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黎萱
雲夢澤君還記得那曾經是一間小小的醫館，占地麵積不大，算上問診抓藥的前堂，還有館主和小藥童平時休息的房間，也隻不過堪堪三四間屋子，但是卻是滿滿的溫馨。
雲夢澤君在剛醒來的那段時間裏，雖然也是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了懷疑，但是這間小小的醫館，卻到處散發著一種極為讓人安心地味道。
那是長久的草藥的清香，將每間屋子都熏染上了讓人安心的味道，清麗淡雅，卻泛著絲絲的苦味，細細嗅來，安神助眠，在這窄窄的房間中，雲夢澤君總是睡得極為安穩地。
雲夢澤君還記得那個靈動機敏的孩子，一雙小鹿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珠，想到什麽好玩的事情就會滴溜溜地轉個不停，唇紅齒白的，活脫脫一個粉嫩的糯米團子。
雲夢澤君還記得那雙小肉手。塗著滿滿的藥膏在自己身上遊走按摩的溫暖感，還有那一句句脆生生的“先生”。
但是雲夢澤君現在什麽都看不見了，那個小小的醫館早就被拆平了，曾經在院落裏那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大型枇杷樹，現在也不知道被連根給挖到哪裏去了，亦或是，被一把火燒幹淨了吧。
現在雲夢澤君能看到的，隻有一片廢墟，他連那館主和藥童的墳包都未曾找到，這兩人，一個懸壺濟世，救濟眾人，一個還未成年，隻是個孩子，他們一生未做過什麽壞事，但是，卻連個墳塋都未留下。
雲夢澤君，一想到那個孩子可能被丟在亂葬崗，被野狗，禿鷲，啃噬著他稚嫩的身軀。而他卻隻是看著一片廢墟，紅了眼眶，酸了鼻子，就有種難以言表的傷心。
雲夢澤君，長長歎息了一下，然後讓紀墨將他放下來。
雲夢澤君努力將自己的身體擺正，然後向著那座醫館曾經所在的方位，端端正正地進行了三叩首，願你們好人，終有好報，來生再也不要遇見我這樣的人，平安喜樂一生一世。
卻在最後一叩首的時候，久久未將頭顱抬起，似乎有嗚咽聲從雲夢澤君的喉嚨中傳出，但是極為壓抑，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
片刻後，雲夢澤君抬起頭來，臉上有著不明顯的淚痕，但是，此刻卻無一滴眼淚流出。
雲夢澤君輕輕念著：“璽兒啊，我還有好多故事沒講給你聽呢，現在，就都燒給你吧，願你來生還這麽聰明，卻再也不要碰上我這樣的人了。”
就雲夢澤君和紀墨都沉浸在告別故人的沉痛當中的時候，一個清脆的女生，在他們身後響起。
“哎呀，這是發生什麽啊？你們在哭嗎？”
紀墨當即迅速轉身，看向來人，雖然表麵上看起來一派雲淡風起，未直接攻擊身後之人，但是掌中星辰之力已經開始悄悄匯聚。
雲夢澤君也隨著聲音轉身，看向聲音的來源處。
那女孩有一雙晶亮的眸子，幹淨透亮，若繁星般熠熠生輝，她望向他們二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對著紀墨興奮的一笑，眼睛瞬間笑彎了起來，若掛在天邊的月牙兒一樣，那滿滿的靈韻似乎關不住，就這麽溢了出來。一顰一笑之間，竟是流露出了難見的高貴神色，讓人不得不驚歎於她的清雅靈秀.。
紀墨問道：“你是什麽人？來此處所為何事？”
“你問我啊？”來人一副天真懵懂的姿態。
“現在就我們三個人，不問你，我問誰？”紀墨表示很無語，這姑娘長的這麽好看，可惜是個傻的。
“嘿嘿嘿，我叫黎萱。來自雲夢澤。”那姑娘嬌俏一笑，說話的聲音悅耳動聽，就連笑起來也是銀鈴碰撞般清脆好聽。
“雲夢澤？”紀墨愣到，那麽說不定，可以從這個女子這打聽到些消息，看能不能將雲夢澤君安全地轉移到別的地方去。
那女孩子也是不怕生，見紀墨與雲夢澤君二人都不說話，便自己問道：“我都介紹了我自己了，你們是不是也該說說自己的事情啊，不然過不公平。”女孩子一撅嘴，似有些撒嬌的意味，在明豔的容顏的映襯下，像是在閃閃發光。
“是在下禮數不周，在下紀墨，這是我師父，雲夢澤君。”紀墨一拱手回到。
“雲夢澤君？你這個名字真奇怪，不不不，是真有意思，剛好與我故土的名字相同，難不成，老人家與我的故土有什麽淵源不成？”黎萱覺得有意思，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將問題一股腦地全部問了出來。
