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本就薄情
阮清去了好一會才歸來,發髻上都帶著一層薄水,雨絲自由而輕飄又豈是一兩把傘能夠阻攔得住的。
??剛進得宮殿,阮清連身上的濕衣都未來得及換,就先找到了正捧著茶杯的大公主,道:“抱歉,剛剛院中有事不得不去一趟……”
??大公主當時正坐在喜鵲纏枝黑檀木椅子上,身上披了一件正黑的芍藥花紋披風,手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普洱茶,茶杯蓋子擱在一邊的桌子上,茶水的熱水霧朦朧得大公主神色都不明。
??大公主見到阮清進來,投過去一眼,阮清沒看清裏麵的感情,但是卻直覺大公主現在的心情並不怎麽好。
??大公主甚至都沒等阮清把話說完,就打斷道:“夠了,十三妹妹,不用再找什麽話敷衍我了。”
??大公主皺著眉,露出思索的神色道:“我想了這般久,也想不到你到底是有什麽事需要處理。外頭正下著雨,定是無人來尋你的。外頭烏雲陣陣,可是也沒有雷聲,總不至於是雷聲毀壞了一處宮殿,才需要你去處理。十三,你能有什麽事呢?無非是不想再聽我囉嗦罷了。”
??“我……”阮清本想直接說出她到底是去做了什麽,但是心有顧忌,隻是說了一個字便停住了,更像是無法辯解大公主說的話。
??大公主有些失望地看了阮清一眼,道:“安舒妹妹真的是很看重你的。你應該有件事不知道吧,那日你傷了手,安舒妹妹想去看你,卻在院中一處樹下見到了你正在抄的詩篇,她以為你喜歡,就坐在那替你抄了很多,抄得大汗淋漓才受了風寒。”
??大公主神色有些恍惚,道:“這還並不是她告訴我的,是我剛剛問伺候她的宮人她病情時,宮人說出的。那天十三妹妹同珍華在大殿的事,我聽說了,也知道為何你要抄些,可是安舒妹妹不知道,她以為你喜歡。那詩篇你怎麽處理了?”
??阮清麵色複雜地回答:“都燒掉了。”
??阮清不知道這緣由,當時她隻覺得可怕,就讓衛燕點了冬日才用的火盆將那多出來的甚至連著她原本抄的詩篇都燒毀掉了。
??現在得知內情,阮清心中實在是後悔良多。當時她若是去問過一次,那便可以免去白白浪費安舒表姐的心意。
??難怪衛燕一直都沒查出來,根本就是方向錯了。
??大公主頓了頓,道:“也是難怪。不過知道你燒掉的人應該也是不多的,至少安舒妹妹還不知道,她剛還在和我打聽你平日愛什麽詩詞,怕是還想給你抄的,你記著別跟她說這事。”
??阮清沉默地點了點頭,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大公主起身走了過來,將一直端著的熱茶塞進阮清手裏,而後就垂著眼看都不看阮清,一邊朝外走一邊道:“茶我沒用過。與安舒妹妹頗為投緣,看來還得在十三這邊叨擾幾日……”
??走到門邊,大公主沉默了很久,而後道:“雖然一直都知道十三妹妹是把心藏得太深,可總是會忍不住懷疑,究竟是藏起來了,還是根本就沒有。”
??大公主都走得沒了影,阮清才好似回神一般,喝了一口茶,苦的,香的。
??阮清低低應道:“沒有吧。”
??將茶杯放回去的時候,都失手摔了下去,還是守在她身後的水景鑠順手撈了起來,放到桌上。
??阮清回頭看了一眼水景鑠,眼中有些驚奇。
??她總是提醒自己當水景鑠不存在就好,沒想到久而久之,她竟然就真的忘記水景鑠的存在了。
??阮清不知道這也是水景鑠刻意為之,他在故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來讓阮清習慣自己在她身邊。
??救下茶杯後,水景鑠似是有些不懂地問阮清:“剛剛十三公主不是讓宮人們用油布把那宮中的那棵花樹蓋起來了嗎?這有什麽不能同大公主解釋的。十三公主這般愛惜花,大公主也是個溫柔的人呢,會體諒你的。”
??阮清也懶得與水景鑠說這朝霞花樹是原本屬於阿陽的,阿陽今日不在,她不想阿陽明日一來就見著這花樹被雨打得淒慘不成模樣。
??阮清隻是道:“無什麽好解釋的,本就是這麽回事。不過是大公主想同我說的事比不過這花樹而已。我薄心薄情慣了,人比不上花的事在我這多著呢。”
??“十三公主愛怎麽說便怎麽說吧,”水景鑠並沒有當麵反對阮清,隻是道,“反正我剛剛是聽見了十三公主進門的話了,不在乎,你解釋什麽啊?別扭得要死,我要是你啊,就乖乖把燒了的東西又抄一遍帶著去你表姐那謝謝她一下。”
??阮清看水景鑠的目光中都帶著一股涼氣,雖然水景鑠說的也是她自己心裏的想法,但是阮清就是覺得不大舒服。
??水景鑠這個人人前人後簡直就是兩個模樣,雖然人後的他直來直去省去自己許多心力,但是這樣你啊我啊的,阮清還是不大適應。
??阮清不悅道:“本宮的事本宮心裏有數。”
??水景鑠笑了笑,一張嘴就是不饒人道:“有數?對,您可有數了。隻是小人得提醒您一句,有些沒法重來的事該彌補就得盡早彌補,不然越遲變數越多。而且小人覺得吧,阮小姐未必不知道您將詩稿怎麽處理了,可能就是不知道詳細的罷了。”
??和水景鑠相處久了,阮清不得不承認有些人是越相處越驚豔,就譬如阿陽,而有些人確實越相處越寡淡,譬如水景鑠。
??剛開始初見的時候,阮清哪怕覺得以自己的眼光看來水景鑠隻是一般,但是也明白在外人眼中水景鑠怕是鶴一般的高潔人物。
??而現在,阮清看水景鑠,一身能完美融進夜色的黑盔甲,烏發用白玉冠全部束起,脫俗的臉倒是沒怎麽變,但是眼裏是玩世不恭,嘴角總是掛著不屑的笑意,時刻嘲諷著誰一般。
??原本用涼月形容這個人是恰當的,夏日的夜晚,有著點清風,沒有雲,月色澄澈,月光好似流動的銀色,順著銀河沒入人間,但是現在卻隻能用寒月了,冬月從皚皚白雪中升起,帶著肅殺與讓一切枯萎的力量。
??在阮清心裏由不想接近到了勉強可以忍受。
??阮清是向來無法拒絕別人關懷的,雖然水景鑠語氣不好,但是裏麵丁點的關懷卻也是真實的,阮清說話的態度略微和緩了些,道:“嗯,我知道的,不過我不想這樣騙安舒表姐。”
??水景鑠無所謂地說道:“隨你。”
??魚兒隻要在一片水域中活動,就總有上鉤的時候,不過就是時間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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