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敲茶盞訴相思
菊園中,一張張小幾貼著花圃、圍著空地依次排開,隻在南端那片綠菊旁放著兩張大案做為主位!長公主與梅貴妃都已經到場,這也就意味著今年的賞菊宴正式開始!
“這些綠菊,都是我親手侍弄,一會才藝出眾的小姐,除了應有的獎賞,另外再賜一盆綠菊!”長公主指著身後的那片綠菊道。
“多謝長公主!”眾人起身答謝。
“好了,婉如,你便去開場吧!”長公主轉向跟在梅貴妃身旁的六公主道。
“好,姑姑,那婉如便獻醜了!”南宮婉如也不推辭,起身拿了一柄劍,向圍坐的眾人抱了抱拳,便開始舞劍!
女子武劍,多是英氣中帶著些許柔美,可是南宮婉如的劍,卻劍式淩厲,大開大合,沒有絲毫的柔美之風,若不是她騰挪跳躍之間,裙裾上綴著的鈴鐺叮叮作響,隻聽那淩厲的劍風,還要誤以為她是名男子!
南宮婉如之後,便依著座位的次序依次輪流。
“煙兒妹妹,一會你要表演什麽?你怎麽什麽也沒有帶?”坐在薑暖煙上首的薑楚悅,此時才有些驚奇的看向薑暖煙問道。
因為賞菊宴的才藝展示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各家小姐都帶了自己常用的琴笛鼓瑟,而薑暖煙卻兩手空空,所以薑楚悅才有此一問。
薑暖煙臉龐之上故意浮出一絲為難之色,“我事先不知道有才藝展示,所以什麽也沒有準備!”
“那你要畫畫嗎?隻是我隻帶了筆墨,沒有色彩……”薑楚悅有些遺憾的看向薑暖煙道。
“瑩兒姐姐的琴一會是否可以借我用一下,我想撫琴!”薑暖煙望向坐在薑楚悅上首的薑楚瑩道。
“好巧哦!”薑楚悅也看向薑楚瑩,“我記得瑩姐姐的琴藝超絕,還是秦先生的記名弟子,沒想到煙兒妹妹也擅琴啊!”
“秦先生?是秦琴先生嗎?”薑暖煙有些驚詫的看向薑楚瑩。
“沒想到暖煙小姐也知道秦琴先生?當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薑楚瑩插嘴道。
若隻論琴藝,秦琴說自己是天下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是天下第一!而且他收徒極嚴,能真正入秦琴門下的,天下也不超過一手之數,所以,縱使薑楚瑩隻是記名弟子,她的琴藝也不是朝雲這些千金小姐可相較的?
薑暖煙對薑楚瑩話中的譏諷故作不知,“秦琴先生聞名天下,誰人不知?”
她正是知道這些,所以才提出要撫琴的。一個人隻有在自認為最擅長的地方狠狠摔倒,才能愈加記憶深刻,然後一蹶不振!
薑楚瑩撫的曲子是《鳥鳴澗》,當她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輕撫時,頓時便山澗青青、碧波蕩蕩、落英繽紛、鳥鳴時聞,讓人仿若處於青山綠穀、百鳥群中。
曲子結束,更是餘音嫋嫋,令人回味無窮!
“將那綠菊賞薑小姐一盆!”薑楚瑩剛剛起身,長公主便開口吩咐道,如此佳曲,果真難得!
薑楚悅的表現倒沒有什麽新奇,隻規規矩矩的寫了一首關於菊花的詩。
“煙兒妹妹,請!”薑楚悅走回自己的位置,向薑暖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薑暖煙含笑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向薑楚瑩,她要借她的琴。
哼!有珠玉在前,薑暖煙非要自己出醜,那她也不攔著,薑楚瑩輕哼一聲,示意自己的婢女四兒將琴遞給薑暖煙。
四兒從薑楚瑩身後走出,就要走到薑暖煙身邊時,整個人忽然一個踉蹌,便摔倒在地,手上抱著的琴也“桄榔”一聲摔在地上,一根琴弦“叭”的一聲應聲而斷!
“小姐贖罪,四兒不是故意的!”四兒手忙腳亂的將琴撿起,可憐兮兮的看向薑楚瑩。
“瑩兒姐姐又沒怪你,快去吧!”薑楚悅向薑楚瑩使了個眼色,提醒她長公主與梅貴妃可在主位上看著,然後又向四兒努努嘴,讓她抱著琴去後麵站著。
“這位是蘭溪來的薑家小姐吧?”從宴會開始一直沒有開口的梅貴妃忽然出聲道。
“暖煙見過梅貴妃,貴妃萬福金安!”薑暖煙向梅貴妃福了一禮道。
“煙兒妹妹,我不是讓清影告訴你準備了嗎?今日你磨磨蹭蹭那麽久,我還以為你萬事都準備好了,怎麽會什麽都不帶呢?”坐在梅貴妃一旁的薑楚容突然開口道。
她這話完全是倒打一耙,她壓根就沒有告訴過薑暖煙今日前來的小姐要展示才藝。她如此說,就是料定了薑暖煙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不敢辯駁,否則,那可真就坐實了她藐視皇家的罪名!
“因為暖煙準備的樂器這裏也有,所以就不曾再從府上帶!隻是剛才看瑩兒姐姐的琴聲曼妙,才忽然手癢,也想撫琴!沒想到卻驚擾了長公主與貴妃娘娘,還請恕罪!”
