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禍臨鷹嘴山(11)
縣保安團有一個中隊長和江移的關係不錯,江移請他喝酒,從他那裏了解到青山鋪抓獲的匪徒,目前還關在青山鋪臨時監獄,並沒有移送縣城,本來縣長也曾下令,俘虜由支援青山鋪的保安團返回縣城時一並帶回的,雷保長認為還是暫時關在青山鎮為好,理由有三個,一是可以警示鄉民,不得再受共產黨、兄弟會盅惑,否則俘虜們的今天就是他們的明天,二是以這些俘虜為誘餌,拘捕兄弟會未落網的成員,三是境內遊擊隊尚未完全肅清,路上並不太平,怕有人在路上設伏,搶劫囚犯。
縣長認為雷保長的分析不無道理,就不再堅持,同意讓雷保長自行處理。江移考慮再三,決定親自到青山鋪走一趟,好進一步摸清情況,尋求營救之策。
第二天,江移將夥計們召集到一起開了個會,說自己要出趟遠門,可能要一段時間,有什麽事兄弟們商量著辦,然後叫帳房拿了一千塊袁大頭,帶了一個夥計,租了一輛豪華馬車,匆匆趕到青山鋪,住進了鎮上最好的“悅來”旅館,自己要了一間上房,夥計住在旁邊的小房子裏。
稍事休息後,江移便前去拜訪雷保長,雷保長剛立了大功,前來祝賀的人不斷,本來是懶得接見江移的,但縣長大人已提前打過招呼,他也聽說了此人來曆不凡,和上麵頗有淵源,得罪不起,隻好將江移迎進了客廳,態度卻不是很親熱。
江移和他客套了幾句,見雷保長有些心不在焉,就將帶來的一個小皮箱放到雷保長麵前,說:“些許小禮,不成敬意,還望雷司令笑納。”
雷保長打開一看,白花花的大洋,一小捆一小捆堆著,足足有一二百個,心裏一陣狂喜,卻假意推辭,說:“無功不受祿,你我初次見麵,雷某怎敢受得如此大禮,快請收回吧。”
江移道:“雷司令不用客氣,你我一見如故,權當作為雷司令剿匪大捷的賀禮。你放心,我並無所求,隻是為了結交你這個朋友,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雷保長心裏一百二十個願意,嘴上還是客套:“這怎麽好意思?江大老板是鄙上峰特別關照過的人物,雷某巴結還來不及,怎敢受您大禮呢?不行,絕對不行。”
“雷司令是看不起江某,還是嫌少了呢?”江移假裝生氣了,說,“江某在青山還算小有名氣,並不是一個隨隨便便到處看人臉色的人。”
“不敢,不敢!”雷保長見話說到這份上,再推辭就顯得做作了,遂吩咐管家收下,道,“謝江大老板厚愛,今後但凡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隻要一句話,雷某定當鼎力相助,斷無不從之理。”
“哪裏,哪裏,雷司令日理萬機,威震一方,我一個小小的生意人,怎好勞你大駕呢。”江移馬上換上一副笑臉。
“您這次到賤地來有何公幹呢?”雷保長叫人奉上茶,關切地問道。
“公幹倒談不上,相信縣長大人對您說了,鄙店在貴寶地開設了一個山貨收購點,鄙人雖出生於此地,不過離開此地很有些時月了,對此地情況已是十分陌生,有點不放心,想來看看。另外,天天為了幾個臭銅板忙碌,已是身心疲憊,曉得此地山清水秀、風景宜人,早就想回來散散心,看看鄉友。臨來時縣長大人對我說,雷司令剿匪有道,治境有方,甚得民望,本人著實心儀,您知道我們做生意的,最怕最恨的就是土匪盜賊,您掃清了地方匪患,解了我們的後顧之憂,可謂再生父母,我怎能不有所表示呢。”
“縣長大人真的這樣對您說麽?”雷保長急切的問,“江大老板莫不是在哄我開心吧?”
