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候
雨下到半夜才轉小，雷聲卻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
??禦書房中李涵華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腕，放下了握著快兩個時辰的狼毫，奏折還有十幾本，但是他頭都昏沉了，再閱也隻會誤事。
??見到李涵華有停下的苗頭，宮人們立馬就捧著熱帕子上來，李涵華拒絕了宮人的服侍，自己用帕子草草擦了擦臉，看著時候不早，李涵華就準備直接在禦書房的軟塌上對付一夜。
??宮人們互相對了個眼色，看著李涵華臉上的疲憊，都選擇了默不作聲。
??而這時候在側殿等著都快睡過去的珍華被一聲驚雷嚇醒，看著外頭烏蒙蒙的，完全是看不出時間的，珍華問自己身邊的宮女道：“現在什麽時候了？父皇還沒有召見本宮嗎？”
??宮女自然是知道時間的，可她主子用了晚膳就在這等著，等到了這時候還沒能見到陛下，宮女怕自己直言傷了主子的麵子，就小聲回：“公主，時候不早了，方才奴婢去外頭看著……”
??“父皇的書房豈是你們能夠窺探的？你是母後送給我的，但是你莫忘了你前一個是怎麽被本宮罰出榮悅宮的，都百般叮囑你們要小心謹慎了。”宮女還未說完，珍華就厲聲訓道，聲音卻是不大。
??珍華忽從宮女的話中意味到什麽，問：“看到什麽？”
??宮女怯弱答道：“陛下禦書房中的燈暗了。”
??珍華麵色平靜道：“那看來是時間晚了，父皇沒空接見咱們，帶上東西，那咱們就先回宮去，明日再來。”
??左不過就是哪兩種可能，父皇不想見，宮人沒通報，哪種都沒有她出頭的地方，父皇不想見，她也是再不能像前兩年那樣肆無忌憚地闖進去，宮人沒通報，難不成她一個公主還真的能夠放下麵子強行去同她們計較嗎？
??而且就算計較了……萬一父皇又說不想見呢？
??那她可真是又在宮中出了大醜，莫不是覺得宮中生活孤寂奉獻自己好去給宮中其他人找些樂子？
??看著那宮女還想再說些什麽，珍華平淡地用眼神製止住，一邊向外走，一邊道：“現在雨小，本宮要回榮悅宮。你不跟本宮回，就自己回葳蕤宮。”
??宮女害怕地看了眼珍華拚命搖頭，抱了珍華放在桌上的食盒就快步跟了上去。
??榮悅宮中原本多種著妍麗的鮮花，今夜一場暴雨，損了不少顏色，若是往常，珍華早就心疼不已地去尋了皇後，道是定要想法子挪移些再補充上，隻是現在，珍華卻隻是尋常看了眼那被雨水打進泥水裏的花。
??說要讓她當百花公主的那個人現在都在宮外沒了蹤跡，不知現在是生是死，她怎麽還有著心力關心這些外物。
??與其想想這些，還不如想想若是明日又被父皇拒之門外該怎麽解決宮中那些流言蜚語。
??十三受不受寵與她不幹，但是她一定得是受寵的，哪怕如今這樣隻是靠著皇後維持起來的表麵榮光。
??珍華走到她寢宮門前，看著她寢宮亮著的燭火微微歎了口氣。
??這樣的明亮的暖黃色，叫人看著都有了溫熱的錯覺，可是灑在身上，她才知道那真就是錯覺。
??珍華輕聲問在外頭守著的宮人：“母後又來了？”
??宮人點了點頭，就要開門，珍華卻搖了搖頭。
??珍華默然在外頭又吹了會風，雷聲咕嚕嚕的比那些誌怪小說中的邪物更讓人不安，因為看不見、因為能察覺、因為……無法製止。
??珍華調整好心情，這才帶著笑意進去。
