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二)

  傍晚時候,沈婠端正跪在“清心堂”誦經祈福,姚容華跪在她身後,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卷經念完,已是暮色四合。


  崔尚宮過來叩請晚膳,沈婠聽到起身,卻因為跪的太久有些站立不穩,姚容華慌忙上前扶住她。沈婠衝她笑笑,道:“我可真是沒用,跪了這麽會兒就吃不消了。”


  姚容華笑道:“娘娘說哪裏話,娘娘是天家貴胄,平時不用跪拜,大概因為這樣所以才經受不住吧?”


  沈婠笑道:“你還是那麽會說話。走吧,一起用晚膳去,這裏不比宮中,怕是沒那麽多美味佳肴,隻能吃些素齋了。你執意要跟我出來,委屈了。”


  姚容華忙慚愧道:“臣妾跟隨娘娘,娘娘如何,臣妾便如何。”


  沈婠拍拍她的手,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當沈婠走到外麵時,卻吃了一驚,那個灰袍僧人是如此眼熟!清秀的劍眉,微微垂下的眼眸,薄削的唇,溫柔白皙卻合十的雙手……沈婠心中一陣難過,情不自禁的含淚喚道:“表哥。”


  “阿彌陀佛。”熟悉的佛號,卻仿佛有微微的顫音。


  沈婠心中更添難過,看著麵前不再是錦衣華服,不再佩戴玉冠,曾經清秀儒雅的少年,如今卻變成灰袍光頭的僧人!


  至善低垂雙眸,朝沈婠道:“皇後娘娘,晚膳已備好,清粥小菜,不成敬意。”


  沈婠顧不上儀態,走到他麵前握住他的手,問道:“表哥一切可好?阿婠心中甚是掛念。”


  至善渾身一顫,終於抬起清亮的眸子對上沈婠的眼,那雙眸子依舊亮如星辰,隻是多了一層淡淡的哀傷……“皇後娘娘,平僧一切安好,娘娘若想敘舊,不妨用過晚膳之後,再一起參研佛法?”


  沈婠含笑點頭道:“好,那就晚膳之後……”不舍的放開他,剛準備叫了姚容華走,卻見姚容華似乎比她還要魂不守舍,當下心中更是稀奇。看了姚容華一眼,又看看至善,方才拉直姚容華對至善道:“這位是宮中的姚容華。”


  至善隻是按照佛門規矩施過一禮,神色平靜。


  沈婠看出至善似乎並不認識姚容華,可是姚容華為何對如此呢?姚容華見至善施禮,慌忙還禮道:“皇後娘娘稱這位師傅為‘表哥’,想必就是八王爺吧?”


  至善淡淡道:“平僧法號至善,八王爺,不過是過眼雲煙,紅塵舊事罷了。”


  沈婠聽了又心酸,姚容華也愣在那裏。沈婠勉強笑道:“我先去用過晚膳,稍後再說這些佛理吧!”


  一頓晚膳吃的心事重重,過後,沈婠問姚容華:“本宮與至善大師敘舊,容華妹妹有興趣嗎?”


  姚容華聽出這話裏並不是誠心相邀,訕訕笑道:“臣妾與至善大師並非舊友,就不打擾娘娘了。”說完,她恭敬的退了下去。


  沈婠蹙眉望著她的背影消失,隨後來到與至善約定的地方——清心堂。


  剛一走進去,就看到至善那瘦削的背影,沈婠心中發酸,臉上卻笑吟吟的走過去說:“表哥怎麽選在這裏了,是要讓我也跟你一起清心寡欲不成?”


  至善回過頭,衝她溫和一笑,道:“經年不見,阿婠你還是那麽俏皮。”


  那笑容依舊如往日一般,使人如沐春風。沈婠難過的卻想要落淚,苦笑道:“這日子本就苦,再不苦中作樂,如何活的下去?”


  至善神色一變,問道:“他待你不好?”


  沈婠知道他是誤會了,忙笑道:“我是說表哥你呢!從昔日的親王到如今隻對著青燈古佛的修行者,表哥難道你就不覺得辛苦嗎?”


  至善恢複了平靜的臉色,雙手合十稱道:“阿彌陀佛,隻是為求一個心安罷了。”


  沈婠反問道:“難道讓你當王爺,你就不心安了?”


  至善不語,沈婠歎了歎,隻好道:“不說這個了,表哥還是快快告訴我,這些日子你過得好不好?每日裏都做些什麽?”


  至善衝她笑道:“還能做些什麽,自然是和普通僧侶一樣,不過念幾卷經,打發日子罷了。”


  沈婠故意道:“原來表哥你也是有口無心啊!”


  至善無奈的一笑:“我總是說不過你。”


  的確,小時候無論什麽事,他總是說不過沈婠,卻還願意幫沈婠做任何事,隻要沈婠願意,他這個表哥,永遠都是站在她前麵帶著她,或者等在她身後保護她的人。可是現在……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幾日裏,沈婠道清心堂念一卷經,而後便是與至善一起說話。


  這一日下過幾滴小雨,兩人隨意走在湖邊的回廊下,秋風送爽,落下幾點細碎的黃金桂花。


  沈婠伸手接住那些米粒一樣的花瓣,歎道:“宮中的桂花已落了,這裏的桂花卻還開著,隻可惜風吹雨打,也所剩無幾了。”


  至善淡淡道:“花開花落,本是自然規律,今年落,明年便又開。”


  沈婠嘻嘻笑道:“誰跟你在這兒說佛法呢!”


  至善一愣,低頭微笑不語。


  沈婠在他麵前轉了個圈兒,猛然發現池塘那邊的白玉橋上站著的正是姚容華,也不知站了多久,身上似乎有飄落的桂花,那麵上,若隱若現有些淡淡的哀傷。


  沈婠問至善:“表哥認識那位姚容華嗎?”


  至善正色道:“我乃佛門中人,她是宮門中人,怎會認識?”


  沈婠見他不像撒謊的樣子,再說這個表哥從小就不會撒謊,當下便道:“這就奇了……表哥沒覺得她麵熟?也許,是以前見過?”


  至善仍是搖頭,沈婠也覺得不可能,以往他們一起廝混的多,若是見過,自己未必一點也不知道啊!


  沈婠想了想,笑道:“可真是奇怪,她臉上帶著淚呢,我這幾日冷眼瞧著,她對你呀,不尋常著呢!”


  至善神色慌張,看著沈婠道:“阿婠你怎麽還是如此……如此古靈精怪,這是怎麽可能的事……”


  沈婠見他急了,忙道:“我說著玩兒呢,表哥別當真。”


  口中雖如此說,心中卻更加深了疑問,這個姚容華,究竟是為何,才會對表哥這麽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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