“那還有假,我還聽說,省府、縣府都認為您屢建功勳,有意重用呢,看來老兄不日就要高升了,到時仰仗的地方更多了,雷司令可要多關照關照兄弟呀。”
“當然,當然,江老板和鄙上峰一向交好,還望在上峰麵前多為兄弟美言幾句,提攜之恩,莫齒難忘。”
“一定,一定!”江移十分爽快答道,“小弟和貴上司有些來往,倒還真能說上幾句話。”
雷保長心花怒放,吩咐準備酒席,和江大老板一醉方休。
第二天,江移在悅來旅館訂了一桌豐盛的飯菜,重金購來二罐珍藏多年的上好的女兒紅酒,專門宴請雷保長。二人推杯換盞,喝得酩酊大醉。
這樣你來我往幾次後,雷保長越發認為江移不但神通廣大,富甲一方,而且揮金如土,重情重義,交上這樣的好朋友,等於白白撿了一座靠山,自是有利無弊,今後的仕途會更加一帆風順,所以千方百計討好江移。
一天,二人又湊到一起飲酒作樂,江移不停地吹捧雷保長,說他是黨國精英,前途無量,今後必成大器。雷保長十分受用,有些飄飄然,很快被灌了個半醉。江移還在不斷地誇雷保長如何大智大勇,勇敢果斷,特別義薄雲天,簡直就是現代的關公關老爺,忽然話鋒一轉,裝著無意識的說了一句:“雷司令這次滅了兄弟會,方圓幾百裏都傳遍了,聽說還抓了不少匪首,是真的麽?”
“那還有假。有好幾十人呢。”其實也就是十來個,其餘的是那些所謂的共產黨嫌疑犯:為炫耀自己政績,抓來充數的老百姓。
“聽說匪首個個高約丈五,青麵獠牙,殺人不眨眼,還能飛簷走壁呢,是不是真的?”江河一本正經地說。
“兄弟快莫講笑話了,哪有這回事,那不成妖魔鬼怪了嗎?江大老板見多識廣,會相信此等無稽之談?”雷保長哈哈大笑。
“大家都這樣講嘛,我沒有機會親眼見過,誰知道是真是假?”江移不好意思了,說,“雷司令見多識廣,可要多多指教喲。”
“兄弟莫要誤會。我問你,想見見他們嗎?”
“那敢情好。不過他們都是國家要犯,我一介平民,真的能見到他們麽?”
“那還不容易。”雷保長大喊一聲,“來人。”
“司令有何吩咐?”一個副官模樣的人推門進來。
“我家兄弟想看看土匪到底是什麽樣子,我今天喝多了點,腿腳有點不聽招呼,等下還要招待一個朋友,你就代我陪他老人家去看看吧。”雷保長酒勁真的有點上頭了,話特別多,“這是我最好的兄弟,千萬不可怠慢了他,他要是不高興,本司令饒不了你。”
“是!”副官“啪”的一個立正,說:“司令您放心吧,您就是借我一千個膽,我也不敢得罪您的客人呀。”
雷保長說:“相信你不敢,去吧。”
“咱們走吧。”江移挽著副官的手出了門,順手從袋裏摸出幾個大洋,塞到副官手裏,說,“有勞長官了。”
副官接過沉甸甸的大洋,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諂媚地說:“什麽長官,您別取笑奴才了,您是咱們司令的兄弟,才是真正的爺呢。您就把我當作你的一條狗,隨便招喚吧,能為您效勞,可是小的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呢。”
副官屁顛屁顛地找來一輛馬車,親自用衣服將座位抹幹淨,攙著江移上了馬車,江移叫他一起坐,他說什麽也不肯,跟在馬車後麵跑。
其實臨時監獄並不遠,就在鎮東頭的祠堂裏,一會兒就到了。江移在副官的攙扶下,下了馬車。門口站著四個荷槍實彈的兵士。副官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士兵中有人認識他,知道他是雷保長的紅人,就和他開玩笑:“長官今天怎麽有空駕臨?莫不是來慰問咱們的吧,小的們提前謝恩了。”
副官笑罵道:“慰問你個鳥!老子奉司令之命陪江大財神爺來走走的,不然,誰願到你這個鳥地方來,嗬,江大爺呢?”回過頭一看,一個士兵正攔著江移查看證件。江移可能忘了帶,在身上亂摸,一臉尷尬。
副官走上前,“啪”地給了那士兵一記耳光,大罵道,“瞎了你的狗眼,這是咱雷司令的好兄弟,本省有名的財主,江移江大老板,出入省府、縣府都不用通報,是你這狗奴才說查就可以查的麽?”
