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爺爺走了
蘇小嵐以為劉晨隻是真的想知道她喜歡看什麽書而已，便按喜好指了三套給劉晨看。
劉晨沉默著算了一下價格，繼續問：“還有呢？”
蘇小嵐又指了一套說：“這些都是比較經典的書，而我還沒怎麽看過呢！走吧！該回去了！出來也有好幾個小時了，我有點累了。”
劉晨扶著蘇小嵐坐到門口的椅子上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對了，把錢給我！”
“錢給你幹嘛？不給！”蘇小嵐終於意識到劉晨是要買書了。
“給我！快點！這麽多人都看著呢！”劉晨把手伸在蘇小嵐麵前。
蘇小嵐環顧了一下四周，真的有人看過來了。她生氣地把錢放到劉晨手裏說：“給你！這下你滿意了吧？”
劉晨拿過錢，把蘇小嵐剛才指到的四套書買了下來。
他一手扶著蘇小嵐，一手提著沉甸甸的書，心裏隻希望有了這些書蘇小嵐能夠快樂一點！能稍微分散一下她對爺爺的思念也好！
蘇小嵐看著提著書似乎很滿足的劉晨說：“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把我害慘了？本來就沒錢，前些天你還給我買烏雞！現在又把身上所有的錢買了書！要是拎著這些書回去，被媽媽看到了還不討厭死我啊？”
“可是這些書現在買正劃算啊！”劉晨毫無悔意。
回到家，劉晨的媽媽果然盯著那一摞書問道：“這是什麽啊？”
“書！”劉晨有點不自然地回答媽媽。
不識字的媽媽看著一大摞的東西，不解地問：“什麽‘樹’？”
“看的書！”劉晨有些不耐地回答。
“買這麽多書幹什麽？又不能吃！家裏的米又快沒有了！電費水費都還沒交……”她看著那病怏怏的兒媳婦，心裏滿是抱怨。
“這些書正在打折！過幾天就要漲價了！現在買才劃算啊！再說過幾天我就發工資了啊！”劉晨隻好跟媽媽解釋著。
蘇小嵐看著劉晨放在床上的一摞書，有些無地自容。要是劉晨沒有認識她，劉晨的媽媽也許就不會對劉晨有這麽多抱怨。
畢竟，在認識她之前，劉晨的工資都是悉數交給媽媽的。而認識她以後，劉晨從來就沒把工資給過家裏，隻是偶爾幫姐姐付付房租，水電費都很少交！
書雖然買回來了，可她還是沒有心情看。她又給家裏打電話了。這些天她每天都要給家裏打好幾個電話，都是在詢問爺爺的病情有沒有什麽起色。
有的時候媽媽忙，隻能跟她說“還是那樣子”。
有的時候媽媽空，也會跟她說得多一些：“你爺爺昨天居然糊裏糊塗地咬了你爸爸！”
“他怎麽會咬爸爸呀？是不是太痛了？爸爸沒事吧？咬到哪裏了？”蘇小嵐憂心忡忡，不僅擔心爺爺也擔心爸爸。
“我們也不知道他痛不痛的！他昨天一個晚上就是亂動亂跑，然後你爸爸就想拉住他，結果他拉起你爸的手就一口咬了下去。等他清醒時知道咬了你爸爸後他又拉著你爸爸的手問‘有沒有咬疼啊’‘去看看吧！’”媽媽模仿著爺爺說話的語氣，話裏還透著心有餘悸的擔憂。
知道爺爺還有清醒的時候，蘇小嵐稍稍放心了一些。她暗暗替爺爺加油道：“爺爺！你一定要努力戰勝病魔！你一定可以的！”接著她繼續問媽媽：“那爸爸的手怎麽樣了呢？有沒有去看？”
“你爸的手就是出了點血，擦了點酒精，不去看了！就是這幾天一到夜裏你爺爺就到處亂跑，可把你爸折騰慘了！你呢？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媽媽的語氣裏除了對爺爺的擔心，還有對她的關心。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爺爺他現在有沒有醒著？我想聽他說說話！”蘇小嵐還是不放心爺爺。
“他吃了點稀飯睡著了。唉！你好好照顧自己！我要去喂豬了！掛了啊！”媽媽無奈地歎著氣。
蘇小嵐隻能蔫蔫地說：“嗯。”
這樣懸心的日子一直過到了八號的早上。
一大早，她都還沒睡醒，媽媽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沒什麽事的時候媽媽根本不會打電話給她，既然打電話來了肯定是有事。她的心瞬間一緊，總感覺是不好的事情。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這事情不好到讓她難以接受！媽媽告訴她：“你爺爺在昨天夜裏十二點多的時候不在了！”
“怎麽會這樣？他那天不是都清醒一點了嗎？他為什麽不等我？”蘇小嵐感覺全身的力氣一下子被抽空了，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
