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全府
那兩根手指夾著一片翠綠的葉子。
??指尖寒涼如冰，在如此炎熱的季節裏，這人的手怎麽涼成了這樣。
??武藤鳴察覺到張芃芃溫軟的掌心，柔弱無骨似的包裹著他的手指，他指尖一動，那溫軟就迅速消失。
??夾著綠葉，武藤鳴收回手，把綠葉輕巧的放在了桌上。
??“太子剛才說有交易，是什麽交易？”
??“借道奉行天。”武藤鳴輕聲道。
??張芃芃神情陡然一凜，“太子要借兵我奉行天？”
??“正是。”
??張芃芃忍不住笑了一聲，粉唇揚起了弧度，可眼中卻毫無笑意，她反問一聲，“那太子又準備如何與我做這一筆交易呢？”
??“西越統一天下之後，我許奉行天一處安穩之地。”
??好大的口氣。
??可張芃芃卻一點兒也不懷疑武藤鳴是不是會這麽做。這人說這話時，眼神如幽潭一般，堅定卻又勢在必得。
??這樣的眼神，她曾經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也看到過。
??那個人和武藤鳴一樣，也是有著雄心壯誌，想要統一天下。“天下紛亂已久，是該統一。”
??武藤鳴眼中一閃而過詫異，統一天下這話他鮮少說出口，適才一說出口，他就已經暗暗後悔了。
??大概是因為張芃芃那雙眼睛清淩淩的像是浸染了春水一般，連他都不由自主的想要看看那水汪汪的眼睛裏盈滿情意時的模樣。
??他，竟然也一時鬼迷了心竅。
??可更令他詫異的是張芃芃的話，就連跟在他身邊的人知道他這個抱負，也隻會說一句，太子威武。
??可他們心中所想，不過就是他太有野心罷了。
??可這奉行天城主卻說，是該統一了。
??就像是這統一天下是順應天命而已。
??“城主當真如此認為？”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四國分裂幾百年之久，早已不是當初四國繁榮向上的時候了，東臨已有頹勢，南陽朝政糜爛，北辰更是不堪一擊。唯有西越在太子殿下這幾年的勵精圖治之下，稍有起色。”
??武藤鳴點頭，“沒想到城主還有如此見地，倒是我……”
??張芃芃擺擺手，“不是我說的，是我從旁人那兒聽來的。”
??旁人？
??武藤鳴有些疑惑，還有誰能與他一樣有這樣的想法。“那城主便是同意呢？”既然看的如此清楚。
??“自然……不同意。”
??“為何？”
??張芃芃身子往後一靠，似笑非笑的看著武藤鳴，“太子殿下有雄心壯誌自然是好事，可西越要借道我奉行天。說出去我奉行天如何麵對四國流亡的百姓，在史書上又會如何寫我奉行天。便是我不在意這些，太子殿下又如何保證，你的兵不是來滅了我奉行天，又或者，如何保證，在統一天下之後，還肯給我奉行天一個出路呢？”
??“城主欲開海運，與我不謀而合。城主有非凡之才，我武藤鳴是個惜才之人，隻要城主日後願助我西越繁榮，我又為何不肯容得下奉行天？”
??“既然太子殿下胸襟寬廣，如今又為何容不下一個已經敗於你手下的兄弟？”她反問一聲。
??武藤鳴滿眼欣賞之色迅速消散，他神情驟然一冷，唇角揚了揚，“城主是在說……五皇弟？”
??“不是他，還能是誰？”
??不知為何，聽她口中提到武騰弈，武藤鳴心中莫名升起了一團火氣，語氣譏諷道：“沒想到城主和我那皇弟感情頗深厚。”
??“深厚算不上，不過畢竟是我女兒的師父。我自然要保他安全。”張芃芃淡笑看著對麵臉色驟變的男人。
??果然。
??身在高位的男人，講究的就是一個斬草除根。
??即使武騰弈已經決心退出西越皇位之爭，可對武藤鳴來說，依然是一個威脅。
??威脅，隻有除掉，方可心安。
??“城主的意思是，若我放了我那皇弟，借道之事可行？”
??張芃芃笑而不語，隻端起茶輕抿了一口，她今日穿的一身簡約的男裝，可抬手間，寬袖緩緩滑落，露出如玉般的手腕。
??武藤鳴怔住了片刻，一雙幽暗的眸子盯著她的手腕，“你……”
??張芃芃輕抿了一口茶，目光幽幽的對上他的，“太子殿下若願意放了我女兒的師父，也算是讓我相信了太子殿下是個心胸寬廣之人。至於借道之事，自然可以商量。”
??武藤鳴聽完後，大笑一聲，“城主好算計。這不是讓我白白的放了他嗎？”
??“他於你而言並不重要不是嗎？何不讓天下看看太子殿下的胸襟，留他一條命，換太子殿下史書上一個好名聲。豈不好？”
??“史書之名，城主以為我在乎嗎？”
??“……”沒有帝王是不在乎自己在史書上的名聲的。誰不想做一個流傳千古的盛世明君。
??武藤鳴站起身，目視遠方，薄唇揚起一抹輕蔑的笑，“我要的是天下一統，盛世繁華，而不是……我死後史書上那些寥寥幾句。”
??他衣袍在風中微微翻滾，張芃芃仰頭看著這人，仿佛間，好像看見了那個臨窗而坐的男人。
??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不過，城主所言極是。那武騰弈對我來說，已經毫無用處。留與不留，都不要緊。”他看向張芃芃，“既然城主想讓我放了他，我便放了他。”
