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 從今天起我的名字叫蘇長青
“師傅……衛胤哥哥他死了。”
??楚瞬召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關長夜望向那清麗女子懷中的少年,竟然猛然就嗚咽起來。
??“死了……死在臨安也好啊,好歹是北方。”
??“死了!怎麽會死了?”
??隋廊人整個人跳了起來,連聲音都帶著顫音。
??兩炷香前他還是無上劍宗的大宗主,此刻卻變成了歇斯底裏的潑婦般,他恨不得將自己的頭發都扯下來。
??為了西臨劍庫的事情,他力排眾議,賭上自己大宗主的身份帶著六千多名弟子來到臨安城,如今西臨劍庫最後的傳人已經死了,外加一千多名劍宗弟子。
??假如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無上劍宗,他必然會被各長老罷免宗主一職,因為他的衝動遭受十劍穿身之刑。
??他甚至不願看蘇衛胤的屍體,他甚至不願意相信,他憤怒地拍打著一旁的石牆,直到自己的手掌鮮血淋漓,石牆坍塌。
??“欽天監,弓弩營聽令!將那些該死的劍蝗給我打下來,一個不剩!犯我大胤者,雖遠必誅,雖強必殺!”
??楚鷹仰咆哮著下令,奇門術士與弩手們同時出列,弩手手持射程極遠的連射弩,數百架弓弩指著天上的劍蝗。
??奇門術士紛紛畫咒,高聲朗誦,風雷光焰凝聚在他們掌心之中,劍蝗們開始害怕了,開始四散逃逸,整個蓮花廣場猶如群蝗過境般,嗡聲不斷。
??“快點下來救我!”隋廊人此時已經無法調動任何一把飛劍,體內劍息全無,心境大跌,淪為凡人。
??可惜他的呼救淹沒在無處不在的嗡嗡聲中,劍蝗們被弓弩手一箭一箭射落下來,每當劍蝗試圖發起進攻時,奇門術士立即動用奇門之術束縛他們的動作。
??在欽天監和弓弩營的雙方進攻下,漫天劍蝗接連落下,落地那一刻發出令人惡心的聲音。
??“清兒姐……我好冷。”
??蘇衛胤在她懷中喃喃道,他感覺自己身上的血都流光了,連血管都凍結了般。
??“別害怕,我給你唱歌……還記得我們以前經常唱的那首歌嗎?”
??赫連清兒緊緊抱住懷中的少年。
??“雪中來劍無味, 飲一杯溫酒為誰……
??將軍為我送別,世人為我送別,
??佳人胭脂香味,相思斷紅腸
??天涯海角 地老天荒,
??你是英雄 就注定無淚無悔,
??一世佳名姬不要,
??隻求換君一笑,
??佛道若有此輪回
??小女來生作牛馬……”
??女人蒼涼的歌聲回蕩在天地之間,這本該是一首高潔明快的情歌,如今聽起來像是雨女鬼在雨中哭泣般。
??赫連清兒唱聲幽怨蒼涼,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皆能聽見她的悲歌,靜默不語。
??赫連清兒這曲情歌,其實是西臨國民間流傳的歌曲之一,曲子唱的是一位女子為了心愛的情郎等候一生的故事,她為他披甲上馬,她看著他策馬高歌,她為他堅守,她為他白頭,他沒有回來……
??直到現在,可現在楚瞬召覺得自己壓不住心底的悲傷了,女人哭得那麽絕望,每一句詞之間都帶著濃鬱的血腥味,他放下龍雀劍,慢慢朝著二人的方向走去,赫連清兒的歌聲戛然而止,像護著幼崽的母獅般對他怒道:“不要過來!”
??楚瞬召呆呆地看著赫連清兒,那一刻他仿佛看見以前的蘇念妤,都帶著刻骨的悲傷。
??蘇衛胤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麵前少年彷徨不止的樣子,忽然為他感到難過。
??你們本想殺死我,而我現在快死了,你卻為我感到難過。
??那種泫然欲泣的表情,愚蠢得讓人要發笑。
??可他現在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已經快要聽不見自己心跳聲了。
??他斷了一條手臂,身體裏麵的血隨時可能流光,可能是西臨王室血統的緣故並沒有讓他立馬死去,而是苟延殘喘地接受這一切的屈辱。
??失血帶來的寒冷將他引入一個又一個幻境之中,他不斷奔跑,身後是無數的夢魘。
??少年竭盡全力地逃亡,視野模糊且悲哀,最終推開了盡頭的朱紅大門。
??那是被記憶中被他塵封的舊時光,他和妹妹漫步在竹林的溫泉邊,他不知在翠竹下找到什麽遞到妹妹手中。
??妹妹滿心歡喜地接過,曾被他用力遺忘的女人坐在不遠處的竹席上,素手調著一杯羹茶,眼眸含著有幸福的光。
??蘇衛胤站在遠處,不敢打擾他們,淚流滿麵,望著那紅衣華裙的女人,輕輕喊道:“母後。”
??少年轉身離去,默默流著淚,不想去破壞他們的幸福。
??他走出那扇朱紅大門,依舊穿行在昏暗的長廊中,牆上每一副掛著的畫都含著他的記憶,稚童可在畫中放肆地號啕大哭,有人溫柔地看著他,有人將他抱起來輕聲撫慰。
??最後他走到那個王座下,萬人之上的男人仰望著大殿的屋頂,胤國鐵騎隨時可能衝進來,他喃喃道:“朕沒有錯!”
??他沉默地看著那個男人,他還活著,但他就要死了。
??男人低頭看見王座之下的他,走到他麵前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發,麵容憔悴不堪,聲音卻異常地溫暖。
??“想要做皇帝嗎?”
