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長虹垂夜
燕橋——在大胤寺北數十裏外,在很早之前這裏隻有一座無名小石橋,與湖岸緊緊相連。若遊人要到太安山上遊玩,都要經過這座小石橋,相傳很早以前地有個李姓官宦,唯生一女,獨女彈得一手好琴。而附近有個青年名陳俊,也是彈琴高手。日子一久,兩人知音相愛,可李老爺不允兩人之事,小女隻得勸陳俊離開臨安城,去西臨大紅城修琴求得功名,好讓父親答應他倆婚事。陳俊在石橋灑淚而別。但李老爺逼女人嫁於權貴,女兒思念陳俊,最後含恨而死。不久,韓重歸來得知愛人已故,就盤坐於小石橋上,彈起傷心之曲,表達懷念,琴聲之高亢悲愴,引得天上群燕駐足聞,一曲彈罷,陳俊抱琴投河而亡,群燕也隨著他墜入河中,燕橋的典故就是這樣來的。
??燕橋是臨安城裏世家子弟一定要去的一個地方,尤在三月初八之際,城裏女孩紛紛到山上遠足踏青,有意男兒便會效仿陳俊的做法,在燕橋邊架起長琴,期待那命中之人駐足聽聞,幾聲春雷過後,一切都變得柔媚如水般。
??胤國四大家族之一莊家善奏琴,家主莊嵐畢生鍾愛彈琴,最喜歡深夜驅車至燕橋,靠著橋邊奏曲在鳳聽流水,眺望高聳入雲的太安山巔,渺渺白霧墜眼簾。莊嵐獨有傾世之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被譽為莊四甲,還是胤國先皇的棋詔之一。
??每當莊家主深夜獨奏之際,總會有懷春女子聽著琴聲尋至燕橋,看著那青袍男人橋下彈琴,橋下流水,眼中如遠方流雲般蕩漾不絕。
??莊嵐是在三十八歲那年死在了燕橋上,其死因眾說紛紜,那日家族裏的老人看著家主那天離開宅門後便沒有再回去過,第二天被人在下遊發現他的屍體,人們最後尋蹤至燕橋上,發現古琴上留了一張紙條,上麵寫著這樣的一句話:“橋畔奏曲三十年,願此生來尋作燕。”
??許多年後再來燕橋的人,彈琴之際多半想到的不是那落花流水的愛情故事,而是莊大家來生作燕的灑然之情。
??同樣是三月初八之際,臨安城裏暴動不斷,此時燕橋再無往日的落花彈琴之情,鮮血和塵埃的陰影占據了這座城市,大街小巷上隨處可見的屍體,擔驚受怕的孩子被父母拉回屋內,大門緊鎖,西臨流民們揮舞著木棍四處打砸,被緊隨其後的胤國騎兵砍倒一大片。
??夜深人靜,楚瞬召站在燕橋上,低頭沉默,他看見上遊幾抹極為濃重的色塊朝著他緩緩推進。
??鮮血在月夜之下的眼神極黑,仿佛一抹綢布在橋下緩緩舒展,幾具屍體隨著流水一沉一浮,表情極度可怖,很快屍體來到他跟前,朝著下遊綿綿而去。
??楚瞬召握緊劍柄,他不知道今夜過後有多少具屍體會聚集在下遊,他深吸了一口氣,繃緊臉扭過頭去不再看。
??橋下忽然傳出一陣呼聲,他連忙彎下身子去查看,說不定那人還未死去,河水裏裏浮著一具年輕女孩的身軀。女孩的臉上一片蒼白,無神的眼睛石橋看向夜空,嘴唇仍在顫動著。
??楚瞬召毫不猶豫的脫下外袍打算跳下水去救她,突然身後傳來陣陣破空聲,他下意識地側了側身子,氣刃劈入水中,將女孩攔腰截斷,她對著驚魂未定的楚瞬召伸了伸手,慘白的瞳孔中閃過一道光,便沉入水中,隻有淡淡的血色浮至水麵。
??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一襲黑色大氅隨風而動,手中的鬼頭刀漆黑如夜,他踏出一步,將刀插在橋上:“你很準時。”
??“前幾天襲擊我的人就是你吧,衛胤哥哥?”
