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曹操的秋後算賬
王朗氣的胡須飄飛,渾身顫抖。
他已經出離了憤怒,心想自己這麽一個堂堂經學大師,方才都已經主動向曹氏示好,為其尋找經學依據,歌功頌德。
眼前這黃毛小兒作為曹氏之婿,不說高看自己一眼,至少也要尊敬兩句吧。
可是現在倒好,敬酒都繞著,先給坐在後麵的孔融敬了,這不相當於當麵扇自己這張老臉麽?
真是熱臉貼了冷屁股。
他越想越氣憤,於是看向曹操道:“丞相,您看,您還管不管了?”
他覺得自己這麽高的身份地位,總不能跟一個乳臭未幹的娃娃置氣,也許對方就是小人得誌,狂妄無知。
可曹操乃是當朝丞相,自青年便在官場上摸爬滾打,總不能不重視自己這個經學大師。
“景興公,請稍安勿躁,”曹操卻端著酒碗淺淺飲了一口,微微笑著道:“小孩子行事不妥當,你這做前輩的,不用跟他一般見識。
等他敬完了酒,老夫自會給景興公一個公道。”
聽了曹操這話,王朗心中更是一陣冰涼。
自己被這小兒當麵羞辱了,曹操不說立即斥責那小兒,給自己找回一點麵子,反而一句輕飄飄的“不用跟他一般見識”便蓋過去了。
甚至連那小兒敬酒都沒有打斷,這說明什麽,說明豈不是曹操也不重視自己?
王朗有種吞了死蒼蠅的感覺,氣呼呼的坐下,臉色鐵青,再也不發一言。
這個時候,丁辰繼續往下給孔融敬酒。
孔融是個口無遮攔的文士。
當初曹操把天子遷到許都之時,征辟他來許都為官,他顛顛的前來,曾做了許多文章,花樣拍曹操的彩虹屁。
可是自從上次血詔書事件之後,孔融又做了許多文章譏諷曹操。
尤其官渡之戰最艱苦的時候,這孔文舉到處散發曹氏將敗,袁氏將入主中原的言論。
若不是曹昂忌憚他聖人之後的身份,早就把他抓起來了。
丁辰端著酒碗笑道:“孔公亦為朝廷坐以待旦,奔走疾呼,在下感激之至,也敬孔公一碗。”
孔融就算再是沒心沒肺,自然也聽出來丁辰話裏“坐以待旦,奔走疾呼”什麽意思。
那不是譏諷自己坐等袁氏前來,如此天便亮了,然後還奔走疾呼,四處散播。
其實孔融也沒少暗中跟袁紹聯絡,像他這樣的天下頂級名士,袁紹作為一個沽名釣譽之人,自然十分看重,每次都是親自給他回信,信中還極為客氣。
隻見孔融端著酒碗淡淡的道:“老夫聽聞坊間有人傳言,說丁君侯所做之文章,前後五百年,莫有與之比肩者,當為天下文宗。
沒想到丁君侯卻醉心於軍事,此舍本逐末也,竊以為著實可惜。
就算君侯能左右一戰之勝,立下不世軍功,那也不如一篇文章流傳千古,為萬世敬仰來的有價值,還望君侯三思啊。”
孔融雖然對丁辰很得牙癢癢,但是真的愛惜這少年的才華。
隻可惜這麽一個才華橫溢的天才少年,年紀輕輕便已作出那等驚天動地的文章,隻要他稍加提攜,便也能成為天下頂級名士,然後帶領當今文人士子,開創一個矞矞皇皇的讀書人的盛世,為後世萬民所敬仰。
可是這位少年,卻成為曹操手下頂級悍將,立下了卓越戰功,反而把文章給荒廢了,自從那次文會之後再也沒聽說過有什麽令人稱道的文章問世,孔融自然是覺得可惜之至。
所以丁辰雖然當麵話中有譏諷之意,孔融卻依然出言規勸,希望丁辰能放棄武功,走上“正途”。
丁辰看著眼前這個迂腐的老頭有些好笑,現在是說文章的時候麽?