??男人眼中赤紅如炭,聲音高亢如古寺銅鍾。
??少年在赫連清兒的懷中點了點頭,用力握緊拳頭。
??“那你做吧,像你的祖先一樣活著,戰鬥,死去,高高在上!”
??那一瞬間,星星點點般的如螢火氣息從蘇衛胤身邊匯聚,少年的眼睛留下腥濃的血。
??天盤九星此時降臨在臨安的土地之上,在貪狼與破軍瘋狂交匯之中,一顆新的星體被重新納入,為王的降臨高歌讚頌!
??太安山上的紫衣少女仰望著天穹之上的絢爛彩帶,早已見怪不怪的她放下手中的狼毫,眺望著西臨國的方向去。
??“爹……你快點回來吧,吳桐兒害怕極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楚瞬召,緊接著是楚鷹仰,蜀越女帝,金帳國大君主,他們四人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像是心髒被電流反複穿透,恐懼布滿他們每一個人的臉。
??“怎麽會?”蜀越女帝不可置信道。
??“那個孩子居然……覺醒了王息。”金帳國大君主一拳砸在桌子上。
??“小召!快點殺了他,不能讓他覺醒!快!”
??楚鷹仰指著蘇衛胤放聲咆哮。
??“我……”
??楚瞬召看著被盈盈星火包裹住的他,他聽見了來自風中的呼喚,火焰自他身邊成形,卷起狂風,將遍體鱗傷的少年埋葬,重獲新生。
??“該死!”
??楚鷹仰抄起地上的一把斷劍直衝蘇衛胤,赫連清兒緊緊地抱住他,將自己的後背留給忽如起來的楚鷹仰。
??在楚瞬召的尖叫中,楚鷹仰用那把斷劍貫穿了兩人的身軀,將他們如同牆上的蝴蝶般釘死在地上。
??赫連清兒的血濺了他半張臉,哥哥看起來猶如猙獰的惡鬼般,他一寸一寸地將斷劍送入二人體內,二人被他拖出巨大的血跡,這種死法何等殘酷。
??但赫連清兒尚未死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淒叫,這並未阻止楚鷹仰的動作。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一旦蘇衛胤成功覺醒王息,有更多的人會死去!數以萬計的人。
??“大皇子殿下……”
??蘇衛胤的聲音仿佛從黃泉傳來,如同一隻利爪般搭在楚鷹仰的肩膀上。
??在一片寂靜裏,楚鷹仰的步伐停止了,下一秒他被蘇衛胤的拳頭狠狠打在臉龐上,墜到旁邊的廢墟之中。
??蘇衛胤睜開了眼睛,眼裏裏匯聚著一片深邃的漩渦,漸漸化為將一切撕碎的風暴,一輪金色的星相從他的眼中升起,宛若天啟的降臨。
??金色的火焰從他體表升騰而起,他抱著赫連清兒站在眾人麵前,傷口裏的血液開始緩緩蒸發,他整個人看起來如同從一道血色蒸汽裏走出來一樣。
??蘇衛胤抬起頭,眼中盡是俯視凡塵的傲慢,明明他身上已經沾滿血汙和塵埃,但此時的他如同君王般偉岸,冷峻而完美的麵龐如同刀鋒般銳利。
??“先天在震,後天居離……天盤右弼星……僅此於墨星的凶星。”
??一位欽天監術士語無倫次地指向天穹。
??蘇衛胤受傷的身體極速地恢複著,他抽出貫穿他和赫連清兒的斷劍,鮮血的揮灑猶如美釀的葡萄酒,破裂的傷口在陽光中愈合。
??眼眸中,隻剩得一片如齊之猩紅。那一雙眼睛裏,無怯,亦無軟弱,無傷心之空。
??王者之血殷紅,隱瞰塵之荒涼與傲。
??他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長發及腰,發白如雪,關長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感受到了王息的呼召,王息在瘋狂地改造他體內的經脈,令他超凡,即便他看起來是那麽虛弱,但力量之弦近飽滿,隨時可以征戰一場。
??“長青……”老
??人對著少年伸出了手,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少年頭看著懷中的女人,不言不語。
??最後他輕輕地將她放在地上,從死去士兵後背扯下一件披風蓋在女人身上,為她闔上了眼睛。
??他捂住自己的臉,猩紅的淚水從他指縫中滲出,他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那樣哭泣……
??當他再抬起頭的時候,眼神卻已經是接近崩潰的狂暴,心中裏的那一份瘋狂開始蔓延至整個瞳孔。
??蘇衛胤忽然卻笑了起來,漸漸從輕笑變成狂笑,猶如井下惡鬼終於重返人間般,整個蓮花廣場在他笑聲中震撼。
??這種笑容不是偽裝的,而是卑微的人在握住權柄時,對這個世界發自肺腑的嘲笑,如今他可以肆無忌憚嘲笑任何人,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滅任何人。
??那些沒能殺死他的東西,使他強大得不似人樣,他是新生的皇帝,新的西臨王蘇衛胤,他已經為自己加冕為王,同時付出了為王的代價。
??他低頭看著赫連清兒的屍體,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多年的淒苦與孤獨中在心中生根發芽,最終長成參天巨樹,將心中最後一縷陽光完全掩蓋。
??他要毀滅這個王朝,就像他們毀滅西臨般,在他可以預見的未來中,數千萬把劍聳立在臨安城之上。
??隻要他一聲令下,整座皇城連同那些屈辱的過去在火光中埋葬,西臨王朝將會在他的腳下重生。
??“從今天起我的名字叫蘇長青!而你們胤國所有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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