那士兵認為自己是在執行任務,查探證件沒有錯,莫名其妙地挨了打,心裏自是憤憤不平,忍不住爭辯了幾句。
副官越發生氣了,撲上去又要打。旁邊的幾個人忙勸住他,說:“您大人有大量,他是新來的,不懂規矩,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呢。”又罵那士兵,“不知死活的家夥,長官也是可以隨便頂撞的麽?幸虧副官大人慈悲心腸,不和你計較,要是碰上不講道理的長官,還不揭你一層皮,快滾到一邊去。”
江移看不下去,過來打圓場,說:“不知者不為罪,再說這位兄弟也是職責所在,查查證件是應該的,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各位兄弟辛苦了,這裏有幾個大洋,兄弟們下班後去樂樂。”拋下一把銀元,挽著副官的手進去了。
守門的幾個士兵朝副官“呸”了一下,罵他狗仗人勢,不得好死,然後趕緊撿起銀元,誇江移是好人,隻是不該和副官這樣的人攪在一起,有辱身份。
江移和副官邊走邊談,副官似乎餘怒未消,罵罵咧咧的。江移勸他寬心,說宰相肚裏好撐船,和一個小兵計較什麽,又誇院子布局精美,關切地問:“這麽精美的地方,不怕犯人鬧事麽?”
副官顯然是一個喜歡誇誇其談的人,見江河如此說,便賣弄起自己的軍事才能來,將院裏的火力配置一一介紹,眉飛色舞地分析這樣布置的好處,說:“您想想,這樣的布置,這樣的火力,犯人想鬧事,不是自尋死路麽?”
江河將他所說的牢牢記在心裏,直誇設計者是個軍事天才,一定會向雷保長推薦推薦,不能埋沒了人才。
副官朝江移眨眨眼,喜滋滋的問:“您知道這是誰設計的嗎?”
江移想了想,說:“恕我愚笨,實在猜不出來。”
“您一定猜得出來。”副官咪著小眼睛,急切地說。
“在下初來乍到,對你們民團情況不是十分了解,確實想不出來。”江移老老實實地說。
“我給您提個醒,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副官得意洋洋地說。
“莫非就是老弟你的傑作?”江移明知故問道。
“正是在下!”副官搖頭晃腦起來。
“我得對老弟刮目相看了,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呀!”江移直向副官豎起大拇指,說,“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強將手下無弱兵,小老弟前途無可限量呀。”
副官道:“看您把我誇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江大爺才是能人呢,不但富可敵國,而且沒有半點架子,廣交天下朋友,連縣長大人都得敬您三分,小的今後還望江大爺提攜呢。”
“那是當然,小老弟今後但還用得著愚兄的,盡管開口就是了。”江移拍了拍副官的肩膀,非常親熱的說。
“謝謝江大爺,謝謝江大爺!”副官能攀上神通廣大的江大財神爺作靠山,自是喜出望外,心想千萬要讓江財神爺高興才是,於是提醒道,“江大爺,時間不早了,您不是說要看看土匪麽?咱們別光顧著說話了,還是先忙正事吧。”
江移一拍腦袋,笑了:“你看我這記性,一高興起來什麽都忘了呢,虧得小老弟提醒,定當重謝才是。小老弟,請吧。”
“江大爺請!”副官諂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