薑暖煙自然不會中薑楚容的圈套,四兩撥千斤的便繞開了這個話題。
“無妨!”長公主不以為意道,“隻是你說你要的樂器這裏有,不知是指什麽?”
“還請長公主恕暖煙冒昧,可否借長公主案前的那一大套茶杯?”薑暖煙不卑不亢的看向長公的紫檀木案上放著的茶具,那是一個茶壺,八個茶杯的大套。
“煙兒妹妹,你要表演茶藝嗎?”薑楚容又開口道,“隻是那也太浪費時間了,難不成煙兒妹妹想讓長公主殿下、貴妃娘娘等在這幹等著?”
薑暖煙沒有理會薑楚容,含笑的目光隻望著長公主道,“長公主殿下,暖煙要表演的不是茶藝!”
“好!”長公主向身旁的婢女使了個眼色,讓她將案上的茶具給薑暖煙送去,看薑暖煙接過茶具,她才又道,“那我等拭目以待!”
薑暖煙含笑點頭,先在茶壺中注滿水,然後又將八個茶杯在自己麵前依次擺開,提著茶壺向茶杯中依次注水,隻是每個茶杯中注入的水並不相同,而是由少至多。
然後又向長公主府的婢女索要了一根竹筷,閉目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神,這才提起竹筷在注滿水的茶杯上依次敲擊。
初始隻是如雨打青瓷的清脆之聲,慢慢的,那清脆的敲擊聲竟然成了曲調!那曲調清清脆脆,不染一絲煙火,在那曲調的最低處,薑暖煙櫻唇輕啟,開始吟唱。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餘香在此……”
薑暖煙的聲音極其幹淨,清澈,再配合著竹筷敲擊茶盞的清脆,更是將那刻骨的相思唱的真摯自然,純乎天籟。
長公主呆呆愣愣的看著眼前女子一邊敲擊茶盞,一邊吟唱,慢慢的,眼前薑暖煙的形象也漸漸模糊起來,逐漸的,眼前敲擊茶盞的,已經不是一個女子,而是一個腰間掛著佩劍的侍衛!
他一邊敲擊茶盞,一邊吟唱,偶爾看向她的目光,卻比他口中吟唱的相思更加纏綿!
諸葛明若!諸葛明若!
薑暖煙此時的形象與當年諸葛明若的形象愈加重疊,諸葛明若!是你嗎?是你嗎?是你在借這個女子的口來向我訴說你的相思嗎?
我就知道,你是不會忘記我的!我就知道,你會記著我的!
一側坐著的諸葛長風也看向薑暖煙,這首《春情》他是知道的,因為這是他父親曾經為母親唱過的曲子,可是他卻從未想過,薑暖煙會以這種形式來吟唱這首曲子!
他也從不知道,這首曲子配合著這種清脆的敲擊聲,會出來這種效果!那簡單、純淨,不染一點世俗塵埃的相思,仿若春日裏第一朵花開的聲音,仿若冬日裏第一片雪融的聲音,所以才如此的動人心魄!
一側的薑楚悅,眼眸垂的更低了,她也沒有料想到,薑暖煙還有這麽一手,早知道如此,她剛才就不絆倒四兒,她本想看她出醜,看她失禮與長公主與梅貴妃,卻沒料到,反而成全了她!
終於,曲子伴隨著一聲低沉的、清脆的敲擊聲結束,讓每個人在心中都不約而同的滿是惆悵的歎息一聲!唉!
好半天,場中一片靜默,沒有一人開口說話!
潘可心瞥了一眼長公主,隻見她臉上並沒有什麽愉悅之色,而是帶著幾分哀色,心中不由一喜,明明知道長公主寡居,還滿嘴的唱什麽相思,哼!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不知薑小姐為誰相思入骨,才能將這相思之情唱的如此纏綿悱惻,如今長公主與貴妃娘娘都在,不如說出來,讓她們給你做主,也一解薑小姐的相思之苦!”潘可心唇角含笑的開口道。
她臉上的笑容雖然柔美動人,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刀刀見血,毫不留情!
“煙兒,你怎麽能唱這種曲子?”薑楚容也出聲道,一副羞於與她為伍的表情。
“這首曲子怎麽了?”薑暖煙不解的掃過潘可心與薑楚容。
“怎麽了?哦——”潘可心此時忘卻了宴會前與薑楚容的爭執,兩人達成統一戰線,拖著長長的誇張的嗓音道,“我忘了,薑小姐商賈之女,自然不比我等書香門第,如此淫詞浪曲,卻也能口不離曲!”
薑暖煙垂眸不語,前一刻她說的還是相思入骨、纏綿悱惻,看坐在主位上的長公主、梅貴妃沒有反應,下一刻出口的便成了淫詞浪曲!
“薑小姐,怎麽,如今知道不好意思了?”潘可心不顧太子看向她不善的目光,繼續落進下石,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她當然要痛打落水狗了!
“我想,太子妃誤會了!”薑暖煙此時才抬眸,不卑不亢道,“這隻是一首訴說相思的曲子,怎麽就成了淫詞浪曲?正因為這相思之情最為醇美,所以古往今來,才有那麽多人前仆後繼的訴說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