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心悸
若是說年少最初最美好的一次歡喜就是不期而遇又撞了怦然心動,在冷淡的白日裏忽然燃起了夜晚的煙花,讓人驚恐又詫異這瑰麗的美好,真就像是手中的沙,不敢握不敢鬆。
??但在情這個字眼上,阮清先感受的並不是心動,而是心悸。
??那種無論說什麽都無法彌補住心中空洞的心悸,心啊,你在為了什麽在跳?為了我不知道路,而你知道嗎?
??阮清說不出話來,她虛偽說著的話水景鑠就算有那麽千分之一的幾率信了,也真騙不到她自己。
??她的確是沒有動那個心思,但是她也是真有類似的心思。
??現在他們心意相通,能夠互相體諒扶持,可是到了後來若是他倦了,自己該如何?
??從一而終,阮清在倦倦於老師的課上時,優雅的貴婦人認為這是有情人之間一個人出於忠貞而能許下的對另一個人許下的最珍貴承諾,但是阮清卻一直覺得這應該是一份契約。
??我願意一輩子對你無二心,而你能夠一直有這份被我珍貴對待的資格,哪怕你不能完全抱有同我一般的信念,也請做到最基本的譬如為人伴侶的責任等。
??阮清仰著頭看向水景鑠,他是極高的,隻是以往從來都會體貼她,在靠近她的時候尤其是言語的時候會微微躬下身子,不是仆從的卑微,而是為了省去她的費力,但是現在他卻高高昂著頭,好像隨時能夠飛走的白鶴一樣驕傲,隻讓她看著他光潔白皙的下巴,玉為骨,白綢為皮,線條流暢帶著些薄情感。
??這樣美貌又早早居了高位的公子若是愛上應該是會惶恐極多的吧?
??但是她卻似乎一直都沒有這份不安心感,反倒是古怪地篤定著,隻要她願意,這隻白鶴就會一直冷冷地守著她身邊,哪怕不耐也不會離開,隻用黑冷的眼睛看著自己,順帶再炎熱的天氣振幾下幹淨的翅膀為自己帶來一些涼風。
??阮清現在倒是有些看明白了,因為她被他小心安放在了這份感情處置者的位置上,因為他肩負著所有的惶恐卻靜默不言。
??其實他也是“言”了的吧,隻是自己沒注意。
??從他送的白蓮花到他的每一次沉默,都是他在控訴。
??阮清的心忽就軟了。
??水景鑠同她是極似的,哪怕心中有著重勝山嶽的事也能在麵上裝得平靜如湖水,隻等著有人去看水麵下的緩緩溢出的赤紅熔漿。
??“說不出來話了嗎?十三公主,清康公主,你能不能有點心啊!明個目成嗎?每天癩皮狗一樣跟著你,你當我皮影戲的背景板啊……也,也得有個限度的。”
??水景鑠聲音並不大,本來話中還帶著些尖銳的憤意,都用起了最惹路人嫌棄的癩皮狗來輕賤自己了,卻越說越強行壓了下去,又隱隱有了想要息事寧人的態度,若是他不一直握握放放手中那柄墨玉扇骨的折扇的話。
??他不再是宮中侍衛了自然再不能攜帶利器,便如其他那些公子一樣用起了折扇,而他手中這把就是阮清送的。他不愛在涼有風的天氣強裝瀟灑而微搖折扇,卻也習慣性帶著了。
??“……”阮清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回答。
??若是她沒記錯,他們是即將訂婚,為何水景鑠這話聽起來倒像是她們是打算即將解除婚約一般?
??潛伏在心中一直好似雲霧一般不可捉摸的愧疚紛紛液化,刷刷就下起了雨來。
??阮清委婉道:“我們是有婚約的。”
??若是對你無意,這婚約不會有。按照她的性子指不定會拖到何時去。
??阮清以為兩人是有默契的,但是她沒想到的是水景鑠這會卻拒絕去接受兩人間的這份默契。
??“隻是有婚約。”水景鑠平靜地扣著字眼,頗為小氣,惜字如金。
??阮清真是服了自己眼前這人,或許是所有的鳥類生物真就是有著小心眼的,她原本養在宮中的小黃鸝也是,不過是那日急著去向父皇請安,拒絕了它唧唧著要玩耍的要求,直接便在她書架上留下幾處紀念品而後飛得就沒了影,哪怕她依舊每日備著它潔淨的小窩、香甜的小食、清澈的飲水,也還是再不回來。
??“斤斤計較。”阮清這樣說道,直接也不知道是說眼前這人還是說那狠心的黃鸝鳥。
??反正水景鑠覺得是在說自己的,哪怕一雙眼幽深得欲吞人不留白骨,也能有禮有節地躬身告退道:“清康公主,明日微臣還需上朝,不便再打擾清康公主,微臣這就先行退下。”
??往常可沒見這人喚她這名諱喚得勤,阮清想著,纖細的兩根手指一伸,就按住了正行禮的水景鑠的手中的墨玉扇。
??這動作曖昧中又頗有種折辱不讓他起身的意味。
??水景鑠卻順從地將手中的墨玉扇還了給阮清,隻是指尖還習慣還眷戀地在涼涼的墨玉扇骨上劃過。
??“是微臣失禮,不配再用這扇子,還望公主收回,來日再賜予微臣。”
??今日……終究是他莽撞心急,估計清兒有氣,不妨再伏低做小一次,左不過清兒現在對他還是重過譚沐陽的,他現在需要的是穩。
??那怕鎮定著,水景鑠在見到阮清拿了扇子之後轉身就走,還是沒奈何心中一涼。
??憑什?
??明明她之前對譚沐陽,譚沐陽一生氣,她就輕柔細聲地哄了,到了自己這,卻是這?
??水景鑠又禁不住心裏頭比較起來,灰灰然就想先撂開這事,不早就知道這是個比自己更沒心腸的主嗎?報應而已。
??可阮清沒讓他走,他便不敢走,隻能在原地又等了許久,等阮清回來帶著笑就又將扇子遞給自己。
??水景鑠也是含著笑接過的,心裏還是不忿,這女子笑得可比三月杏花盈盈滿樹,柔柔欲墜,實質可比冬日簌簌的雪還涼,但凡傷人心就是綿長的凍傷,遇上些寒氣就不分時候發作起來,這怕又是在逗自己,自己在意的對她而言不過是隨意取回又賜下。
??“公主,微臣真的要走了。”
??水景鑠這次告退並沒有被阮清阻止。
??水景鑠將扇子往袖中一塞,快步走了兩步,手卻感到有些粘稠涼意。
??水景鑠攤開一看,原是手不知不覺間染上了墨跡,黑黑色散開去,正棲息在他右手無名指與中指上,好似花上瞬間落了蝶,花與蝶互相驚醒。
??水景鑠快速打開了剛剛收好的折扇,原本繡了青山綠水的折扇扇麵角落中比之之前多出了那麽幾行娟秀的字跡。
??鏡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新妝蕩新波,光景兩奇絕。
??是前朝詩人的詩,含了他名中的水、景,原來是他著相了。
??水景鑠忍不住笑起來,來日兩人婚約,她是該作新妝的。
??她是願的呀。
??水景鑠回首去,隻見得阮清倚在門邊,對他露出清淺的笑來,卻濃豔得勾他心魄。
??寶們,文中的詩句是下麵這個嗷。
??越女詞五首 五 [唐] 李白 鏡湖水如月,耶溪女似雪。 新妝蕩新波,光景兩奇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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