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回頭才泣全是空
心中傷悲如潮水決堤,哪怕是個大好男兒也會不由得愁苦沒心間,阮柯埋怨著阮清的母妃,怪她走得太早,又不由得怪自己道:“父親沒了,我又不爭氣纏綿病榻,你才不得不進宮,可是若早知道是這般,當時我還不如直接病死過去,省得拖累你進宮,嗬,這一進啊,你就沒再出來。”
??阮清靜默著在阮柯旁邊席地而坐,河邊的汙泥極多,她身上的羅裙近乎是一沾地就被汙成了腥灰色。
??但是阮清也顧不得這些,阮柯扔下的酒瓶正是落在她腳邊,裏麵潺潺流著酒水,聞起來是桃花的味道,清淡的甜蜜如同雨季前的最後一抹晴天,傷感又悲涼。
??阮清呢喃道:“原來如此,原是如此。”
??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就是為何母妃早早就知道自己中了招卻從不肯去找太醫醫治,反倒是順了珍妃的心意,她還以為母妃隻是猜測,太醫又無能查不得出,沒想到真是母妃自己放棄了的。
??母妃是懂醫的。
??阮清眼含著淚,又絕望又無助,仰著頭問醉得近乎失去神智的阮柯道:“為什麽呢?”
??為什麽她明明可以,卻又偏偏扔下她一人?難道是她自己天生就是不討喜的,不該來的嗎?以至於這浮世的美好,舅舅等血親,真心疼愛著母妃的老婆婆,母妃都能夠置之不理。
??淚水涼涼地從阮清的眼中滑落,或許珍華真的有一句話是極對的,倘若這世界沒有自己就好了。
??哈,沒有自己就好了。
??阮柯醉得都開始說著無人聽懂的囈語,怎麽又能回答阮清的話。
??阮清在冰冷的地上坐了許久,久到那些孩子們都放完了蓮花燈,嬉嬉鬧鬧地朝著阮柯這走,卻被她這個坐在阮柯身邊哭得狼狽極了的瘋姑娘給嚇得停住了腳。
??小孩們竊竊私語。
??“她怎麽啦?為什麽在先生旁邊哭?”
??“不知道哎,好像哭了有一會了,好可憐。”
??“剛剛她好像還在和先生說話,她不會就是先生走丟的女兒吧。”
??“瞎說,先生明明說了他女兒死了,今天這燈不就是為他女兒放的嗎?”
??“笨蛋,你記錯了啦,這是為先生姐姐放的。”
??阮清麻木地聽著這群孩子對她的討論,理智上阮清能認出這可能是她有生以來最狼狽的時候,一個公主在宮外被一群平民孩子評頭論足,但是情感上阮清真的連一點羞愧都無法產生了。
??倘若她連來到這個世界上對母妃來說都是一種難以忍受的事,那麽這些年她在宮中勉強支撐的日子到底有什麽意義?
??那不全是一場空嗎?
??衛燕在馬車下看見阮清蜷縮在那,眼淚斷珠子一般地滾,心疼不行,拿著從馬車上拿下來的披風想上前,又顧念著阮清的命令不敢上前,急得也開始跟著小聲啜泣。
??水景鑠剛開始朝外頭看了一眼,看見阮清朝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青年那走,沒什麽危險後,水景鑠連外頭的事也沒大關注,隻是端坐養神,昨夜為了防著譚沐陽溜進來,他近乎一夜都沒睡才攔住,天知道那傻小子為什麽那麽拚,天都亮了都沒舍得走。
??但是睡眼朦朧的時候,水景鑠卻忽然聽到了哭聲,還以為阮清被欺負了,哭哭啼啼朝著馬車來,連忙翻身從窗戶處下了馬車。
??該死,他要把那青年的手砍下來。
??結果出來一看,卻發現哭得是阮清身邊那個宮女衛燕,水景鑠心中嗤笑,這宮女哭得暈死過去也與他無……
??水景鑠想著,隨意朝著阮清那看了一眼,一瞬間,腦海都有些空白。
??那個哭得妝容都花了,好似泅了水的仕女圖一樣的小姑娘是那個脾氣古怪性格執拗的十三公主?
??真是……沒出息。
??不是很會懟人嗎?有什麽怨氣是她那張紅唇吐不出的?有必要哭得眼睛都跟跟剛從水中撈出的黑珍珠一般嗎?
??水景鑠心裏埋怨著阮清不愧是公主,嬌滴滴自己都照顧不好,他就偷懶一會就給自己整出了事來,一邊搶過了衛燕抱著的披風,用輕功到了阮清的身邊。
??水景鑠毫不溫柔地把阮清從地上拽起來,用披風緊緊裹住她,擋住了那群小孩子的視線,低聲怨道:“注意點好嗎?你這樣,當你的侍衛隊長會很丟臉的。”
??阮清自個這樣不好,但是她忍不住,一邊哭一邊低低回道:“你……不出來,就不會……丟臉。”
??她現在哭得不行,連話都說不流利,哪還顧得上丟不丟臉。
??水景鑠被阮清的話氣得不行,幹脆直接抱起了阮清,帶著點凶氣小聲道:“閉嘴吧,十三公主,真是壞脾氣。”
??真是,都這時候了就不會說兩句軟和話,她一說自己不就定會耐心安撫她幾句嗎?總比她自個獨自難過好吧。
??可哪怕氣急,水景鑠都還記得用披風帽子蓋住阮清的臉,免得損了她名節,雖然現在她那張臉也沒什麽外人能認出來了。
??顏料打翻在臉上的白貓崽子似的,哪像個公主?
??水景鑠低頭看了眼阮清,阮清安分得很,隻是在他懷裏一直顫抖著無聲哭泣。
??也像貓崽一樣乖的。
??也不知道剛剛到底怎麽了,被打擊成這個模樣。
??水景鑠將阮清帶上馬車,也沒在馬車內久待,自己去了車頭上坐著,吩咐動身回宮。
??馬車內衛燕為阮清檢查了一下,發現阮清不禁是下裙背出被泥弄髒,而且阮清身上還一直再出冷汗,裏衣都被浸泡得涼涼的。
??衛燕再看著阮清表情,恍恍惚惚失了神一樣,隻知道哭,衛燕心裏頭著急,自然也毫無異議,甚至還催促快行。
??為了快速回宮,馬車夫就抄了一條近道,而再不是來的那條,去報信卻被譚沐陽纏住一起回來的侍衛帶著譚沐陽在那條原來的路上找了又找,都沒能找到阮清一行人。
??末了,侍衛放棄了回宮,譚沐陽就恍惚地還在那條路上緩緩行著,由著如血染就的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劍一般修長,卻還是不想歸家。
??不知道為何,他就是覺得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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