“多謝孔公提點,在下會銘記於心的,”丁辰點了點頭。
端著酒碗繼續往下走。
麵對下一個人,他卻是像對待王朗一樣忽視,直接繞過,直奔再下一個人。
而那被繞過的人,也是氣的臉色發青,坐在毛氈上一言不發。
畢竟在酒桌上有人敬酒,輪到自己的時候卻被跳過,那種被輕視的體驗自然不好。
就這樣丁辰一個個的敬下去。
眾人驚奇的發現,他真是跳著敬的。
忽視的不是一兩個人,許多人都被他跳過去了。
而且有明眼人發現,那些被他跳過去的,多半是平常對曹氏秉持支持態度的官員。
大家覺得這就有點意思了,丁辰這個敬酒套路,其中或許另有深意。
隻不過支持曹氏的反而遭到羞辱,這就有點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了。
難道曹氏要大義滅親,清理門戶,自廢武功?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待丁辰端著酒碗,整個敬完一圈之後,肚子已經喝飽了。
就算他平常酒量不錯,但是喝了這麽多酒,那也撐得慌。
“坐吧,吃口飯菜,”曹操微微笑著指了指丁辰的座位,然後站起身來,神色有些古怪的朗聲道:“招待不周,方才小婿多有怠慢,老夫代他向諸位賠罪。
方才小婿敬過酒之人,老夫再敬他一碗。”
眾人聽了差點沒氣的背過氣去,你代你女婿賠罪,不是要敬那些被你女婿忽視的官員麽?
現在可好,被你女婿羞辱一次還不算完,再被你當麵羞辱一次。
看來曹氏還真是想自斷臂膀,自廢武功啊。
隻聽曹操端著酒碗,掃視了一圈被丁辰敬過酒的官員,繼續道:“諸位夙興夜寐,八麵玲瓏,披肝瀝膽,左右逢源,做的一手錦繡文章,將來必然前途似錦,老夫先行祝賀。”
說著,把酒往地下一倒,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臉色不善的把頭偏向一側。
整個廳堂內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端著酒碗之人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尷尬的站在那裏。
有許多膽小的,端碗的手已經在微微顫抖,連酒都撒了出來。
誰聽不出來,曹操“八麵玲瓏,左右逢源”是什麽意思,這幾乎是在明說這些人曾經暗通袁氏。
再聯想到丁辰對楊彪運籌帷幄,舉棋若定的斷語,這對翁婿不就是在當麵點撥這幫人?
誰說曹操在官渡把那些暗通袁氏的信都燒了的?
看今天丁辰所點出來的人,大概沒有一個覺得自己冤枉的。
其實以曹操有仇必報的性格,豈能那麽大度的輕易過那些暗通袁紹之人?
當初是丁辰搜尋的信件,在燒之前,曹操早已暗中囑咐丁辰,把那些名字都記住,至於信的內容,能記多少是多少。
偏偏丁辰是有超級記憶能力的,掃了一遍之後,不止名字記住了,連信的內容也一字不差的記住。
隻不過當時官渡之戰剛剛打贏,曹氏正是在最虛弱期,為了迅速穩定後方,曹操不得不做出當麵燒信的舉動,就是為了讓後方朝中公卿以及各地豪紳們吃一顆定心丸。
可是曹操心中卻如吃了一隻死蒼蠅那麽惡心難受,明知這些人在他最虛弱的時候背後捅刀子,卻要裝作不知道。
回歸許都這些日子,曹操驚奇的發現,自從丁辰率軍轟轟烈烈追殺袁譚之後,各地的豪族迅速被震懾住了。
畢竟袁譚那是三萬大軍,竟然被丁辰打的還剩兩個人倉皇逃回,各豪族想要跟曹氏叫板,首先得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格。
答案是肯定的。
打不過,就隻能加入。
所以各豪族族長紛紛給曹操送來書信,懇請丞相給自己一個兒子在許都謀個官職,這算是送上了人質。
曹操自然樂得其所。
迅速安定各豪族之後,曹操自然要著手秋後算賬,把這些暗通袁紹之人揪出來,明著告訴對方,你們在老子背後捅刀子,老子不是不知道。
殺不殺你,全在老子一念之間,放過你,是老子仁慈,殺你,也是應當。
此時,楊彪端著酒碗,麵紅耳赤,神色尷尬,默默的把酒碗放下,坐在墊子上一言不發。
而有些膽小的則顫抖著手,把酒喝了,臉色木然的向曹操道謝。
其中的意思是,我們知道錯了,敬酒不喝,喝了罰酒,請求丞相原諒。
隻是他們心裏沒底,以曹操心狠手辣的脾氣,會不會把他們趕盡殺絕。
