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三)

  忠王雖然憨直魯莽,但辦事總算小心,早打聽了她今晚不當值,便命人帶信來,晚上在宮門口等他,自有機會帶她出去。


  晚上她特意將屋內的蠟燭剪短一些,大約能燃一個時辰的樣子,惜塵知她不會早睡,有時會讓安公公在外看一眼。她算了一下,出去和惜朝說一會兒話再回來,一個時辰也足夠了。


  然後她避開那些宮人和巡夜的士兵,走到宮門口,果然看到忠王駕著馬車等她,她上了車,忠王讓小廝趕車,自己也坐到車廂內,說:“咱們即刻去逸王府,十二弟想你想的快瘋了。”


  沈婠閉上眼,惜朝,我何曾不是想你想的也快瘋了呢?

  風涼,月冷。


  晚雲淡薄,夜色蒼茫。


  諾大的逸王府中,靜謐的連走路聲也無法聽聞。


  一輛墨色馬車停在王府後門處,車上緩緩走下一名雄偉男子和一名身披鬥篷的弱小女子。後門處自有人接應,慢慢穿過後堂,花園,走在微弱燈光照耀的走廊下,沈婠抬頭看了看天,好似有細碎雪花飄落。


  到臥房門口,領路人駐足,忠王輕聲道:“阿婠,十二弟知道你要來,在裏麵等你,你們抓緊時間說話,我在外麵等候。”


  沈婠點頭,推開房門進去,裏麵是柔和的光暈,熏籠氤氳,蒸的人昏昏欲睡。她脫下鬥篷,依舊是那一件素色宮裝。


  繞過屏風,再走近幾步,打起水晶珠簾,方才看到一身月白長袍的俊朗少年。他身上有一層虛茫的清光,麵如刀削,嘴唇泛白,大約是病的久了的緣故,麵色裏浮了蒼白。唇邊含了淺淺的笑,眸光依舊璀璨。


  沈婠見到眼前飄然若謫仙的少年,黑夜般深沉的烏眸,頓時散去淡淡的愁意,亮如明珠。若冷月般皎潔的麵龐,溢出溫軟的笑意。


  少年看到沈婠,溫柔的含笑輕喚:“阿婠。”


  這一聲阿婠躍進心裏,驀地眼裏盈滿了淚,走到他跟前,抬手撫上他的眉眼,指尖微微顫抖,雙目渴求似的仔細看盡他的容顏。逸王楚惜朝,本就容貌秀雅,氣度高潔,與北國第一美女沈婠更是一對金童玉女似的般配。


  淚水猝然滑落,伴著低泣聲,沈婠伏到他懷裏。


  惜朝攬她在懷,一邊輕撫一邊歎道:“阿婠,不要哭。”


  任淚水打濕他的衣襟,她方才抬起頭,說道:“我曾發誓不再哭泣,隻是淚水並不因我的誓言就此消失,見到你,大約是太高興了吧。”


  惜朝輕輕握住她的手,道:“阿婠,我在外麵找了你好久,總是找不到你,若不是十哥告知,我一定還在命人在官邸裏四處打探,終沒想到,四哥不曾放過你,將你圈在他左右,告訴我,他可有對你如何?”


  沈婠搖頭,道:“並沒有……”


  惜朝冷笑道:“我們當日都看走了眼,以為他總是冷麵郎君,少近女色,想不到,他早已垂涎於你,阿婠,你在他身邊,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沈婠亦冷笑:“我在他身邊,很好。”


  惜朝一驚:“阿婠,你……”


  沈婠道:“將仇人至於視力之內,我才安心,才有機會將他置於死地!”


  惜朝沉默,半晌才道:“我大概猜到,你不會放下仇恨,可你如今孤身一人。”


  “惜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是他的十二弟,我不指望你能夠幫我,但——如果,你愛我,就不要阻止我。”


  語氣如此決絕,不帶半分懇求。


  惜朝,若你也阻止我的複仇之路,你便不再是我的愛人。


  沒有什麽比複仇更重要,即便是愛情。


  室內頂端懸掛的琉璃宮燈,雕刻精致,溢出淡雅柔和的光暈。落在眼前少年微蹙的眉上,仿佛籠了一層淡淡的哀傷,那眸中的隱痛,終於深深藏了下去。


  “好,我答應你,不阻止你。”


  沈婠的唇邊這才泛起笑意,柔順的靠在他胸前,輕輕的說:“惜朝,你要快點好起來啊。”


  惜朝極輕的歎了一聲,道:“隻要你好好的,我知道了你的下落,知道你過的好,我自然就會很快好起來了。”


  他們相偎相依,直到門外輕輕敲響,惜朝才放開沈婠,不舍的說:“在宮裏要好好照顧自己,千萬莫要衝動。”


  沈婠笑了笑,道:“等你好了,你也要上朝的吧?下朝之後,我們自能見麵。”


  惜朝微微點頭,縱然不舍,也隻得放她離去,若是回去的晚了,反而麻煩。


  沈婠依舊由忠王護送回宮,到宮門口再自行回到住處,燭光仍亮著。


  她推門進去,立時感到一陣肅殺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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