“先不跟你說了，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忙，沒想到今年剛幫你辦了婚禮過些天又要幫你爺爺辦葬禮了！本來拆了打算今年蓋的房子也沒法蓋了！”媽媽的心裏除了悲痛還有很多煩惱。
蘇小嵐隻能安慰著媽媽說：“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太辛苦！”
“不辛苦怎麽行呢？好了好了！不說了！”媽媽很快就掛了電話。
蘇小嵐抽泣的聲音驚醒了劉晨。他困倦的眼睛都還沒睜開就擔憂地問：“怎麽了？”
“我爺爺他走了！”蘇小嵐瞬間放聲哭了出來。
劉晨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輕輕摟過蘇小嵐說：“你哭吧！哭過了就好！”他很能理解蘇小嵐此刻的心情！距家那麽遠，還沒有見到爺爺最後一麵，怎麽想都是無比悲傷的！
蘇小嵐的悲傷在知道爺爺走了以後就像刹那間被無限放大了，她哭著說：“爺爺他就是個大騙子！他不是說他肚子裏那股堵著的氣散了就還可以多活好幾年了嗎？他為什麽不像他說的一樣等我回去？他為什麽不等我有能力照顧他？為什麽短短幾個月孩子走了！爺爺也走了！”
見蘇小嵐已經大哭了很久，劉晨輕輕地摸著她的頭說：“人生本來就有聚有散。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但有的失去已經沒有辦法再找回來了！你也就不要這麽傷心了！爺爺走了對他來說未必不是一種解脫！你這樣傷心他走得也不安心不是嗎？”劉晨被蘇小嵐哭到心都痛得想要吐血，卻也隻能壓抑著自己的難過勸解著她。
他又請假了一天，特意陪著蘇小嵐。他擔心這個時候的蘇小嵐沒有他陪著會活活把自己哭死過去！
而劉晨說的那些大道理蘇小嵐都懂！她隻是發現自己真的一下子放不開！這是她第一次經曆與親人的生死離別，而她的婚禮竟是她見爺爺的最後一麵！
她總覺得爺爺是因她而死的！要是她不離開家鄉，她也許可以更好地照顧爺爺，爺爺就不會這麽早離開！要是她晚一點結婚，爺爺也許就能晚到她結婚以後再離開！要是他十月四號坐上了回家的火車，也許十月七號的晚上爺爺就不會離開！
她的這場任性的流浪給她造成了這一生都無法彌補的遺憾！而她唯一能恨的人隻有她自己！她恨不得就這樣跟著爺爺離開這個世界！
可是，她終究不能那麽做！就算她什麽也做不了，她依然牽動著很多人的心。
就如紀帆還牽著她的心一樣。
她給紀帆發短信：“我爺爺走了！我好難過……”
“節哀順變！人死不能複生，別太難過了！”紀帆的安慰如同一個陌生人一般硬朗，硌得她的胸口生疼。
她接著回複道：“爺爺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可我卻沒辦法去見他最後一麵！”
“人生在世豈能事事盡如人意？不管選擇了什麽，有得必有失。好好把握現在的生活！”紀帆的回複依然那樣冷冰冰地沒有溫度。
蘇小嵐握著手機，淚水流得更加猛烈了。紀帆一定在覺得她咎由自取吧？她這樣“玩弄感情”的人怎配得到他的心疼呢？她咬著嘴唇，越咬越緊，終於還是得一遍遍告訴自己：紀帆根本不在乎你！他不在乎你！
但是，就算紀帆並不在乎她，還有在乎她的人！她一定要盡快振作起來！
到了爺爺出殯的那天，她終於可以自己一個人走出那個囚籠般不見天日的小房間了！她帶上了那本日記本，頭暈眼花，高一腳矮一腳地走在公園的小路上。
看著精神抖擻從她身邊走過的一個個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行人，她感覺自己就是一粒發黴的種子。一粒被黴菌粘在了水泥地板上的種子！
秋風已經帶來了些許冬天的訊息，她沐浴著陽光全身疼痛。她走到湖邊的石頭上坐下來想寫點什麽。連日裏一直在哭的眼睛模糊得看不清寫在紙上的字跡，但她還是迎著風，憑感覺在紙上寫：《悼》
數夢中，梨院橋重，輕卷羅綺風。
盼歸處，霜濃菊重，可曾遺香風？
細看今日柳，豈懼近冬？脈脈垂綠簾，不為隔秋風。
且獨坐，待夜深鳴蛩。憶故園草深，找窯泥，抓蛩蟲，皆已化風。
淚已盡，心難鬆。曾設想種種，意興衝衝，皆成空，成空。
胸中千般痛，行坐萬事慵。不得親身送，千裏何言勇？
寫不出名句，作不了佳篇。數言隔岸送，情意永留胸。
若得來生，還願相逢！
寫到這裏，她把這一頁撕了下來，疊成一隻小船，輕輕地放進了湖裏。她希望這隻小船能夠承載著她的心意，傳達到爺爺那裏！