紀墨聽這少女脆生生的問話，若大珠小珠落玉盤般清脆好聽，而少女好奇的神態也是可愛之極，微微嘟起的嘴唇，帶著疑問滴溜溜轉動的眼珠，嬌憨的神態，當真有幾分畫中仙子的姿態。
那少女美則美矣，卻並不妨礙紀墨辦正事，接著黎萱的問題接著回到。
“因為我師父來自雲夢澤，但是他老人家卻不知道是如何來到此地的，待他自昏迷中醒來後，便失憶了，隻是記得自己的故土是雲夢澤，因此才以故土之名來取代自己的姓名。”
“原來如此，當真是可憐。”黎萱聽著這些忍不住唏噓起來。
“因此，既然姑娘來自雲夢澤，是否可以同我師父講講雲夢澤的風物和近況，說不定，這有利於我師父想起來些什麽。”紀墨極為誠懇地說道。
“隻是講講話而已，既然可以幫到老人家，我當然義不容辭了。”黎萱極其痛快地答應了。
“紀墨在此多謝姑娘相助之恩。”
“不用謝，又不是什麽大事。”黎萱笑笑，自然而幹淨。
“但是此地，不是一個可以說話的好地方，黎萱姑娘，我們還是先找個合適的地方再從長計議吧。”紀墨提議到。
“哎，你們還告訴我你們在哭什麽呢？”黎萱不放棄地繼續追問。
“哈哈哈，還是個急性子的小丫頭。”一直沒有說話的雲夢澤君，此刻卻是笑開了，可能是見到家鄉故人，讓這種離別的心情，輕鬆了很多吧。
“我們兩個大男人，還能說話不算話不成，黎萱姑娘莫急，在路上，老朽便將一切與姑娘細細道明。現在，還是先趕路吧，我與我徒兒，在這星沙城中，怕是危險重重啊。”雲夢澤君向黎萱解釋了趕路的緣由，也示意她不要焦急。
黎萱也不是個不懂何為輕重緩急之人，聽說人家在此處不安全，也並沒有固執己見，當即答應道“那麽請老人家和紀墨公子帶路吧，我們路上再慢慢說。”
“好，我們先走。”見黎萱沒有意見，紀墨當即便背起雲夢澤君，趁著天色還未大亮，匆匆忙忙地離開了星沙城。
在出了星沙城的城門之後，紀墨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城門上還亮著火把的星沙城。
太陽剛剛浮出地平線，深藍色的夜空像灑下了無數條藍色的細線，將還沉在地平線一下的太陽，緩緩拉了出來，在太陽終於躍出地平線的那一刻，金光萬丈，耀的人眼淚都要出來了。
就如紀墨這一夜的經曆，他隻身入這星沙城複仇時，是夕陽西下的時刻，萬物都沉入了黑漆漆的夜色，就像他看不清勝算在何方的未來。
而在紀墨出城之時，便趕上了這黎明來臨的時刻，太陽被無數藍色絲線拽出了地平線，然後開始發出萬丈光芒，就如他在城主家水牢碰到雲夢澤君，一路殺出重圍一般，一切都在好轉。
紀墨看著黎明初升，看著這座城市在太陽的照耀下慢慢從沉睡中醒來，恢複了生機，他聽到城中最早的一批勞作之人的聲聲吆喝聲，他想之後還會有早起的學童的誦讀聲，母親早起洗菜做飯爐火燒的紅旺旺地劈啪聲。
這一切的一切，平淡如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不斷重複，就像昨夜那一場毀了整個城主府的大火，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紀墨在心裏安靜地道別，這個他到達星域後的第一個落腳之地，實在是發生太多了，愛也好，恨也好，仇也罷，怨也罷，都在他走出城門的這一刻，徹底煙消雲散了。
永別了，星沙城。
“你在看什麽？有東西忘帶了嗎？”看著紀墨一動不動地回頭望著遠方，黎萱好奇地走過去問他，還用手在紀墨麵前揮了好幾下。
“沒什麽。走吧”紀墨收回了眼神，堅定地邁著步子向前走去。
“你看起來不像沒什麽啊？”黎萱繼續追問。
“黎萱姑娘，別問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都有自己難以忘懷的地方，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什麽事都適合和別人分享的。有些事，需要的，隻是時間和自己一個人去慢慢消化。”雲夢澤君抬手打斷了黎萱的追問。
“是這樣嗎？有心事憋在心裏，不是隻會越憋越難受嗎？”黎萱表示有點難理解。
“你還小，之後，你會慢慢懂的。”雲夢澤君依舊笑的和藹，畢竟對麵隻是個不過十七八的小姑娘，看起來又未經世事，何必為難人家呢。
“好，我知道了。多謝老前輩提點。”黎萱也非不識抬舉，非常乖順地沒有再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