??東宮。
??昏暗的地牢。
??武騰弈一身血痕，他靠在牆上，呼吸間全是潮濕的發黴味兒，還有淡淡的血腥味道。
??“你，出來。”獄卒打開了門，讓人把他拖拽了出來。
??他嗤笑一聲，自己這後半輩子大概就是在這牢房裏度過了吧！每日定時的鞭打，如同家常便飯一樣。
??今日，倒是比前幾天要提前一點兒了。
??幾個獄卒拖著他出了牢獄，刺目的陽光逼著他眼睛驀然閉上，半響才緩緩睜開，不遠處武藤鳴和張芃芃一前一後的站著。
??他微愣間，張芃芃已經轉身對武藤鳴道，“多謝太子。”
??“城主所求，我自然應允。還望城主別忘了你我二人商議之事。”武藤鳴態度謙和。
??武騰弈掙脫獄卒，快步走到張芃芃麵前，質問道，“你答應他什麽呢？”
??“走。”張芃芃不欲與他在此多言，轉身離去。武騰弈跟在她身後，“你到底答應他什麽呢？”
??“荀芃芃？我問你話了。”武騰弈一把抓著張芃芃的胳膊。
??張芃芃淡淡的望向他，“什麽也沒答應。”
??“什麽也沒答應他肯放了我？”武騰弈嗤笑。
??張芃芃譏諷一笑，“你沒有你看的那麽重要，有你沒你，對太子殿下而言並不重要。還有……你難道想要在此與我兩人爭吵嗎？”
??武藤鳴手上力道一鬆，再不敢多言，隻跟著張芃芃出了東宮。
??他亦步亦趨的跟在張芃芃身後，腦袋微垂。
??“倒是沒有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五皇子居然看上了這麽一個寡婦，也不知道這奉行天城主有何過人之處，值得五皇子殿下這麽低身下氣的。太子……”八卦的侍衛轉過頭，去見武藤鳴一臉陰沉，嚇得頓時說不出一個字來，慌忙退下。
??東宮外。
??言铖站在馬車前，見他們兩個人出來，恭敬的把他們兩人請上了馬車。
??武騰弈一路不敢多言，忍著身上傷口上的疼痛，隻雙眸盯著張芃芃。
??“你為了哄我過來，連聞枝都利用？”張芃芃靠在馬車壁上，語氣冷冷。
??言铖沒回答張芃芃的問題，而是問道，“這次見到太子殿下，你可有覺得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
??“言铖，聞枝在哪兒？”
??“你有沒有覺得太子殿下有什麽異樣？”言铖堅持問道。
??張芃芃輕笑一聲，忍住心頭的怒火，回答道，“沒什麽異樣，跟我想的差不多。長相俊美，心思縝密，野心極大。非常人所能及。”
??“與沈嚴川相比，如何？”
??“言铖！”張芃芃低聲怒喊他的名字。
??言铖呼出一口氣，開口道：“你放心，今天我就會讓聞枝回來的。這事兒她不知情，是我騙了她。”說完，他敲了敲車壁，馬車很快停下。
??他轉身目光幽幽的看著張芃芃，“你當真沒發現太子有任何的不同嗎？”
??張芃芃直視著言铖，問道：“那你覺得我應該發現他有什麽的不同？”
??言铖沉默不語，翻身下了馬車。
??馬車內隻剩下武騰弈和張芃芃，武騰弈見她情緒低落，便不再開口。
??到了宅子，張芃芃讓人處理武騰弈的傷口，她自己則躺在床上，目光直視床帳頂上，腦子裏想著今天一天的情況。
??言铖幾次逼問她對於西越太子的想法？
??還有西越太子提出的借道之事？
??腦中一片紛亂，門忽然被打開，“芃芃。”是聞枝的聲音。
??張芃芃翻身起來，見多日不見的聞枝已經站在了屋內，滿臉含笑，“聞枝，你回來呢？”她忙上下打量了一圈兒，見聞枝沒有任何的異樣，才鬆了一口氣，“還好言铖沒有喪心病狂到傷了你。”
??她心中明明知道言铖絕對不忍心傷了聞枝的，可又害怕自己太過篤定了人心。
??聞枝滿臉愧疚，“是我不好。我……沒想到他會關著我。”她抓著張芃芃的手，“言铖如今已經是西越太子手下的人了，這西越太子為人陰險狡詐，又詭計多端。盛京城我們不宜多待，早走早好。”
??張芃芃點頭，“也好。明日我們就出發。”
??“好。”
??東宮。
??武藤鳴雙手負背，臨窗而立，“可有其他消息？”
??“沒有。言铖那邊也沒調查出來，隻聽他幾次詢問荀芃芃，對太子殿下有何想法。”前去調查的護衛抬眸看了一眼自己主子，又猛地垂下頭道，“屬下還打聽到，原本準備前來見荀芃芃的奉行天城下的人，都沒被放進宅子裏。屬下猜測，他們既有可能會離開盛京城。”
??武藤鳴垂眸，唇角一揚，“離開？”
??在沒答應他的條件之前，她能離開盛京城嗎？
??張芃芃隻覺太陽穴木木的疼，這是中了迷藥的後果。
??她緩緩撐起自己的胳膊，環顧四周，早已不是在她睡著之前的屋子，她下了床，走到外頭。
??外麵陽光正盛，院子裏有嬌俏美豔的丫鬟正在灑掃，院中正中有荷花池，荷花開得豔麗，微風一過，拂麵而來淡淡幽香。
??“姑娘醒了！”丫鬟發現她醒來，歡喜的走了過來，“可是有些不舒服，主子說了，若是姑娘不舒服，可讓我們開藥。姑娘可要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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