花幽月和自己一樣都是充滿矛盾的人物,無論父皇發動的戰爭是對是錯,自己作為子孫的責任必須去執行,那麽她呢?她進入戰場的理由又是什麽?自己或許永遠都不知道了。


  ??路上來來往往的多是燕莾的流民遺居,在靖南城淪陷後,胤軍焚城十日,城內人命不如草,一切的罪惡都被戰敗的屈辱無限放大,燕莽遺民對城內胤國人的怨恨之重,難以想象。


  ??靖南城在經過這樣一輪鮮血大屠殺後,這才造就了如今的安穩境地,那些活下來的,不敢造反的燕莾人對胤皇的仁慈明麵上感激不盡,但暗地裏仍希望他們的皇帝能率兵打下這座城市,由此解放他們。


  ??父皇曾經來過靖南城兩次,一次是靖南城淪陷後,他禦駕南下來看看這片被他軍隊所征服的土地,一次是南宮韋伯去世後,他帶著悲痛的心情來吊唁他的臣子。


  ??無論哪一次到來,目及之處皆是黑壓壓跪倒在地的人群,再賢明的君王,一眼望去也無法判斷哪些跪在他腳下的人誰忠誰奸,誰的手裏握著鮮花,誰的手裏藏著匕首。


  ??葉微微將白狼抱著大腿上,生怕這白狼滾著滾著就消失不見了,白狼毛毛從小與她一起長大,要是這一個不小心消失在人群中,她可就得哭死了。


  ??楚瞬召捏了捏小公主臉蛋,看著葉微微腿上的圓滾滾的大狼,哭笑不得:“你再喂它一頓吃四五隻肥雞的話,以後出門都得用馬車載著它了。”


  ??葉微微滿臉一副我自己的狼我愛怎麽養我樂意的表情,楚瞬召繼續打趣道:“這真的是冰原狼嗎?不如改名叫冰原熊算了,這狼皮摸著可這舒服,要我說把這狼皮做成裘衣的話,冬天穿著可舒服了。”


  ??葉微微愣了一下繼而泫然欲泣,楚瞬召摸著她的腦袋開懷大笑,在確定對方在和自己開玩笑後,滿腹委屈地掐了她的肩膀一下,也跟著笑了出來。


  ??娘跟自己說過女孩子所謂的喜歡,心想這便是喜歡了吧。


  ??葉微微故作威脅道:“一會我們去酒樓吃飯,我可不幫你結賬,你自己留下那酒樓幫人洗碗吧。”


  ??楚瞬召湊近她笑道:“行啊,那我一會和澹台寧靜偷偷跑回城主府裏,將你和這匹笨狼留在外麵瞎晃蕩,到時候被某個不長眼的遊俠或者流氓拐了你回去當老婆,我可不去找你啊,管他是不是長得歪瓜裂棗的。”


  ??葉微微不甘示弱:“什麽流氓,一刀剁了,剩下的拿去喂狼!”


  ??楚瞬召對她豎起了大拇指,什麽公主,這才是女俠,夠豪氣!

  ??澹台寧靜抱著楚瞬召的手臂忽然雀躍了起來,坐在楚瞬召大腿上一晃一晃的。


  ??葉微劍嘴角含著絲絲笑意,望著二人眼神溫柔。


  ??他們要是能這樣一直下去,該多好啊。


  ??楚瞬召望著對麵有叫賣糖葫蘆的,肚子裏的饞蟲勾了起來,伸手問葉微微要錢:“給錢!給錢!本殿下想吃糖葫蘆。”


  ??“你都那麽大的人了!還糖葫蘆!”葉微微瞪著他,死死護著錢袋不讓他得逞。


  ??“我也要吃!”


  ??澹台寧靜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這招的,鼓著腮幫瞪著葉微微,每次這樣少女對她都沒轍,隻得乖乖落下陣來,垂頭喪氣地將錢囊遞給楚瞬召。


  ??這糖葫蘆嚐起來來喝臨安城裏的大同小異,酸甜可口,糖漿濃稠熏香。


  ??他知道葉微微不喜歡吃酸的東西,特地給她帶了一份糖畫。


  ??三人就這樣坐著石台上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任誰也想才不到這三人的身份,大胤的皇子,蜀越的公主和樽國的公主,何等極致尊榮之人,此時倒也像個孩子一樣。