而剛才被丁辰忽略過去的王朗等人,這時候全都樂了。
敢情剛才被那少年忽視就對了,敬過酒的人才是要倒黴,他們被忽視反而是件好事,說明不在曹操打擊之列。
他們這些人心中不免有些哭笑不得,這怎麽有點感謝那少年侮辱的意味,自己是不是太賤了。
於是王朗等人一掃之前陰霾,笑逐顏開,主動張羅著給曹操敬酒。
這下曹操也不托詞酒量不行了,幾乎是酒到杯幹,而且態度和藹,對王朗的治學還頗有恭維。
王朗自然感激涕零,感謝丞相知遇之恩。
而楊彪孔融等人如坐針氈,整個酒宴再也沒說一句話。
他們這些人視死如歸,倒不怕曹操殺他們。
再說他們出身名門,曹操也不敢殺他們。
隻不過他們背後捅刀子,卻沒有傷到對方,還這麽當麵被揭穿,每個人的臉上自然都火辣辣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酒席宴結束,楊彪急速來到皇宮見天子。
他從董卓時期便是天子親信,後來經曆過李傕郭汜在長安禍亂,又保護天子東歸,一直都是天子的鐵杆擁躉。
這件事世人皆知,所以他見天子沒有什麽好避諱的。
再說,皇宮禁衛以及侍從宮女,全都是曹操安排的人,想避也避不了。
馬車到了宮門前,讓侍從向裏通稟之後,自然是暢通無阻。
禦花園裏,一座湖心亭上,天子劉協看著眼前的波光粼粼,年輕的臉上盡是愁容。
楊彪侍立在後麵,宮女侍從則被趕到數十丈之外的岸邊。
整個皇宮之內,隨時隨地都隔牆有耳,也就這個地方說話不用擔心有人偷聽。
“陛下,”楊彪拱手道:“曹操何其狡詐,那些書信他根本就沒有燒,或者燒之前早已看過,所以今日讓其婿敬酒,所挑出之人沒有一個喊冤的。
依在下看,這些人攝於曹操淫威,多半要背叛朝廷,投靠曹操了。”
“那又有什麽辦法呢?”劉協歎了口氣,無奈的輕聲道:“他手裏有兵有將,隨時能砍人腦袋。
可是朕呢,空有天子之名,卻與囚徒無異,又如何指望那些人為朕效忠?
就算不是曹操,袁紹來了又能怎樣,恐怕與曹操也沒什麽兩樣。”
“陛下不用氣餒,世間效忠於陛下之人還是大有人在的,”楊彪寬慰道:“像曹操袁紹這些人指望不上,陛下可以指望宗室啊。
荊州劉景升,乃魯恭王之後,名列‘八俊’之一,屯住新野的劉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後,再加上益州的劉璋,這些人不會眼睜睜看著曹氏張狂,漢室傾頹的。”
“他們能指望的上?”劉協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皇帝做到他這個份上,手下沒有一兵一卒,所擁有的隻是深深的無奈。
“隻要陛下還是天子,便能指望,”楊彪堅毅的道:“就算臣下粉身碎骨,也要讓曹操將朝政與兵權,交還給陛下。”
……
群臣宴之後,曹操下令讓許縣縣令滿寵聽從丁辰之令,派出人手嚴密監督那些暗中溝通過袁紹的官員。
若有妄圖逃亡者,立即抓起來抄家。
滿寵對丁辰的能力極其佩服,所以兩人配合的相得益彰,每日都親自來向丁辰匯報。
此時整個許都官場風聲鶴唳,時不時的傳出來某某官員被滿寵那酷吏抓捕抄家的消息。
大家也知道,這是曹操秋後算賬了。
犯了錯卻拒不認錯,還想逃跑,隻能是這個下場。
而作為風暴中心總指揮的丁府卻是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呂琦喜歡蕩秋千,就算受傷了也待在秋千上不下來,丁辰便在後麵輕輕推著她,蕩來蕩去。
省的她玩那種可以把秋千蕩平的高難動作。
“君侯,今日所監視的三十餘座府邸之中,有二十多家家主稱病閉門謝客,不準任何人出入。”
滿寵早已見過呂琦,而且呂琦那麽野的性子,也不能當做深閨婦人那麽生活,所以丁辰並不避諱她出來見人。
“嚇的裝病吧,”丁辰笑了笑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就是腳踩兩隻船的下場。”
“不過……據下官派人潛入府邸查看,那些人好像真的是病了,”滿寵疑惑的道。
“你沒有看錯吧,這麽多人,同時病了?”丁辰皺著眉頭,不解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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