??對方已經掀去了兜帽,露出稀疏的短發和消瘦的麵容。
??“不要誤會,我並不是襲擊了你,我隻是拿回我父皇的東西。”
??楚瞬召搖了搖頭:“那些西臨王給我的東西,並不屬於你。”
??“玉佩是我父親的遺產,還有劍庫也是!”
??“噢,嚴格來說你父皇還未死去,這不能算是遺產。”少年聳了聳肩。
??“你可以繼續油嘴滑舌,今夜過後,你們胤國所以人都會臣服在我的腳下!”
??“把幼奴姐還給我。”楚瞬召說。
??“她是我妹妹,何來成為你的?”
??蘇衛胤冷笑道,夜風掃著樹葉嘩嘩地吹到他們身上,楚瞬召抽出龍雀劍指著他的眉心道:“我不是來跟你談判的,將幼奴姐還有西臨劍庫的鑰匙還給我,你可以不死!”
??“你以為我是來跟你談判的嗎?我是來跟你做交易的。”
??他打了個響指,兩個黑衣人從一旁的小徑走出,將蘇幼奴押到他們麵前。
??此時的她批頭散發,雙目無神,見到楚瞬召的那一刻,拚命地朝他搖頭,但口中的麻布使她發不出一絲聲音。
??楚瞬召心頭一緊,朝著蘇衛胤大喊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她是你妹妹,你居然如此對待她,就不怕遭天譴嗎?”
??蘇衛胤怒極反笑道:“天譴?我蘇衛胤為了複國,我連神佛都敢殺,何懼天譴?反倒是你,楚三皇子,你那麽懦弱的一個人,身體裏居然擁有比肩神佛的力量,真不知道是你的幸運亦是不幸。”
??蘇衛胤走到楚瞬召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那麽緊張,我發誓你們二人都會順利返回宮裏,這樣一想這場交易並未壞處,你可以繼續做你的快活皇子。我可以將我妹妹留給你,之後你想怎麽對待她那是你的事,我絕不過問。”
??楚瞬召完全愣住了,對方緩緩為他按摩鬆骨,可肩上傳來的觸感讓他渾身發冷,他握緊拳頭低喝道。“她可是你妹妹……”
??“妹妹?”
??蘇衛胤猛地直視著楚瞬召的眼睛“我這個妹妹的心裏隻有你,她已經完全忘記她自己的身份,楚驍華當年將我們帶來胤國,便是希望我們淪為他身下的一條狗,她忘了自己原來的身份,可我沒有!
??他覺得自己麵前站著一頭大狼,蘇衛胤的目光讓他不寒而栗。
??“你到底想要什麽?”
??楚瞬召心裏微微一緊,對這個如狼般的男人,他此時心裏全無把握。
??“你先別急,讓我妹妹說上幾句話。”
??他扯開蘇幼奴口中的麻布,捏住她的雙頰,目色狂熱道:“看到了嗎?他就是那麽愚蠢,好妹妹,接下來我要用你跟他換一樣東西,你必須給我乖乖的,之後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帶著我們的千軍萬馬回家!”
??蘇幼奴啐了他一臉,咬緊嘴唇。
??“放開她你這個禽獸,你到底想要什麽?”
??蘇衛胤朝他淺笑道:“隻要我能得到那股力量,就算得讓胤國所以人通通把你操上一遍,我也會同意。你是我的妹妹,可你什麽用的沒有。除了每日為他洗衣做飯,你這個廢物,現在交易的時候到了,快點把你的眼淚擦幹淨,日後史官為我立傳時,他會說我的統治始自今日!”
??“你——”
??楚瞬召剛想拔劍,天旋地轉的感覺突然洶湧而來,楚瞬召瞬間連站都站不穩了。
??蘇衛胤的笑聲越來越大,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且迷離,直到蘇衛胤的臉忽然來到他麵前,由下而上,因為他已經被他高高舉了起來。
??“很驚訝吧?你不該一開始對我放鬆警惕的。”
??蘇衛胤攤開了手掌,其中一枚戒指上帶有極細的倒刺,落在楚瞬召眼中猶如毒蛇的牙般“這上麵塗的可是亢龍醉,隻需要小小的一滴,哪怕是連巨龍都能暈上半天,何況是你。”
??他鬆開手看著他跪倒在自己麵前,一腳踩著他的脊背上道:“三皇子殿下,你的身體裏麵有我想要的東西,很珍貴很珍貴的東西,被你這樣的廢物掌握在手中,真是可惜了。”
??“你想要殺了我!”