  ??楚瞬召吃光一串後剛想啃第二串,忽然看見身邊坐了個小女孩,小女孩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手中的糖葫蘆有些走神了,待她回過神來,有些可憐巴巴地看著楚瞬召。


  ??楚瞬召打量了她一番,估計這小丫頭家境很是一般,身上穿的綠裙洗得透亮,約莫還有幾個補丁,楚瞬召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蘆,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臉紅了,臉皮薄不會意思問他討要,目光仍舊是停滯在他的糖葫蘆上。


  ??小女孩臉紅了一陣後邊跳下石階,拍了拍裙子上的塵土,轉身要走。楚瞬召看著小女孩的背影笑笑,追了上去,在她麵前蹲下了身子,遞出那根糖葫蘆給她。


  ??小女孩看了這個大哥哥一眼,小手放在身後使勁晃蕩著身子,看著腳下的泥土,眼角的餘光撇著那糖葫蘆,楚瞬召摸了摸她的腦袋:“想要嗎?”


  ??那丫頭可勁地點了點頭,楚瞬召說道:“叫聲楚公子就給你,或者大哥哥也行。”


  ??女孩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忽然垂下腦袋,鼓起勇氣看了那糖葫蘆一樣,最後默默走開了。


  ??楚瞬召忽然有些急了,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連忙拉住女孩的小手將糖葫塞進她手裏,幫她握緊了拳頭。


  ??女孩瞪大眼睛看著他,口中念出兩個模模糊糊的音節,像是謝謝什麽的……總之楚瞬召沒有聽明白,心想原來這個孩子是個啞巴啊。


  ??小妮子看著糖葫蘆一眼,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一口啃了下去,滿臉喜悅。


  ??楚瞬召仔細打量著她,小女孩下巴尖尖的,樣子看起來挺聰明的,或許是因為家境不好的原因經常餓肚子,說不上粉雕玉琢,總之長大後興許也能算是婉約娟秀。


  ??丫頭吃相極好,小口小口咬著,很有淑女風範。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從腰間摸出一塊娟秀靈氣的鵝卵石出來,遞給了楚瞬召。


  ??顯然在孩子看來,吃人東西是要付錢的,楚瞬召大方笑笑,接過了鵝卵石。


  ??女孩滿臉雀躍喜悅,好像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人。


  ??好像就這樣,簡簡單單地交到了朋友。


  ??楚瞬召捏了捏她的臉蛋,笑而不語。


  ??此時楚瞬召和那小姑娘身後站著一個棉裙白紗的小娘子,小娘子臉上纏著一件潔白紗巾,隻露出一張清秀柔美的臉蛋出來,她收個衣服的功夫,這丫頭就跑出家門連影子都不見了,深知自家女兒不會說話的小娘子擔心孩子出事,連忙踩著一雙木屐出來找女兒,果然來到在女兒經常去玩的石台前見到女兒和一個陌生公子坐在一起。這公子俊美非凡看起來不像是壞人,身邊坐著兩個女孩,三人一同在吃那糖葫蘆,發現自己的女兒使勁的看著公子手中的糖葫蘆,這囊中羞澀的小娘子心中頓時湧上愧疚與一絲絲無奈,便站在一旁讓女兒看著那公子手中的糖葫蘆,過一下眼癮也好,誰知那公子大大方方地將糖葫蘆遞給了女兒,她忽然覺得這世界上的好人還是不少的,心情頓時安寧了下去。


  ??她原本也是一位官家小姐,偶爾會一點點懷念回憶起家族曾經的土地和仆人,小時候她出出入入都有仆人跟隨,即便如此也沒有持寵而嬌,心地溫柔還經常會給城裏的乞丐送去粥食,後來她嫁了人,過著百姓口中所說的幸福生活時,懷上女兒那時,胤軍終於攻破了這座號稱無法拿下的城池。她的丈夫也被闖入家門的胤皇亂槍刺死,將自己家中的仆人殺死,女仆被他們按在水井邊一個接一個上去強暴她,完事後直接將她丟進井裏活活淹死,那些凶殘的騎兵見她大著肚子方才放她一馬,父親和哥哥拿著刀隨著和他們拚命,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她生下了女兒後,和母親一起生活,家中的宅邸被胤軍沒收後,給了她們一些銀子便將她們趕了出去,女兒三歲的時候發了一場高燒,當時因為沒有銀子去看大夫拖了一天一夜,最後靠母親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帶回來的草藥才治好她,可從那之後女兒就不會說話了。


