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一)
“起來吧,過來看看這個。”
沈婠起身,注意到他手中握著的那個玩意兒,是金弩!
竟是大哥花重金給她打造的金弩!之前她總是隨身帶著,但自從沈府被抄沒後,她就再也沒看到這玩意了。
墨色的金弩閃著鋥亮的光芒,弩上三支短箭,準備隨時取人性命。
“朕記得你以前老拿這個去嚇唬人,本來這東西就該放置在庫房,永無見天之日的,隻是朕是愛才之人,何況又是你貼身之物。”他一邊說一邊取下上麵的三支短箭,把短箭放在箭袋裏,這才把金弩交給她,“還你了,隻是別傷人。”
沈婠顫抖著雙手接過那隻金弩,看到它,仿佛又看到了大哥那如沐春風的笑臉,那樣的笑臉,已成了回憶,再也見不著了……
金弩沉重而冰冷,像極了眼前之人深邃的眸子。
同樣冰冷的指尖一一觸摸過去,沙啞著嗓音問:“你不怕我用它來殺了你嗎?”
惜塵無聲的一笑,淺淺的笑意在無情的唇邊散開,道:“我猜你大概不會。”
沈婠果然收起金弩,放在身側,道:“你猜對了。”
惜塵用指節輕輕扣著桌麵,沉吟半晌才道:“你剛才遇到夏文澤了。”
“恩。”
惜塵點點頭,不再言語。
片刻的冷寂之後,沈婠忽然計上心來,不由自主狡黠的一笑。
惜塵看到了,眼裏的沉重散去,變成探究,說道:“看你的表情,你似乎想到了什麽,我雖然愛看你這般狐狸的樣子,卻也擔心,你可不要做出什麽太讓我為難的事來。”
沈婠並不作答,趕緊將那絲狡黠隱去,隨後便聽惜塵說:“朕今晚去夏昭儀那裏,你先回去歇著吧。”
沈婠微微躬身行禮,泰然退了下去。
看來,他對夏昭儀的感情還不錯,那麽,會是因為夏文澤的緣故嗎?
漢武帝要重用衛青,所以才封了衛子夫當皇後。
如果賭對了,那麽她的複仇之路也許會走的順當一點。
回到住處,梳洗過後安歇,金弩仍像往常一樣放在枕頭旁。枕著它睡覺,果然能睡的安穩一些。
到了夜半時分,隻聽得悉索之聲,她坐起來,看到床前一抹黑影——她的警覺性差了好多,竟不曾覺察有人進屋。待要拿金弩在手,卻聽那人道:“是我。”
是楚惜塵!
不等沈婠開口,他已和衣躺了上來,略顯疲累的說:“朕累了,睡吧!”
沈婠適應了不見五指的漆黑,看到他真的躺在自己身邊,鼻息漸穩,麵容平和,好像真的睡去了。
她摸了摸枕邊的金弩,手停滯了一會兒,終於移開,躺下睡到他旁邊。
一直到很久她才睡的著,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惜塵早已不見了,枕邊空空的,好像未曾來過一樣。
北國冬日的陽光幹淨明朗,清晨淡薄的霧散後,帝都在陽光下發出熠熠的光輝。琉璃金瓦,深紅宮牆,石青板磚,水墨低垣。禦冬苑內的梅花依舊清香四溢,一身橘紅暖融的夏昭儀靜靜佇立在一簇紅梅旁,嬌豔的紅梅映襯她周身貴氣,一絲也不輸給宮內任何一位貴婦。
眼光緩緩劃過四周,看到有人向她走來,待走的近了,才看清楚是自己的哥哥。夏文澤今日換了一身朱紅色的朝服,沒有了甲胄的束縛,更顯得長身玉立,英姿勃發。
夏昭儀露出溫暖的笑意,每每這位哥哥到自己宮中走動,總要引得一些小宮女偷偷的望他,待他走了,又不知多少人要埋頭歎息,就連自己身邊的貼身宮女,見到他時總會不由自主的紅臉。
在她看來,哥哥的確是個美男子,甚至與皇帝不相上下。但是皇帝身上自帶的冷漠的君王氣息,總讓人望而卻步。可是哥哥卻不這是這樣的,他年少有為,而且尚未娶妻。褪下甲胄後的他,更讓人覺得是位謙謙君子,難怪宮女們會仰慕他了。
身邊的侍女先向他行過禮,他才向昭儀行禮。
夏昭儀示意他不必拘禮,他才展顏一笑,輕柔的道:“今日天氣不錯,出來走走是應該的。”
夏昭儀笑了笑,道:“正是呢!哥哥今日不當值,怎麽也進宮來了?”
文澤道:“瞧我這身朝服,自然是剛見過皇上。”
夏昭儀默默點了點頭,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幽怨。
雖然一閃而過,卻並未逃過夏文澤銳利的眼神。他不願意自己的妹妹受到一點委屈,忙問道:“怎麽了?”
夏昭儀勉強一笑,道:“沒什麽。”
文澤沉默半晌,方才道:“我聽說,元日那晚皇上去了你的寢宮,裴妃和慶妃為此多有怨言,可是她們欺負你了?”
不提還好,一提這個,夏昭儀陡然變色,麵上的幽怨更甚,似乎還隱了一絲怒氣。
文澤蹙眉問:“果然是她們欺負你了?”
夏昭儀搖頭道:“沒有,她們倒是沒有欺負我。”
文澤急了,問道:“那是怎麽回事?莫非……是皇上?”
夏昭儀的臉色又是一變,飛起一抹羞惱的醉紅,眼神往侍女身上一瞥,侍女會意,領頭人帶著眾人退開到旁邊的廊下。
兄妹倆站在紅梅下,猶如人間仙子。
文澤見事情牽扯帝王,不太好開口,隻道:“我看,皇上待你還是不錯的,至少他如今還常去你那裏。”
夏昭儀窘困的咬了咬唇,想起那一晚,隻覺得無比難堪……
那一夜,皇上來的似乎有些急,她跪下請安的時候,看到他係著美玉的五彩絲絛淩亂的搖晃著。他彎下腰扶她起來,她抬頭觸到他的眸子,依舊清冷而凜冽,這雙眸子,什麽時候才是蘊著笑的呢?好像,隻有在看著那個人的時候吧?
皇上臨幸,向來有專門侍奉的宮人,可是他今日一來,卻揮手讓侍從全部退下。夏昭儀麵上飛紅,她是世家女子,性情莊重貞淑,於床幃之事上,從來諱莫如深。
他定定的望著她,她隻好拘謹羞澀的迎上前,雙手顫抖著去解他腰間的盤龍玉帶。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後頸上,暖暖的。她分明能感覺到,可又覺得不真實——看的是她,仿佛卻又不是。難道她身上,真的有另一個人的影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