??楚瞬召頓時明白過來,蘇衛胤是想要他體內的王息。
??“我並不會殺了你,這樣我妹妹會怨恨我的,而我隻是想要你體內的王息,你隻是個會躲在姐姐裙子後麵的廢物,王息對你而言根本就是一種累贅,倒不如為我所用!
??三炷香後,楚瞬召跪倒在蘇衛胤麵前,他的身後亦是鮮血一片,龍雀劍被他牢牢地握在手中。
??蘇衛胤擦了擦臉上的血痕,冷笑道:“這就是你真正的實力嗎?太弱了,太弱了,太弱了!”
??這三句重複的太弱如同鋼針紮入他心般,楚瞬召不甘地看著麵前的男人,蘇衛胤揮刀血振,此時鬼頭刀上已是光滑如鏡,將楚瞬召的恐懼倒映在刀麵之中,他輕輕拍打著楚瞬召的臉龐,臉上滿是笑意。
??他抓起腰邊一瓶酒,圍著楚瞬召痛飲而高歌,敞開自己黑袍的領口讓清澈的酒液淋在胸膛上,他半跪在楚瞬召麵前,兩人的姿勢極度暖味,他的手掌攀上楚瞬召的臉,五指猛然收攏掐住他的臉龐。
??楚瞬召拚命掙紮,忽然間蘇衛胤的手臂上卷起風暴般的息流,直衝楚瞬召的心脈。
??少年感覺一股勁風沿著他的腦門直衝心房,再然後,楚瞬召就感覺那股勁風變成了熱流,那股熱流異常的滾燙,在楚瞬召體內橫中直撞,似乎在搜尋什麽東西。
??“將你的王息交給我,便不必忍受這樣的痛苦!”蘇衛胤大吼道。
??那兩個黑衣人不經意地看了楚瞬召一眼,被男孩臉上的神色嚇到了,那是一種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他的牙縫裏滿是鮮血,如同魔鬼降臨在他身上。而蘇衛胤那張瘦削英挺的臉上,道道青筋在他臉上炸裂,像是被收緊的鐵索般,那對常年冷漠的眼睛也變了,紅得像是岩漿。
??“不要……哥哥……不要。”蘇幼奴哭喊著。
??蘇衛胤也以同樣的吼聲回應,二人如同荒野上相遇的獅子,吼聲交加!
??兩人都張大了嘴用力咆哮,怒吼帶來的狂風席卷了整座燕橋,蘇幼奴覺得風中似乎含著刀子。
??兩位黑衣人不由自主地捂著耳朵,生怕被那股風暴撕裂耳膜,楚瞬召的身形似乎大了幾分,暴起的肌肉將衣服硬生生扯開,露出生鐵般的肌肉。
??楚瞬召眼中那片紫色的海洋裏匯聚著一片深邃的漩渦,漸漸化為將一切撕碎的風暴,在海平線上,一輪金色的太陽從他的眼中升起,宛若天啟的降臨。
??漆黑的火焰從他體表升騰而起,巨大的裂紋從他身形開始蔓延,整座燕橋開始搖搖欲墜,蘇幼奴不顧一切地朝著二人跑去,她不斷推揉著哥哥的肩膀:“你放開他……放開他啊啊啊!”
??蘇衛胤猛然將妹妹推開,撞在的橋欄上,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兩個黑衣人跪倒在地,覺得自己被那海潮般的咆哮聲吞沒了。
??蘇衛胤一拳擊中在楚瞬召的胸膛上,哢嚓一聲,一瞬間斷了一根肋骨。
??兩人的這才吼聲漸漸平息下來,楚瞬召奄奄一息地躺在他麵前,瞳孔泛白。
??隱隱間,光芒中顯露出他的胸膛出現了一抹漆黑的太陽,那抹黑日正在遠離他的胸膛。
??蘇衛胤望著這一幕,心頭則是猛然一顫,他本能地想擁抱那輪黑日,那是對於強大力量的渴求。
??他敬畏地跪倒在那輪黑日之下。
??那道日影,古老且尊貴,仿佛是神佛賜予人類的禮物般。
??道道長虹從從夜穹垂落,方圓十裏開外,亮如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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