  ??後來她家分到了一處八畝的莊稼地,一年辛勞下來也就四五十兩銀子,有些男人見她辛勞同時又是個寡婦便想將她娶進門當小妾,她擔心女兒進來被人家的門後被欺負,也不想再給誰生孩子了,她的心已經死了,於是每日便和女兒相依為命,她自幼飽讀經書,辛勞一天之餘還得教女兒識字,女兒既然已經不會說話了,若是連字也不懂的話,這以後還不得讓人欺負死。


  ??這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但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平平安安的,她也不想去計較什麽了。


  ??“好吃嗎?”楚瞬召問道

  ??小女孩用力點了點頭,忽然發現自己的娘親站在那大哥哥身後,指著拉住那公子的袖子指著娘親喊了一聲,楚瞬召轉過身對那年輕婦人笑了笑,小娘子對著心地善良的公子哥禮了一禮,這覺得這年輕公子真是長得比樓裏的花魁還好看,眼睛居然是紫色的,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孩子,那不成那些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孩子都那麽好看嗎?小公子的眉眼彎彎的,眼神深得她看不懂,楚瞬召上下地打量這小娘子,最後目光落小娘子的小腳腕的銀環上,上麵有兩三個金燦燦的小鈴鐺,頓時對這小娘子的身份有個五六分的掂量,他聽說燕莾人家中添了女兒的都會往孩子的右腳上掛了小銀環,寓意辟邪平安,乃至成年都不會摘下。


  ??小娘子發現這公子一直看著自己的小腳,臉有些微微發燙,下意識將腳收回棉裙下。


  ??楚瞬召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大步朝著葉微微她們的方向走去。


  ??“公子!”


  ??小娘子喊了他一聲,楚瞬召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還有什麽事情嗎?”


  ??小娘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臉在燒,她接下腰間的秀氣錢囊,在眾多碎銀中摸了兩枚銅錢出來,用力攛在手心中遞給了楚瞬召:“公子,我家孩子不能白吃你的糖葫蘆。”


  ??楚瞬召終於轉過身看著她,咧嘴笑道:“誰說她是白吃的,她給了我這個!”說完他掏出小女孩送給他的鵝卵石亮給那小娘子看,弄得她一陣錯愕臉紅。


  ??這種鵝卵石在她家門前的小溪隨處可見,這缺心眼的丫頭居然給了人家這樣一個東西,小娘微微張嘴,臉更紅了。


  ??可她並不知道在楚瞬召心中,這鵝卵石可比那些珠寶金玉珍貴何止百倍。


  ??“要給!人窮但人情不能窮!”


  ??小娘子執拗地將銅錢塞到楚瞬召手中,楚瞬召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想這小娘子難堪,於是並沒有拒絕。


  ??小娘子紅著臉牽著女兒的手轉身離開,小女孩一直扭頭看著楚瞬召,用那吃了一半的糖葫蘆對著他揮了揮手。


  ??楚瞬召忽然對她做了鬼臉,將小姑娘臉上的感激給嚇跑了,縮在母親懷裏用眼角的餘光看著他。


  ??“看到沒有,你瞬召哥哥就是這樣勾搭女孩子的?連那對姐妹都不放過。”


  ??葉微微牽著澹台寧靜的手來到楚瞬召身邊,看著那離去的那對母女。


  ??“她們是母女。”楚瞬召無奈道。


  ??葉微微看他的眼神更像變態了。


  ??夕陽西下,玩鬧一天的三人走在官道上,澹台寧靜騎在楚瞬召脖子上,嘴裏“駕駕駕”叫喚著。


  ??楚瞬召輕聲道:“小公主,之前聽你唱的那首歌很好聽,再唱一遍好嗎?”


  ??“哪一首?”


  ??“開頭有小麥那一首。”


  ??澹台寧靜的唱功空靈清脆,或許因為年歲較小的緣故,愈發童真童趣。


  ??可這是一首哀鄉歌啊。


  ??我家高田種小麥,終究不成黃金穗。


  ??誰家男兒在他鄉,焉得小娘夜憔悴。


  ??佳人含笑站橋尾,公子攜刀離橋頭。


  ??黃花風起公子歸!

  ??秋風蕭瑟殺白頭,座中何人不思家?


  ??離家時日漸趨遠,衣帶日趨終緩緩。


  ??小橋美人笑不笑?

  ??念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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