??皇後果不其然就在殿內候著，溫柔地坐在燭火前，許是時候不早了，皇後也沒有穿戴著皇後服飾，隻是一身蔚藍色常服，頭上也就簡單戴著一支碧玉簪。
??珍華親昵地喚道：“母後，怎麽這時候還過來？今夜有雨呢，別著涼了呢。”
??皇後眼下帶著些青黑色，困倦不已，聽到珍華的聲音卻歡喜地抬起頭來，高興回道：“就是因為下雨了，心中總是不安，這才來看看你，這時候才回來又是去看陛下了嗎？陛下今日應該是見了你的吧，總歸是父女天性……”
??珍華溫和打斷了皇後道：“並無這事的，在那等了會，父皇太累了早就睡了，都賴珍華不好，去之前也沒想過先派個人去問一聲。母後，這次來可是有事，是否尋到了母妃的消息？半年前宮外服侍母妃的人忽然傳了消息說母妃失蹤，擔憂了這麽些日子可算是得了消息的。”
??除了這事，珍華實在是想不到有什麽理由讓皇後這麽晚來尋她，至於說皇後擔心她的事，珍華是半點不信了。
??現在這宮中，除了那些高位妃子，還有幾位公主是在自己親生母妃那裏養著，遠的不說，單單說七公主，她現在可是喚二公主的母妃何貴姬為母妃了，見了她親生母妃不也是同其他人一樣喊一句周順華。
??公主，擁有大周最尊貴之人血脈，實際上也不過就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有著虛無的權勢，卻無分毫的權力，在宮中還有比這更好的擋箭牌嗎？再怎麽著，沒有功勞，還有撫養公主的苦勞。
??皇後……隻不過是走在其他人的前麵而已。
??而且珍華一直懷疑是不是母妃知道她後來的下場，所以才急著將自己托付給皇後。所以哪怕珍華麵上依賴仰慕皇後，心裏卻是疏遠的。
??向來精明的皇後在這時候卻傻，完全看不出。
??聽得珍華問，皇後就直接托盤而出：“的確是有了消息的，當初珍妹妹被暗中趕出去，二哥哥怕她沒了進益就將家中原本給她備著卻因為她入宮沒給她的那份嫁妝給了她，其中就有珍妹妹乳母一家人，家中在澤林的鋪子掌櫃是認識珍妹妹乳母兒子的，所以給家中來了信，二哥哥已經派人去細查，珍華，你莫急，珍妹妹手頭上什麽都不缺，估計就是一時想不開，想躲開咱們，不會有什麽危險的。”
??珍華暗想著若是母妃想不開，早在兩年前被趕出宮的時候就該想不開了，根本沒道理拖這麽久，怕是皇後有了其他心思，或者幹脆就是她讓母妃失蹤的。前些時候她想盡法子出了宮回了趙家一趟，外公可是跟她說了皇後不能生育的事。
??而且母妃哪就沒危險了？母妃那麽要強的一個人她自己呆著就是對她最大的危險！
??珍華撲進皇後的懷中傷心地抹著淚：“母後，珍華好怕……父皇不再可依靠,珍華隻有母後和母妃了，方才珍華在父皇那等了好久，父皇都不見珍華……母後，珍華隻有你和母妃了，你們之中再沒了誰，珍華都受不了的，珍華現在好難受，覺得自己要瘋掉一樣，嗚嗚，珍華什麽都沒了……”
??皇後僵硬地安撫著珍華，被珍華的眼淚打敗得毫無主張，隻會一個勁道：“珍華不會什麽都沒有的，母後絕對不會讓珍華什麽都沒有的！”
??珍華還是一個勁哭個不停，皇後心就跟被斧頭劈出一道豁口一樣又灌進去涼風又火辣辣的疼。
??皇後狠心道：“母後答應珍華，無論珍華要什麽母後都一定會竭盡全力幫珍華拿到。”
??珍華在皇後懷中仰起頭來，帶著哭腔低聲問：“那珍華要一段婚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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