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二）
慶妃又對心腹寶珠道：“那毀嗓子的藥呢？待會兒給她灌下去！狐媚子霸道的，用歌聲勾/引皇上，我看你以後怎麽唱！”
寶珠猶豫的問道：“可是娘娘，若事後有人問起……”
慶妃瞪她一眼，道：“傻呀！這樣冷的天，她又在風口裏，難保不被凍出病來！這病也不知怎的，嗓子就壞了，明白了嗎？”
寶珠恍然大悟，忙道：“奴婢明白了。”
屋外傳來沉悶的棍棒聲，慶妃愜意的聽著，露出滿意的笑容。
才打了二十棍子，麗嬪已經暈了過去，寶珠趁她暈厥的時候給她灌下毀嗓子的藥。那藥並不是啞藥，隻是會摧毀聲帶，發出的聲音嘶啞難聽而已。
麗嬪被嗆醒，慶妃搖曳著身姿走到她麵前，輕輕的笑道：“再打下去，怕是你的命會沒了，本宮可不想落一個心狠手辣的名聲！既然你已受夠了懲罰，本宮便饒了你。剩下的二十棍子，就此算了。不過，以後你若還是這般不聽話，那二十棍子，還得挨上！”
麗嬪掙紮著想要說話，可是她發現，她拚盡力氣說出來的字眼，是非常難聽的聲音。她一向對自己的聲音很自信，皇上也說她的歌聲曼妙，可是……可是現在……她的眼裏先是驚恐，而後是痛恨，接著仿佛要吃人一樣的瞪著慶妃，那眼神裏，像要滴出血來。
慶妃毫不在意，一揮手絹，道：“本宮還要給太後複命去，你們還不送麗嬪回去？她在風口裏待的久了，又挨了打，聽聽，這嗓子都凍壞了。送回去養著吧，別把身子骨也凍壞了，皇上以後說不定還要她伺候呢！”
慶妃說的雲淡風輕，可是麗嬪自己知道，她本來是歌姬的身份進入王府，皇上寵幸她，也無非是因了她的歌聲。如今，她的聲帶被毀，再也唱不出歌來，皇上怎麽可能再來寵幸她呢？
兩名宮人過來拖著她往回走，她走不動，任憑疼痛到麻木的雙腿在地上拖出了長長的一條血印子。
慶妃得意的走了，絲毫不在意身後怨毒的目光。
這裏很快便恢複了平靜，沒有人注意，隱於桂樹之後，那一抹絕美身影，還有那清幽冷寂的眸光。
麗嬪半死不活的趴在床上，後背上鮮血淋淋，可是沒人來管她。後宮裏就是這樣，你得寵，伺候你的下人就會把你當主子娘娘一樣的供著。你若失寵，他們一個個都是拜高踩低的東西，自然不會管你的死活。
好在，麗嬪身邊還有一個忠心的奴婢小月，小月看到麗嬪這個樣子，嚇得哭了出來，卻不敢到太醫院去請太醫。既然是受到了責罰，除非有特赦，否則是沒有資格請太醫醫治的。
“娘娘，這可怎麽辦，怎麽辦呀？”小月畢竟年紀尚幼，一遇到這樣的事，除了哭，她根本就手足無措。
麗嬪不說話，眼光死死盯著門口。
小月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冷漠的沈婠。
沈婠略帶嘲笑的說：“想不到你還有個忠心的丫鬟，也算你命不該絕。”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丟給小月，說道：“這是治療外傷的金瘡藥，敷在傷口上，早晚各一次。”
小月猶豫著接過來，看看麗嬪。麗嬪嘶啞著聲音問道：“你，為何要幫我？”
沈婠淡淡道：“我隻是不想看你死而已，你對我，還有用。”
麗嬪的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我現在，是個廢人了，幫不了你。”
沈婠笑了笑，說：“我說你有用，你就會有用。放心，你的嗓子，我會讓曹容華給你配藥，不會讓慶妃給你為難的。”
麗嬪奇怪：“曹容華？你不過是個宮女，她憑什麽聽你的？”
沈婠又一笑，輕輕說道：“你還真不知道我是誰呀？”
麗嬪怔住，仔細端詳著她的眉眼，若不是身穿宮裝，而是穿著華麗的輕紗裝，頭上梳著雙喜髻，頸子裏帶著瓔珞項圈……她忽然失聲道：“你是——你是皇後的妹妹！”
“你記得就好，前年，是你進府的那一年，咱們見過。”
麗嬪苦笑一下，歎口氣，道：“是，見過。”
那個張揚跋扈的女孩，手裏握著金弩，一副誰擋殺誰的樣子。王府裏的仙鶴不知怎的啄了她一下，她就用金弩射斷了仙鶴的一隻腿。王爺平素愛鶴，誰都不許傷害她們，唯獨這個女孩，可以有恃無恐，甚至揚言要拔下她們的毛。而王爺，隻是一笑置之，並不理會。
那時候的她和現在比起來，真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雖然容貌沒怎麽變，變也是變漂亮了，隻是身份變了，性格更是變得認不出來。臉上不見了往日的驕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沉靜的近乎——壓抑。
也許，是失去的太多了。
和她相比，自己失去的又算什麽呢？
想到這裏，麗嬪無聲的笑了起來。
沈婠並不在意她在想什麽，隻是說：“養好傷，皇上一定會對你寵愛有加的。”
“我還會得到皇上的寵愛嗎？”
“會。”
“隻要我得到皇上的寵愛，我一定要向慶妃報仇！”
沈婠笑了：“隨你的便，隻要你能做到，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
她轉身之前，果然看到麗嬪眼中的狠辣，是了，又一個被複仇喚醒的人，這世上除了複仇，還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呢？
邁著輕快的步伐回到屋子，卻聽說皇上召見，沈婠十分不情願的來到上陽宮暖閣，行禮過後，目光觸到桌子上的那一盒晶瑩剔透的點心。
是芙蓉雪梨糕，每年冬日都要吃的一道糕點。
沈婠怔怔的看著，惜塵緩緩道：“朕記得婠婠喜歡這道點心，那時候你調皮，教你舞蹈的老師對你卻極為嚴苛，不允許你吃甜食，所以你每次想吃甜食了，就到府上找你姐姐，你姐姐總能把好吃的糕點留給你，其中有一樣，就是這道吧？”
沈婠的眼眶濕潤了，姐姐……那個無論何時，都漾著淺淺笑意的美貌女子，不管自己想吃什麽，她都給自己做，夏天畏熱，冬天畏寒，她總是第一個想到並關心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